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供品?”
“是的,所以我才求猫屋敷带我走。不是为了那个小小的鬼,而是要阻止真正的鬼出现。”
顿了一顿,香笑道。
“他们说要拿美贯当生祭。”
葛城香说道。
还是一副人偶死的——面无表情的笑脸。
“这就是葛城的祭祀。”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
说完后,巨汉挠了挠头。
“”
穗波叹了口气。
刚才所说的这些,对于魔法师结社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继承了当家主,理所当然的也就继承了那诅咒。那可怕的诅咒如果能被吸收,就会成为强大的咒力之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内心也有那样的预想。
但是虽说如此,却又不能简单的割离开来。因此只有痛苦留在了心里。
——生祭。
——鬼。
一直这样,大概已经持续了千年以上的,葛城家的秘密仪式。
“我”
辰巳垂下了头。
“三年前,我没能帮到香的母亲,也没能帮到香。”
(葛城,香)
作为美贯的姐姐,是葛城家下一代的当家主。
穗波所知道的,只有这一点。
但是,从辰巳的话看来,却有比这更深的感情渗透在里面。
“虽然我们并没有告诉美贯关于祭祀的内幕。但是孩子的心多多少少还是明白的。所以,美贯才逃了出去。”
辰巳握紧了拳头。
像是岩石削成般的拳头紧紧我在一起,微微颤抖着。因为太过用力所有的指头的第一指节处有些发白。
过了一会,他才慢慢的松开了手。
辰巳口中喘着粗气。
“所以,我被从家里放逐出来,就连香的守护人一职都交给了弓鹤来做。这三里,一直都呆在故乡里。”
“所以辰巳才回来了?”
“算是吧。”
一边集中注意力保持着探视,穗波盯着站在小道上的巨汉看了一会儿。
“辰巳。”
她突然开口叫道。
“你是想——利用我们的吧。”
“啊?”
看着困惑不已的巨汉的眼睛,穗波断然说道。
“葛城铃香说要阴阳师——石动圭来协助我们就是打算先见到鬼的本体,然后想办法阻止这次的祭祀我说的没错吧?”
“啊不,那个——”
一阵青红交错,巨汉的脸上变了脸色。
“那是那个,最初我不知道‘阿斯特拉尔’,对美贯是怎么想的”
“所以,你才试探社长。”
穗波指出他们今早的交手。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原本就打算在那里伤了社长,然后自己独自一人前来这里,没错吧?”
穗波继续尖锐的追问道。
那些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刀。一下子就插进了敌人致命的要害,就像一把瞬间使人丧命的魔刀。
巨汉喉头一阵咕咕滚动。
“那个不,对不起。我不是有心要欺骗你们的”
他举起了一只手,地下了硕大的头颅。
“恩,我原谅你。”
“唉?”
巨汉抬起头,不解的眨了眨眼睛,穗波又叹了口气,却和方才有些不同。
“反正如果是社长也会那么说的。如果我在这里生气发脾气最后却不下好那才是笨蛋呢。——那么,现在是打算要做好这件事了吧?”
“啊啊。”
巨汉立即回答道。
“这次一定”
很简短的回答。
虽然简短,但却注入了强大的决心在里面。他是真的极为重视这件事吧。以至于让这个温柔的巨人如此笨拙的欺骗他人。
“呵。”
穗波不由得微笑起来。
只有一点不知道为什么,很羡慕他。
“那么,就彼此抵消了。从这里出去后,不能再告诉别的人。”
“喔,噢噢。”
和辰巳约定好了之后,穗波让他集中精神。
“好了完成了。”
少女看着一直低垂着的社章。
社章慢慢的开始摇晃起来。
因咒波污染儿混乱不堪的矢量正在和探视所积聚起来的新的矢量斗争。
“我谨在此起誓。”
穗波嘴里吟唱出了那些咒文。
“谨以力之圆锥,加以银镜与五芒星的加护在此乞愿。以汝之手指引我所求之方向——”
吟唱——突然在半途停了下来。
不,是有别的声音插了进来。
DODONDODONDON
DODONDODONDON
远方传来的击鼓声在山丘上空响起。
“这个太鼓是葛城?”
