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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魔之血 吉田直 9890 字 2019-09-28

艾絲緹似乎對突然出現在手中的金屬重量感到迷惑,低頭俯視著凶器。和瞪大了眼睛、滾躺在血污泥泞中的吸血鬼面面相覷。

「抱歉。」

咎勒橫躺著,平靜地對少女致歉。

「我的复仇是對的。誰也不能說我有錯。不過,我确實奪走了你最重要的人你有權利复仇。」

「我、我」

我想要怎么做?

顫抖的手心同時感受到神父覆上來的掌心溫度、還有鋼鐵冰冷的感触,艾絲緹問著自己。

把身為孤儿的自己養育成人的主教、許許多多的游擊隊同伴、還有城里的人

所有的人,都被這家伙給殺了。

她并不是不想下手。自己既不是神也不是天使。既然知道了愛,也就懂得了恨。

可是,她也知道,眼前的男人有著同樣的遭遇。

「我恨你。我想替主教和大家報仇——這點是真的。可是」

沉默半晌之后,少女用細到快要听不見的聲音低語。

「可是,我認為對你開槍是不對的。」

艾絲緹對著用詫异神情仰望自己的咎勒搖了搖頭,然后帶著迷途羔羊似的眼神,仰望著神父。

「我很笨,所以不懂。雖然不懂,不過總而言之,這樣是不對的神父,我是不是很怪?」

「不,一點也不會。」

神父搖著頭,用仿佛帶著全世界所有善良似的眼神露出笑臉。然后用那叫人喜悅的笑臉,對著沉默等待解釋的咎勒說道。

「复仇也得不到什么——這句話由我來說有點不好意思,不過似乎就是這樣子,咎勒。好了,因為這樣,就別要她扣下扳机了你看,城里那邊好像也靜下來了。」

從陽台上望過去,街區和剛才所見到的一樣,依然閃著類似爆炸或是槍火的光芒。說平靜是太早了點,不過似乎慢慢在回复秩序。

就在這個時候,大廳閃入新的人影。

「嗨,托雷士。那邊都結束了嗎?」

「肯定。派駐市區的市警軍有97%遭到鎮壓。」

托雷士‥伊庫斯神父——派遣執行官「神槍手」的聲音依然缺乏抑揚頓挫,回答則是近乎机械化的正确。

「本部遭到轟炸以后,几乎完全失去斗志、開始投降。一般市民也加入了游擊隊,戰斗方面進行毫無問題。目前‘鐵娘子’正協助游擊隊掃蕩剩余的敵軍。在教廷軍到達之前應該就會結束。」

「那就好。」

雖然付出了少數代价,不過總算避開了巷戰。同時在臨近諸國面前,必須展現教廷在占領伊什特万之后的大方气度。城市的重建會快速進行,糧食應該也有供給。為了讓疲倦的市民得以過冬,應該會有各种配套方式。

亞伯再度望向了陽台。或許是游擊隊快要來到宮殿,風中隱隱傳來彼此叫喊的聲音。

「那我們告退了。接下來的就交給游擊隊——」

「你們別想逃,該死的家伙!」

在陽台對面,有個巨大的身影正站在中庭咆哮。

巨大身軀上所穿的深藍色軍服已經沾滿了血污与泥巴的痕跡。不過,像食肉魚般露出牙齒的凶相,在場沒有人會認錯——那是拉德肯。殘敗的身軀應該早已交付給游擊隊,他到底是從哪邊、用什么方法逃出來的?滿身血污的模樣,讓人難以想象他居然還能呼吸。

