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魔法师与人工生命体(2 / 2)

在(阿斯特拉尔)的洋房中,猫屋敷正瘫在阳台的安乐椅上.

为了引进月光的咒力,这个半圆形的阳台朝庭院突出。

四只猫咪像融化的奶油一样伸展身躯,黏在他的膝盖与脚边。猫咪们紧贴到要是一个不小心,似乎会就此融入猫屋敷的外褂中。

「——感觉还好吗?我泡了红茶。」

淡淡的月光透过少女的身躯,黑羽正注视着他。在她身旁出现了骚灵现象——藉由念动力

飘浮的茶壶与茶杯。

「哎呀,不好意思。」

猫屋敷举起手。

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有从安乐椅上起身,看起来非常疲劳。

「那个你真的不要紧吗?」

「下不,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很久没使用正式的魔法仪式,比想像中更耗费精神而已。

如果是同一个魔法系统那倒还好,可是像我和美贯这样运用不同系统的魔法合作,再怎么样都

会有大量的咒力流失。哎呀,真下想上年纪啊!」

「我试着泡了之前跟穗波小姐学来的花草茶,这好像能消除疲劳。」

「啊,真是感激!」

猫屋敷必恭必敬的张开手指,茶杯轻柔地乘在他的掌心上。

接着茶壶倾斜,琥珀色的液体咕噜咕噜地注满茶杯。

顺带一提,黑羽直到最近才有办法把骚灵现象控制到这种程度。一开始她还曾把茶杯翻

倒,淋了树满身热茶。

猫屋敷回想起这件事,轻声笑着问她:

[可是黑羽小姐不是也想去探望社长吗?]

「那、那个,我没关系的.因为美贯她明明累了却还那么努力,一定要等到社长哥哥醒来为止。穗波小姐也是,我想,她一定是觉得自己有责任吧?」

「原来如此。」

猫屋敷苦笑着把茶杯靠向嘴唇。

花香在口中扩散开来,那香气沁入体内深处,既含蓄又优雅。据说红茶会显现出泡茶者的性格,看来这壶红茶的确是这样。

「恩,很好喝。」

「谢谢那个,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好的,是什么呢?」

猫屋敷悠闲地回答。黑羽在犹豫之后,带着豁出去的表情如此问道:

「树的眼睛要支付的代价,是什么呢?」

「——黑羽小姐。」

「咦?」

猫屋敷抬起上半身。

他平常总是半睁的眼睛完全张开了。眼睑下的瞳眸倒映出一脸吃惊的黑羽。

[那,那个,如果这是不能问的事情,我很抱歉。可是」

[没关系,因为你也是(阿斯特拉尔)的社员.」

猫屋敷让正在辩解的少女平静下来。

「话说回来,眼睛的代价这话题,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啊是影崎先生这么说的。」

「影崎?」

猫屋敷的眼瞳中瞬间掠过阴影。

「他还是没变,到底在想什么啊?」

青年阴阳师带着复杂的表情,抚摸着躺在膝盖上的猫咪。

「算了关于之前的问题呢。所谓的代价,就是类似我现在的疲劳一样.」

「疲劳吗?」

黑羽战战兢兢的发问,口气里带着不安。

「这只不过是一个例子而已。轻微的情况只是单纯的精气欠缺或轻微的触媒,就算严重到一定程度,大概也是卧床休养几个月就能解决。但是,这是指危险度与诅咒代价低的魔法.」

猫屋敷喝着红茶,停顿了一下。

「危险度与诅咒代价。前者是指控制的困难度,后者如字面上的意思,是指代价的大小。代价庞大的魔法,经常会在施术者不知道的地方形成一个诅咒。如果是不成熟的魔法师使用魔法失败,不只本人,就连血亲、整族的身体都会腐烂就算变成一整个小国都被咒波污染侵蚀的情况也是有可能的。」

刹那问的寂静在夏夜流过。

如果黑羽拥有实体,应该会发出大大吞咽口水的声音吧?猫屋敷把空的茶杯放回桌上,用自己的手倒着第二杯茶。他从第二杯茶开始加了满满的牛奶,让茶也能合猫咪们的口味.

「那么,社长的眼睛」

「我不知道。」

青年凝视着幽灵少女。

「关于那只眼睛,知道详情的人只有前任社长——伊庭司而已。至于传说倒是有几个,但妖精眼太过稀有,我们并不清楚它的实态。也不知道必须支付什么代价或是,那个代价会不会降临在他人身上。」

更何况,猫屋敷总是在接触树的咒力。

他的疲劳会严重到这种地步,不单单只是因为与美贯之间的咒力调整而已。为了在不刺激侵蚀树的咒力的情况下将咒力擦去,需要极度的集中力。万一洗净失败,到底会产生多么惊人的诅咒呢?

