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复道:“阿芷。”
顾白芷终于用力将门紧紧关上,隔着一扇门,她对着外面的人道:“你的阿芷,早在几年前就死了。”
他又道:“阿芷。”
仿佛除了这两个字,他再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可是不管他再唤多少声,都注定得不到回应。
明明相识,却装作不识,明明相见,却不如不见。
从那以后,宁谦就消失了,顾盈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在门口见到他徘徊不去的身影。
顾盈袖买了新的宣纸回来,纸上还带着淡淡的花香。
她看着顾白芷将宣纸铺开,重新提笔在纸上又写下那两个字,衡之、衡之、衡之……
反反复复,好似写上千万遍都不会厌倦。
淮南三月柳如裁,谁人一梦明月台。
字字深情入骨去,偷得相思换酒来。
……
“宁医女?”
晏清和轻唤着顾盈袖的名字,终于将她的思绪从悠悠记忆之中拉了回来。
她四顾茫然,若有所失。这是京城,不是淮南,这里没有顾白芷,也没有宁谦。
隔着京都与淮南之间的千山万水,也隔着十几年匆匆如过眼云烟的光阴流景,她此时此刻站在京都的明月楼里,再也见不到淮南的湖光水色莺鸣柳绿。
唯有说书人的声音仿佛与幼时一样,隐隐约约在耳边重合了。
“……老朽今日暂且不说宁曦,来说说其母亲的故事。想当年,宁曦的母亲在京城也是一代人物,比之如今的宁曦,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宁曦其母姓顾,名白芷,曾经的京城第一才女,同时也是陛下跟前的中书舍人……”
“……二十年前的金銮殿上,年仅及冠的宁家次子被皇上一眼看中,破格提拔为左相。当时的顾舍人仕途风顺,年轻气盛,正好又遇到了同样心高气傲的宁相,两人互相看不顺眼,就约定了到这明月楼里来一决胜负……”
晏清和又唤一声:“宁曦?”
他目光透着不易察觉的探究之色,然而隔着一层帷帽,他看不清此时顾盈袖脸上的表情。
“抱歉,刚刚忽然想起了一些往事,耽搁了一些时间。”顾盈袖恢复如常,沿着楼梯提步而上。
她没有说是什么往事,众人都是聪明人,自然也不会多问。
唯有宁昭像是猜测到了什么,望着她的目光深深沉沉,夹杂着太多让人无法承受的复杂情绪,似是愧疚,又似是哀伤。
他侧目望向楼外的夜空,动了动唇,最后什么都没说。
到了芷兰间里,娇娇端来了一壶碧螺春,先给晏清和斟了一杯,其次是顾盈袖,最后才是宁昭。
堂下说书人的故事也差不多讲到了尾声。
“……宁相也算是痴情人,顾舍人在世时承诺过不纳妾,顾舍人难产过世后也未续娶,至今也不过只有一女。从那以后,宁相再也未踏步明月楼。”
说书人说完了这个故事,拿起手边清茶喝了一口,正准备随便再说几句就收尾。
却有听书客不配合地拆台,“先生你说错了,六年前的秋夜在下还有幸在明月楼里见过宁相一面。那天夜里到处有承临军在抓什么余孽,在下正好避到明月楼里喝茶,就见宁相从那个包厢出来。”
他抬手一指顾盈袖她们所在的包厢,大堂的听客皆随着他手所指的方向转头。幸好有一层帘幕遮挡,众人看不见里间情形。
有人好奇问:“那是哪?”
堂下沉默片刻,面面相觑,无人回答。
说书人将惊堂木收起,起身叹气道:“那是芷兰间。再相逢莫负,芷约兰期。”
芷兰间里,宁昭半眯着眼,“这老头也是胆子大,这个故事到现在都没几个人敢讲了。”
晏清和温声道:“我幼时曾于父皇身边见过顾舍人几面,她为人处事都如传闻中一样过于常人,死于难产倒是可惜了。”
他刚说完就察觉不适合,顾白芷正是宁曦的母亲,在她提起过世母亲的事情太失礼。
顾盈袖低着头喝茶不说话。顾白芷的事情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她借用难产的名义假死逃脱,易容改名在淮南生活多年,仍然逃不出有心人的一场算计。
宁昭见堂下说书人收起醒木准备离去了,往娇娇手里扔了一个钱袋,“他说的不错,娇娇,把这些银子赏给他。”<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