就像被憎恨与執念驅動著的僵尸一樣,滿臉血污的大漢直立在中庭。手上拿著似曾相識的石弓。

「去死吧!」

突然發生的意外,根本無法閃避。大漢一陣狂吼,用艾絲緹自己的石弓瞄准全身僵硬的她,然后扣下了扳机。

就在這個時候,托雷士沒有回頭直接拔出的M13越過肩頭發出了咆哮。直徑十三厘米的加強彈從兩眼之間直達延髓、正确擊中了大漢,腦漿由后腦往后方狂噴而出。

可是,放出的箭卻——

「匈匈牙利侯爵!」

艾絲緹發出近似悲鳴的聲音。在她面前,一個沒有右臂的身影,向牆壁一般護住了她。胸前豎立的,是抹有硝酸銀溶液的粗箭。

「」

隨著肌肉腐蝕的异臭,咎勒一步又一步地慢慢后退,然后再次癱倒在地面。艾絲緹反射性地跪下將他抱起時,他已經開始短暫地痙攣。

「為什么?為什么要救我!?」

「是、是啊,為什么呢」

被含有硝酸銀的粗箭射入心臟,就算是長生种的生命力,同樣無法承受。咎勒隨著不斷冒出的血泡擠出聲音,眼里已經迅速罩上了一層白膜。

「我應該恨你們才對為什么會保護一個短生种、而且還是修女」

「不要再說了!」

艾絲緹慌忙制止苦笑的吸血鬼。不過雖然出聲制止,想必連她也不曉得該怎么辦。雖然哀求似地仰望著兩位神父,不過一個神情冷淡,一個只會不知所措地搖頭。

「是哪里出了問題?為什么我會」

應該早已看不見的眸子仰望著艾絲緹,咎勒輕聲說道。那表情已經沒有痛苦的神色。蒼白的臉孔几乎是安詳的。

「我只是想看到你高興的臉,瑪麗亞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

艾絲緹突然了解,男子早已看不見的眼中所見到的,是不存在于此地的某個地方。他說話的對象,也是自己之外的某個人。

「謝謝你,親愛的。」

不可思議的是,并不覺得嫌惡。

稍一回神,艾絲緹已經把自己的臉頰貼向了手里沾滿血污的臉頰,溫柔地呢喃著。

「謝謝你已經足夠了。真的很謝謝你。」

「」

最后咎勒仿佛露出了微笑。

嘴唇似乎微微開啟,不過或許只是艾絲緹看錯了。平靜合上的眼瞼遮住了灰色的眸子,之后再也沒有張開。

「主啊,請賜福給這個靈魂。」

為什么自己在哭——眼里滴落的溫熱淚水沾濕了自己的面頰和男子的臉孔,艾絲緹一邊感到不可思議,一邊畫上死者專屬的十字。

「他將和所愛的人相遇。請賜与他無盡的慈悲阿門。」

TrinityBloodR.O.M.I-終章:獵人們的午后

——若有在地上的人流血的,非流那殺人者的血,

那他就不得洁淨。

(民數記三五章三三節)

南歐的春天來得很早。

今年的春天似乎又特別早。狂歡節才過不到一周的時間,寒气已經慢慢轉淡,在溫暖陽光照耀的午后廣場享受散布樂趣的,是由各地前來圣都巡禮的熱心信徒。

「冬天已經結束了。」

一邊俯視著集結在教皇宮前廣場的巡禮民眾,一邊依著窗邊的圣袍美女用甜美聲音發出了嘆息。這間設計良好的勤務室同樣溢滿柔和的陽光。對不算非常健康的她而言,春天的到來似乎是叫人喜悅的。

這個時候,伊什特万戰役的善后工作讓教廷上下就像蜂巢一樣的熱鬧。身為國務卿,執掌教廷外交事務的她——米蘭公爵卡特琳娜絲佛札樞机主教,當然也不能例外。受災民眾的援助、和因出兵而感到不悅的一般諸侯外交,事務非常繁忙。總算有机會喘口气,已經是這几天的事情。

「好了,還是繼續報告。」

輕輕咳嗽之后离開窗邊,卡特琳娜回到了辦公室。纖細的手指頂著尖巧的下顎,視線望向佇立在桌前的神父。

「在你們的報告里面提到名為羅恩格林的程式設計師,之后有沒有進展?已經掌握到他的行蹤了嗎?」

「沒有。」

回答的是缺乏抑揚頓挫的平板聲音。矮個子神父完全無暇地穿著圣袍,極其正确地提出了報告。

「在目前的時間點上,該男子的行蹤、身份全都不明。」

「是嗎?」

卡特琳娜的表情并沒有隨著部下的報告而改變。

因為這個結果多少有預料到。如果狄特里希是如亞伯報告中所說的那种人物,就不可能留下追蹤的線索。不過反過來說,可以惹出那么大的麻煩,卻又不留下破綻,這男人有著什么樣的背景,多少可以猜測得到。