然而

[那,我们就非得努力不可了!]

黑羽在他眼前摆出必胜的握拳手势。

「啊?」

「因为,我们得努力不让树使用那只眼睛才行,对吧?使用它不但会对树有危险,而且,就算是让别人遭遇不聿,树也一定会因此受到伤害的。」

猫屋敷双眼圆睁。

他脸上瞬间浮现惊愕的表情,但马上露出笑容,抱着肚子放声大笑.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怎、怎么了?猫屋敷先生,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不不不不!哎呀,的确正像你说的一样。嗯,没有错。」

边笑边挥手的猫屋敷,望着黑羽难为情得沮丧起来,他突然想起树的事情。

(大家都很仰慕你喔!)

这是要立于他人之上,最重要的资质。

不是单纯的能力,而是让人自然而然想为那个人做些什么的天性魅力。

(不,说这是天性太失礼了。)

没错。

他们之所以会想替树做些什么,大概有着明确的理由。

所以——

「——如果你能注意到这个理由,就代表又往前迈进一步了」

「咦?」

「我在自言自语。那么,社长差不多也该醒了,我们去迎接他吧?」

猫屋敷缓缓撑起疲劳尚未消除的身躯,对黑羽伸出手——

这个时候,猫屋敷察觉到了。

*

「——我乞求。藉由我之力量圆锥与灵树的守护,将千年之森的生命分享与你.因此,实现

吧。』

随着一节咏唱,穗波把绿色的软膏从树的右手涂抹到右肩,就连眼罩上都涂了。穗波用类

似印地安人刺青般的涂法,在树的身上四处描绘着圆形与三角的纹样。虽然没有感觉,但光是

那种移动方式就让树觉得痒痒的。

[那是什么.]

为了分散那种感受,树转开目光询问.

「是万灵药帕纳加(注:据说能中和一切毒物、治愈所有疾病的万灵药)——在初六的夜晚,用黄金之镰切下的槲寄生会拥有咒力。把那些槲寄生用女巫的大釜熬乾之后,制作的软膏就是帕纳加。不过,我将德鲁伊原本的药方做了相当程度的调整。之前上课时我也有救过你吧?」

「恩、恩?」

老实说,树一点都听不懂。

像德鲁伊是穗波所使用的居尔特魔法始祖啦,还有槲寄生、岩石、歌谣之类的东西是他们的咒力来源等等,树觉得这些话好像有听过,不过内容太冗长了.

如果是在平常,穗波会对树投以冰冷的目光,但她这次的模样有点不同。

穗波非常严肃地——宛如祈祷般的持续涂抹软膏。

那张侧脸显露的神情深深打动了树,让他将右半身交托给穗波。

美贯还有拉碧丝则是沉默不语.

过了一阵子之后

「怎么样?」

穗波如此问道。

「咦?啊——好、好厉害!能动了、能动了!」

树大吃一惊,不断转动手臂。尽管眼罩深处还在微微作痛,但取而代之的是,右半身的感觉都恢复了。树用力握紧拳头两、三次。

「太好了,我还以为没办法马上治好呢!」

「——社长.」

这一次,穗波以一如平常的冰蓝色眼瞳瞪着他了。

「是、是的。」

「再怎么说你也身为社长,做出那种碰运气的行径是什么意思!的确,也是会有逼不得已的情况发生。但是,除此之外的时候也赌上性命,那可不是位居高位之人该做的事情。如果是安缇,她绝对会」

穗波的话语卡在半途说不下去.

树也沉默地垂下头。

「对不起,穗波就连安缇莉西亚都被波及了。」

居尔特的女巫只是摇摇头。

她没有去碰触方才出现的名字。

[和我做个约定.]

而是对树伸出右手的小指.

「除了你觉得自己有性命危险的时候之外,不可以拿掉眼罩。」

「啊,社长哥哥,我也要和你约定。」

在一旁聆听的美贯,听到这些话也采出身子。

「咦,美贯也要?」

「因为,为了要洗净社长哥哥身上的咒力,我们花了非常大的功夫呢!那种东西对身体一定是不好的!」

美贯抓着毛毯,硬是把树的小指拉出来。

她让树的小指与自己的、穗波的小指交缠在一起。

「恩,约定约定~~」

美贯一个人笑咪咪地点着头。也许是这个约定让她非常开心吧?她说着:「嘿嘿,我和社长哥哥约好了!」还在小指绑上红色的线,在那里蹦蹦跳跳的.

