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忧郁地皱起了眉，有些伤感地问她，「你……你还是不能原谅爸爸吗？」

罗於薇看他一眼，并不接话。

他不明白，这已经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了。这么多年，再怎样切齿的怨与恨也早已湮没在流逝的岁月之中了……也许很小很小的时候她曾经恨过他，但是现在她都忘记了，如今的张祖生之于她罗於薇，除了血缘上的那点牵系之外，完全是陌生人的感觉――而对于一个陌生人，当然是不会有原谅与否这种问题的。

「我知道当初是我的不对，不应该把你放在别人家一放就是二十年！」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在向她忏悔，「那些年……你一定受了不少苦吧！」

「……他们对我还算不错。」罗於薇避重就轻地回答。

她讲的是实话。因为他留下的高额的抚养费，所以那对已经有了一个小她一岁的儿子的夫妇并不介意家里再多一个女孩。他们对她一直都很客气，只是早熟的她仍旧无法控制地被寄人篱下的压抑感所困扰……而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来自她那个名义上的弟弟……

――到此为止吧，她不想再继续回忆下去了。

她甚至期望能够从她的生命中抹去那段寄人篱下的不堪的经历――如果不是记忆中还有着邝北川的存在的话。

一想到邝北川，罗於薇的心中立刻涌起了回家的渴望。她现在和邝北川住在一起――事实上从邝北川留学归来他们便开始同居了，在她的纠缠与他的默许之下。

不客气地讲，对于罗於薇来说，比起和她有确实的血缘关系的张祖生，邝北川反而更像是她的家人。这么多年，她对那个有着自闭倾向的大男孩已经不仅仅是爱情了，友情、或者说是亲情……种种感情混杂在了一起，她依赖他远远多过她的父亲。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不在焉，男人突然开口问她：「你有男朋友了吗？」

她一愣，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男人又自说自话起来：

「模特界的罗於薇，我记得应该是没有结婚的吧。」

出于对男人那种事事尽在掌握的上位者的口吻的不满，她不禁冲口来了一句：「关你屁事？！」

男人闻言，只是宠溺地一笑，「好女孩是不应该讲粗口的哦。」

这话听起来很像是在教育女儿的好爸爸，不是吗？

真是讽刺啊，她不知道他还有什么资格充当她的『好爸爸』，在抛下她二十年之后的现在！

罗於薇冷冷地哼了一声，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

男人看到，脸上的笑容不觉有些僵硬。

「好了，少说些没用的话了。」罗於薇直视向他，开门见山地说道，「有什么事情就直说了吧！」

男人一挑眉，饶有兴味地看她，似乎是惊讶于她的敏锐与直接。

她被他看得烦躁，不耐烦地一摆手，话讲得一针见血：「你回来找我难道不是因为有什么大事吗？」说着，她歪过头，嘲讽似的乜斜着眼瞧他，「――总不可能是你突然想起来你还有这么一个女儿的存在才回来的吧！」

「……的确，我回来是有目的的。」男人爽快地承认，毫不在意她的嘲讽，微笑着注视着她。

――这是他的女儿，唯一的孩子，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留给他的骨肉！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这样告诉自己，几乎无法克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当年那个粉嘟嘟的可爱的小丫头长大了，而且变得这么漂亮，浑身散发着令男人着迷的诱惑力――他也是男人，他当然了解。

虽然不能亲眼看着她慢慢地成长相当遗憾，但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个时候的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她带回美国让他干爹下不来台――那个无所不知但却从未干涉于他的老爷子和他都是聪明人，知道撕破了脸的坏处是两败俱伤，所以彼此心照不宣，维系着张姓大家族表面上的平和。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老爷子去世了。」男人耸了耸肩，非常直白地告诉她，「现在我是张家的掌权人。」注意到对面的她眼神一紧，他知道她隐约明白了一些他的话里所隐含着的意思。

罗於薇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终于露出了和他见面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张祖生，」她直呼他的名――让她乖乖地喊他爸爸她可叫不出口，「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们会爱你爱得死心塌地了。」

这个狡猾得近乎可爱的男人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他毫不虚伪，他的坏永远坦荡荡地浮动在明面上，令人一目了然――一如当年他对她的母亲示爱时所说的话：『我爱你，尽管我不可能放弃我现有的一切娶你，除非我的妻子去世。』简直坦白到了残酷。然而，正是这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骄傲的霸气，才会让女人始终无法抗拒，无论是她的母亲、他的那个远在美国的妻，抑或是……她罗於薇。

她发现她自己没办法再对这个男人冷颜以对了，人总是会很容易地就对和自己相似的同类产生好感，她也不能免俗。

从某种角度来讲，她和他的本质是相同，同样理智而冷静，同样不屑于掩饰自己的坏心眼，同样具有进攻性，一旦确定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会不择手段地把那东西拿到手。只不过她比较悲惨，遗传到了她母亲的痴情，爱上一个人从此便非他不可――偏偏她还自讨苦吃地爱上的是一个不懂感情的家伙……唉。

她不易觉察地叹了口气，努力把注意力转回到面前的这个男人身上。

「你说现在的掌权人是你，那么……然后呢？」她懒洋洋地问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手边的银色小勺玩。

男人笑了笑，向她勾勾手指，她觉得好玩，顺着他的意思前倾身体，可他却并无任何行动，她疑惑地望向他。他又笑，突然靠近她，几乎和她额鼻相触，形成了一个在外人看来相当暧昧而亲昵的姿态。

他说：

「我的小宝贝――跟我一起回美国吧！」

「……」

对视的时间不超过十秒，罗於薇突然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令人心动的甜笑，接着一巴掌盖到他的大脸上，轻轻将他推开，从那两瓣魅惑的红唇间飘飘然地吐出来的却是无情的拒绝――

「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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