「『我們要以火焰更新這個世界』世界公敵果真依然存在。」

細框眼鏡的深處,剃刀色眸子發出強硬的光芒。

要是确實和那群人有勾結,那么就算繼續查下去,恐怕也沒有收獲。他們可是狡猾到無以复加,心机深沉到難以想象,過去曾有過好几次的交手机會,卡特琳娜對于這點非常了解。

「Ax的人力資源也有限,目前的調查就已經非常費力——米蘭公爵,不能請求其他机构支援嗎?」

「這要怎么進行?」

听了托雷士的提議,美貌的樞机主教斜傾著頭說道。

這次的伊什特万事件,結果教廷還是當成純粹的吸血鬼事件來處理。匈牙利侯爵歷經數百年的和平,這次卻演出叫人感到莽撞的暴行,動机同樣還沒查出。他是吸血鬼——人類的敵人。不可能帶有人類的動机,明明沒有的東西還要找出來,教廷里面沒這种傻瓜。應該沒有才對

「噢,只有一個例外。」

卡特琳娜腦中浮現了現在不再此處的男人。

以神父身份,稱「他們」為人的那個男子,目前不再羅馬。應該是在冬季未過的某個城市,負責處理三個月前那次騷動的收尾工作。

「對了,奈特羅德神父什么時候回來?」

盡量帶出自然的語調,世界最美的樞机主教詢問著部下。

早上才下的雪,到了午后就開始結冰。

小心收拾起墓碑上的白色東西,少女輕輕換上她所准備的冬日薔薇花朵。

「主教,之前跟你報告過的事情——結果,我決定要去了。」

墓碑上面所雕的圣母像一句話也沒說。雖然不說,卻是帶著微笑,傾听著來到墓前磕頭的少女獨白。

墓碑群位于教會穿堂內側,昔日曾是內院一角的位置,每個都還很新。毫無例外地,一律簡單朴素的墓碑等距离地排列著,在這樣的雪景中,只有此處飄著澄清的氛圍,仿佛是提供死者安息、不容侵犯的圣域。雖然時間只過了三個月,對城里的人來說,也許已經變成過往的記憶。佇立在墓地中的只有少女一個人。

「城里已經恢复了活力,受傷的人差不多也都恢复了。新任主教勸我留在這里,可是我還是決定要去羅馬。為什么主教和大家非死不可我想加以确認,這是目前我認為非做不可的工作。」

少女握緊了脖子上所挂的十字架。

為什么自己救不了家人——直到如今,只要是一想到,五臟六腑里面就好像吞了冰塊一樣。直到現在,她還常常在夜里哀號著醒來。

只是——

靜靜地、卻也決然地低語,少女把目光移向了遠方。在墓碑群一隅立著一座小小的墓碑。上面沒有長眠逝者的生歿年月,甚至連名字都沒有。隨著一幅畫共同下葬的死者,除了少女以外沒有人知道。不過這行為和里面埋葬的是什么人要是被教會發現,她的轉任通知馬上會變成宗教法院的出庭命令。贊賞她年紀小小便率領游擊隊出沒的那些人,這回鐵定要改口稱她為魔女。

少女當然不認為自己所做的有錯,只是她也沒那么傻,傻到不明白在她所屬的世界里,那會被視為最嚴重的「罪」。

「你、不,你們是從哪里來的——我想先知道這件事。恨不恨,之后再來決定。」

和此刻應該正与妻子同眠的男子說完最后一句話,少女站起身來。离汽車到來的時刻已經沒有多少了。單手提起簡單的皮箱,用富有節奏感的腳步開始前進。

——走在棉杉大道上,少女忽然停住了腳步。

她發現有個高大身影正巧走過墓園的入口。對方似乎也發現了她,透過冬日薔薇的花束,圓框眼鏡深處的眸子惊喜地張了開來。

「你要出發了?」

「是的現在正要出發。」

給了高個子神父簡短的回答之后,少女沉默不語。

神父也沒有再說話。輕輕地以眼神致意,然后讓開了路。少女再次點頭,然后一邊踏著白雪一邊開始往前走。神父目送她的身影沒入門前所等待的馬車,然后開始走進墓地。

雙方都沒有再回頭。

因為雙方都很清楚,彼此的道路還會再次重疊——

就在羅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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