这听上去隐约正式葛城家规则严密的节奏。
这个节奏冲破咒波污染所包围的山丘,又带来了新的异变。
杂树林中,树木和树木之间,突然涌起一股奇怪的气息。
吼,吼几声,空中突然出现了无数的假面。
辰巳调整了一下姿势。
“又是鬼?!”
不。
与刚才看见的不同,这鬼的姿势十分暧昧。
像海市蜃楼或古老的旧胶片一样,衣服和假面各处也在轻轻的摆动。它还没有完全实体化。靠现在这种微弱的怨念凝聚成形,应该是那太鼓声给予的力量吧。
“都还没有完全成形,不过是些低等的家伙。但是,就算是这样!”
如果美贯在的话一瞬间,穗波的脑海中掠过了这样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假设。
如果能用禊进行防御的话,无论如何也能制定个作战计划吧。
但是,现在!
“尽量去做吧,你掩护我。”
不再多说,穗波对辰巳说道。
“明白。”
辰巳也稍微弯曲了膝盖。这是能够应对前后左右——从各个方向发动攻击的古流步法。
此时两人都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此战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两人能活着站立在这里。所谓的战斗,就是这样的残酷,关于这一点亲身经历的两个人最是清楚不过的了。
于是,抓住时机。
抓住冲破紧张气氛,战斗开始的那一瞬间先发制人。
辰巳猛地一跃而起。
——瞬间。
天崩地裂。
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从那里冲了出来。
3
树一时沉默着。
也可以说是说不出话来了。
那样的冲击让他至今仍没有缓过劲儿来。
“把美贯当作生祭?”
树茫然说道。
比起悲伤或是无法原谅什么的,他更加觉得难以置信。
对于葛城铃香来说,美贯也好香也好,都是自己的孙女吧。
为了让一个人活着,而将另一个当作生祭,这是什么样的想法?
“虽然已经从猫屋敷那里听说了,但是果然如此,你并不是魔法师啊。”
像是心领神会似的,香点了点头。
“不是魔法师”
“如果是魔法师的话,这就是最平常不过的事了。至少,也不会觉得吃惊。”
少女像是真的若无其事似的说道。
“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所谓的葛城,其实就是饲鬼一族要说的话,也就是鬼中之鬼。”少女手掩着嘴微笑着,宽大的衣袖飘荡在胸前。
娇艳动人。
那份异样的美丽,甚至有些不似人间所有。
“这既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历史上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像这样诅咒献出自己的孩子,其实并不只孩子,也有献出恋人,献出兄弟的。甚至与现在情况相反,还有献出父母的。”
少女淡淡的笑了。
甚至可以说她在出生前就知道那样的事了。
“但是”
树反驳道。
“那又为什么要逃到这里来呢?”
“”
树的话让香沉默了下来。
“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
少女摇了摇头。
抬眼看着远方。
脚边盛放着的花沙沙作响。
在这片杂木林中,即使是在香布的结界里,依然有风的存在。似乎只有这风和山川中的浅溪千年来没有发生过任何改变。
“我”
第一次这样结结巴巴,少女低头看着地面。
“辰巳总说普通的生活是怎样的,一般人的想法又是如何,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总想一些多余的事。”
“辰巳吗?”
少年突然吐出一句话。
听到这个名字,少女做出了反应。
“你知道辰巳吗?”
“唉?啊,是的。半路遇见就一起来了对,对了,穗波和辰巳也——哇,不好了!”
“辰巳?”
香突然跳了起来一把抓住树的前胸,树滴溜溜转着眼睛。
“唉?啊,那个是的。”
“辰巳辰巳到这里来了吗?”
虽然才到他肚脐处,少女却拼命抬头看着他。完全不像这个少女的作风——但或许也可以说那原本就不是这个少女的样子。
“为什么,那家伙!”
抓住树的胸口,少女问道。
树却什么也回答不上来。
(但是,他一定)
“但是,他一直”
树想起来了。
——“我曾经输了一次。”
这是辰巳在两人切磋时说过的话。
不,比起语言或是别的什么,那拳掌之间传递出来的感情胜过其他一切。
“我想他一直在想着香小姐。”
“啊!”