树困惑地皱起眉头,突然注意到小指还是暖暖的。

「咦?」

穗波双手握住树的小指。

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到平常的凛然及强悍。

反而能够在穗波脸上窥视到极为纤细——宛如小女孩般的表情。藏在眼镜深处的眼瞳,以女巫而言,实在是太过清纯、太过于楚楚可怜。

树被她眼瞳中的那抹蓝打动——胸口与小指不禁发烫。

「穗波?」

「啊!」

被树如此呼唤,穗波才赫然放开手。栗色的头发摇曳着,藏起她通红的脸颊。

「什、什么,社长!」

「不,为什么那个,小指」

「没什么!这只是让社长遵守约定的咒语而已!」

穗波连连摇头如此主张。

「咒,咒语?」

「没错!如、如果打破约定,就会遇到很凄惨的遭遇!契约仪式哪够看!打破约定的话,身体会四分五裂、脑袋破裂,在十三代之间连死都不能,在无间地狱里徘徊!」

连树也明白这是谎话。

但是在这个情况下,少年之所以会脸色发青,不如说他是被穗波的气势压倒、

「恩、恩,我知道了,我知道啦!」

「真的吗?」

「真的、真的!俺绝对不会毁约!俺发誓!」

树不知为何讲起关西腔,发着抖点头。

可是,在内心的某个地方,他松了一口气。

这说不定是因为,树总算看到了平常的穗波吧?

(原来如此!)

树早已习惯这样的对话,将其视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了。被穗波整治也好、像这样吵吵闹闹也好,在许久之前,早就变成了伊庭树的一部份。

如果失去它们,一定会感到悲伤吧!

这时候。另一个纤细的嗓音响起。

「树。」

开口的人是拉碧丝。

「——?.」

如人偶般默默伫立在房间人口的女孩发问:

[那个就是树的"重要事物"吗?]

拉碧丝如此问着。

她的声音听起来既像羡慕,又像是从遥远的地方眺望着.

「啊恩,就是这样吧?」

「是吗?」

拉碧丝冷冷地断然说道。感觉像是如果不这么做,似乎就要站不住了,

她轻声地呢喃:

「如果没看到就好了。」

「咦——?」

「如果不知道就好了!如果没发觉就好了!如果没遇见树就好了!」

拉碧丝注视着温情的三人,越说越激昂。

她的脸上明明面无表情,声音却因为激动而颤抖着。之前宛如人偶般的氛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非常人性化的——类似愤怒的感情支配着少女。

「拉碧丝」

树正想对她说话,却突然按住了右腕。

少女朝房间里跨出了一步。

光是这样,现在涂着软膏的右半身就感到刺痛麻痹。咒波干涉——少女释放的咒力对帕纳加的咒力产生反应,干涉了药膏治疗的力量.

(——我一定不会懂。)

拉碧丝心中想着。

过去她认为自己是人工生命体,所以与那种东西无缘,而魔法师是没有那种东西的。

她希望能这么想。

然而——

这些人却向她展示了不该存在的东西。

明明是魔法师,他们明明都是魔法师,却展示出什么「家人」——让拉碧丝明白,自己生活的现实只是单纯的不幸。让她被迫体认到,这世界上确实有幸福的现象存在,只是自己无法触及而已——没错,不管怎么做都无法触及。所以

就算是荒诞,就算是不合理.

就算是个谎言,就算是漫天大谎,

她还是拚命地、极尽所能地憎恨着树。要是不这么做,她会连站都站不住。要是不这么做,她就无法再逞强下去了。

「如果树——」

少女说着:

「如果树知道自己直到死都无法触及的话,你会怎么办?」

「什么」

人工生命体少女对困惑的树发问:

「如果你知道直到自己死亡为止,都绝对无法触及想要的东西呢?如果是那样,树会怎么度过时间?」

「」

这原本就是个不期待答案时间题.

拉碧丝对着词穷而无法作答的树露出微笑,转身离去。她的红发随之起伏,身影朝通往地面的楼梯消失了。

「拉碧丝——?」「——哥哥来了。」就在树正要追向她,而少女发出呢喃的同一时刻。那个发生了。*——

这个时候,猫屋敷察觉到了.

「那是」

「咦?猫屋敷先生?」

黑羽楞楞地歪着头。

透过她的脸庞看到了。

在俯瞰(阿斯特拉尔)的大厦缝隙间,白天时有(协会)飞艇降临的夏季夜空。

夜,扭曲了。[——!]如果待在大厦的楼顶上,一定能够看的更加清晰吧.

夏季的星座——由天琴座的织女星、天鹰座的牛郎星、天鹅座的天津四构成的夏季大三角,柔软无力地扭曲了。不只如此,连其他星星也被卷入、迅速地集中,化为巨大的光柱,

是枪,这是猫屋敷的直觉。

那是据说在神话时代,由天帝施放的毁灭之雷——不,这是聚集星光的神之枪!

「玄武、朱雀、青龙、白虎!」

猫屋敷站到黑羽前面,呼唤着四只猫咪的名字。

轰隆隆隆隆!!!!

就在同时,(阿斯特拉尔)的洋房剧烈摇晃着。<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