前厅,丞相并没有安坐,一直踱着步子,看似极为焦虑。听见脚步声,望向羲和的眼,布满沉重。“公主,臣派去的探子没有成功出城,在城外被叛军所杀。”
“什么?西裕不是太平了吗?怎么又出现了叛军?”羲和皱眉,连问道。
丞相脸上的皱纹加深,语气焦急“洛阳已被围,来者不善,臣尚不能探知他们的底细。北漠的骑兵早已撤出洛阳,眼下我们没有足够的兵力对抗他们。公主快带着皇上离开东都吧。”
“皇上登基才几个月,便要弃京潜逃,相爷,这……不妥。”羲和思虑到民心必失,不肯外逃。
“不如此,公主如何搬来救兵呢?何况对方的人数尚处未知,若说北漠,远水救不了近火。莫非公主要死守洛阳,拼死一战?”丞相面色益发暗沉,并不赞同。
“倾全城之兵力,能抵抗多久?”羲和问道。
“不知,也许一日,也许一个时辰,最怕的是连一刻都抵挡不了。”丞相深思熟虑,仍然鼓励羲和逃亡。
羲和愁眉不展,沉声说“相爷,去通知皇上吧,开皇宫北门,我即刻将皇上送往晋城,那里已是北漠领地,到了那儿,便不怕了。”
“谁在殿后,出来!”骤然而来的厉声大吼吓了羲和一跳。她顺着丞相望去,厅后白衣一角探出,少年缓缓走了出来,擎着一个托盘,凝眸浅笑“公主,这是御膳房刚送来的甜品,我见公主一直不回,便亲自端来了。”
他平静地来到二人跟前,将盘中的小碗放下,问丞相道“相爷要喝一碗吗?”
“公主寝殿何时来了如斯美少年,老臣记得公主早就废弃了面首制度。”丞相盯着云淡风轻的少年,转问羲和。
“相爷莫气,他是前日太医令为给我治病送进宫的药方,不是面首。”羲和解释道,挥手让少年离开。
少年刚走了一步,又被丞相喝住,便转过身来,笑脸相对。“相爷还有什么事吗?”
“你方才躲在殿后偷听可不是什么善举,洛阳如今大敌当前,城中最忌鱼龙混杂,宫内若有敌军细作,后果不堪设想。告诉本相,你究竟是谁?”丞相咄咄逼问,不容少年蒙混过关。
少年笑颜不变,暗地睇了羲和一眼,回复道“相爷多虑了,我并非什么敌军细作。我只是一个一心守护公主,并且尽我所能去守护的人。难道这样,也是错吗?”
“守护公主没错,可你说的话有几分真意就难辨了。非常时期,本相不敢轻信任何人。”丞相并不肯松口,神色凝重。
“相爷,我信他没有恶意,我想他也是关心局势才偷听的。”羲和出言打圆场,眼神示意少年离开。不想他反过来望着她,目光灼灼“今夜,我会为公主驾车。”
“你跟着我,生死难卜,还要去?”
“去。”这次,少年的话音依旧很轻,却说得斩钉截铁。
羲和听着他暖人心扉的话,勾唇一笑“那还不快去备车?”
少年不再耽搁,步履轻缓,走出了殿门。
“公主……”丞相欲言又止。
羲和抬手制止了,她起身走向窗棂,外面一片银白,才秋后初冬的天气便落了雪,着实令人惊叹。受到雨水侵蚀的地面只覆了层冰花,还不难行路。
“相爷,这样的天气,上天是在帮我们吗?”羲和轻喃,不等丞相答话,又接道“姑且这样想吧,总不能先灭了自己的威风,长他人的志气。”
“公主能这样想就好。”丞相来到她身边,后面的话多了分决然“臣会带着门生为公主争取时间,誓死保卫洛阳。”
羲和侧脸宁静,拜托道“辛苦相爷了。”
雪静静地下着,漂浮在夜冥中,偶尔于微风中打个旋,轻落在羲和乘坐的马车顶上。车内置了暖炉,为防羲和手脚冰凉,少年还特意备了一个手炉给她。羲和披着那件猩红色的狐皮斗篷,扬起车帘,望着出城的官道,不过半个时辰,原先的冰花已积成白雪,皑皑一片。
“公主,要出城了。”车帘外响起少年清朗的声音。
“路上滑,当心。”羲和回应着,低头看看小憩的卫坤人,小声说“坤人,姑姑决不允许别人夺走你手中的江山。无论是谁!”
“咔啦――”车突然停下了,周围静得诡异。
“公主,贼人很多呢。”帘外,少年的声音很低,却能让羲和听见。
羲和不吭声,取出从寝宫内带出的凤剑,掀帘下了车,眼神掠过少年时,愣了一下。他头戴防寒的皮毛斗笠,一身白衣同雪化为一体,不分彼此,腰间系了根镶金边的银色腰带,回首一笑,如谪仙临世,无形中带给人奇特的安心感,仿佛只要有他在,便万事无忧,什么也不用怕了。
“卫羲和,东都已被我围困,西裕不日将亡国,你还想做垂死挣扎吗?”对面传来男子的高喊,邪气而肆意。他身下的马跺着马蹄,鼻孔中呼出的气在雪地里形成一缕白烟。
羲和的视线越过四周护卫马车的西裕士兵,遥遥看见了那马背上的影子,嗤嗤嘲笑。她执起手中的凤剑,猛地插入跟前的雪地上,雪花被激起,片片飞舞,有些拂落于羲和猩红色的斗篷表面,化作精致的花纹。
“有我朝凤公主和皇上在,有谁敢说,西裕亡国了?!”夜空中,女子激昂的声音,振奋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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