香掩住了嘴。
虽然遮掩着,但那白玉般的脸颊上还是染上一层梦幻般的嫣红色。这个有些像人偶又有些像鬼的少女,此时终于露出了一种与这个年龄相符的,天真困惑的表情。
似哭似笑的脸。
(啊。)
不知为何,树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他想起了那个巨汉。
那巨大的肩膀上要是坐着这个少女的话,坑定十分相称。而且,这个少女或许只有那个时候才是真正开心的笑着的吧。
那一定是灿烂无比的微笑吧。
“——噗。”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猫屋敷突然插口说道。
“我们怎么办,社长?”
“什么怎么办——”
说完,树立即又想起了另一个问题。
“唉。”
他点点头。
“所以‘阿斯热拉尔’要从葛城家的祭祀里将美贯带回去。”
听了树的回答,猫屋敷有些不解的皱了皱眉。
又像是有些高兴的样子。
“有可能会被‘协会’制裁的。”
“即便那样”
树的犹豫,仅仅持续了那么一瞬。
“即便那样,如果不那么做的话我这个社长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少年清楚的说道。
于是,猫屋敷的嘴角泛起了一个得意的微笑。
“我知道了。——谨遵社长的吩咐。”
规规矩矩的弯下腰,青年行了一礼。
“——不过,猫屋敷,我没有吩咐你就擅自拐走了香小姐还带着她逃到了这种地方,是不是有点随心所欲了!”
“啊,那个,那是意外。时刻准备采取行动,这正是作为社员的典范。”
猫屋敷哈哈笑着,猛摇着两只手。
下一瞬间,青年突然猛的一震,回头看去。
DODONDODONDON
DODONDODONDON
“太鼓的,声音?”
树看向天空。
“祭祀的声音不过为什么会传到这里来呢?!”
香也说不出话来。
猫屋敷脸上的神色突然一阵剧烈的变化。
“社长!失礼了!”
他突然脱掉了树的衬衫,手伸向了少年背脊。
在那之前,一个黑色的影子从树的背后飞了出来。
那是只细长的小兽。
“石动的——管狐?!”
树的右眼捕捉到了小兽的身影。
并且,他还看到了在管狐和外界之间连着一条线。
咒术之线。不论是身处多么强大的结界里,只要通过那条线,就能让魔法发挥出最大的效果。
即使这是在葛城香的结界中。
因此。
随着太鼓的响声,某个咒文也同时在结界里响起。
“吐菩加美依身多女吐菩加美依身多女”
“——奶奶?!”
香悲痛至极的叫喊,立即就显露出了那所代表的意义。
花正在枯萎。
封印那块奇石——鬼岩的花朵逐渐变了颜色,花瓣四散凋落。
“寒言神尊利根陀咄”
好像听到了一个什么声音。
大概是葛城铃香的仪式魔法。那是真正强大的魔法,可以超越一切距离和时间。
如今正是那样。
空气发出震动。
和着太鼓的声音,山丘也在发出了悲鸣。空气也在叫喊。甚至上空灰色的云也在呜呜哀泣。
那是神在哭泣。闪电划过。
出乎意料的直击向河岸边。
“啊啊啊!”
惊人的冲击扬起了漫天的尘埃,遮住了那绝望的东西。
鬼岩——龟裂开来。
树的右眼突然说道。
黑色的烟从岩石里喷发出来。
那烟凝聚成了一个形状。
似乎是有角,有爪,有牙,眼睛是血红色的。
就连树也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
但是。
“香小姐?!”
一瞬间,那黑烟抱起香飞了起来。
烟镶着树张开了鬼爪。
就在那一瞬。
——一瞬。
世界天崩地裂。
4
——众人在同一瞬间目睹了这一切。
身在杂树林中的——穗波和辰巳。
身在结界里的——树与猫屋敷。
以及,出现在破碎的结界里的——被烟鬼抱着的香。
就在众人一起站起来的瞬间。
就在那一瞬间,雷鸣般的交错。
那一瞬间,巨汉和少女认出了彼此。
“辰巳!”
“——香!”
辰巳踏出去的脚踩在了落叶上,硬生生改变了方向。
巨汉朝着别奇怪的鬼抱住的少女吼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伸出了手。
那凹凸不平的手臂离少女仅仅只剩几厘米的距离。
——但还是太迟了。
——但还是太迟了。
巨汉待要追上去,却差了那么一点点的时间和距离。
猫屋敷,穗波以及树都没能来得及反应。
“——辰巳!”
仅仅只是抓住了少女的余音,辰巳无奈的摔了下去。
鬼嗤笑起来。
“——祭祀,又要开始了吗!”
鬼嗤笑着。
“——祭祀,又要开始了吗!”
鬼一边愉快的嗤笑着,一边向前奔去。
一边奔跑,一边伸手抓住了前面的——戴着假面的鬼。
从头吞了下去。
灵体血四散飞溅,染红了冬天的落叶。吃剩的骨肉掉下来挂在周围的树木上。
它不断吞噬着周围的鬼。
手伸到哪里,就吞噬到哪里。
鬼吞噬鬼,鬼被鬼吞噬。
如果要说哪里是地狱,那么这里无疑就是地狱。
DODONDODONDON
DODONDODONDON
葛城的太鼓声在召唤。
鬼向着那里奔去。
“香——!!!”
巨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鬼嗤笑着。
又吞噬了一只鬼。
描绘着地狱的景象,真正的鬼的笑声穿过布满阴云的上空飘向远方。
5
山丘又回到了原先平凡的样子。
原本塞满真个视野的杂树林变得稀稀拉拉,经历了多长时间都没有被踩下去的斜坡iye变成了一眼即可望到尽头的平坦的道路。
假面鬼也几乎全部消失了。
只有四个人留了下来。
树,穗波,猫屋敷。
以及辰巳。
“又是这样”
辰巳一拳打在地上。
拳头一般陷在了土地里,里面渗出了血。
唇角也有血流了出来。那是用力咬着牙以至于牙龈出血了。
“上当了。”
猫屋敷喃喃说道。
“虽然不知道葛城铃香依靠的是什么总之,如果是社长或者‘阿斯特拉尔’社员,就有可能进入那结界里面,她就是看准了这一点吧。”
“你是说刚才的管狐?”
“是的。”
点了点头,猫屋敷继续说道。
“来这里之前,没看到什么显眼的东西吧?”
“啊”
树一下子捂住了嘴。
他想起了圭那将衣服变为怪鸟的魔法。
“恐怕从那时起管狐就跟着了。虽然比起魔法这更像是魔术,但这正是圭所擅长的。而且,不论是多么强大的结界,只要有线通过,都会变得脆弱。”
穗波叹了口气。
像是疲惫之极的叹了口气。
“如果我早点注意到的话”
穗波颓丧的说道。
“不,就算穗波注意到了,他们也会想别的办法的。虽然不过是借口,但最坏的也不过是自己跟来罢了。虽然也可以想象得到他不这儿做的理由
说道这里,突然停顿下来。
一阵难言的沉默。
谁也没有说话。
难以消除的疲劳和悔恨,侵蚀着在场的所有人的身体。
TRRRRRRRRRRR
突然响起了一个小小的声音。
“——手机?”
穗波从斗篷里拿出了手机,放在耳朵边上。
“喂,穗波吗?终于联络到你们了。”
一个熟悉的沉静的声音响在耳边。
“达芙奈小姐——?”
大概是为了这个鬼的缘故吧。
在结界和咒波污染被冲破的同时,似乎电磁通信也开通了。这在魔法里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是的,半天前安缇莉西亚小姐和黑羽小姐已经赶过去了。应该差不多快到了吧。”
“安缇和黑羽?”
“是的。综合黑羽小姐的话,大致的状况我们也了解。”
黑羽原本是被他们留下来用做支援的。
那个少女似乎完美的胜任了这个工作。
“但是,还有一个还尚未确定的消息——”<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