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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魔之血 吉田直 32663 字 2019-09-28

 「歡迎來的伊什特万,奈特羅德神父。我是負責本教會的主教蘿拉葳特絲。」

「噢,你好。」

見到才三十歲左右的年輕女主教的微笑,站在桌前的亞伯突然間有點口拙,只能報以微笑。昏黃的燈光映照著正面牆壁,壁面滿是圣書羅列的書架,往下俯視著這高個子的神父。

「車站那里發生了什么事?才剛到任就這樣,可真是辛苦啊。不過沒關系,只要你呆在這所教會,主就會守護你。」

看著葳特絲恭敬地划著十字,亞伯只能客气地閉上嘴巴。

這間胜馬提亞斯教會四周里著高高的圍牆,是風格明顯的歌德式教會。原本是建在河對岸的西街區,「大災難」重建時期搬移到河流這頭加以修复,算是頗有來歷的建筑物,不過在剛剛目擊那場槍戰后的現在,實在叫人難以安心。要想在如此混亂的城市住的安穩,与其仰仗神的庇佑,還不如依賴酒精幫忙。

「你怎么了,奈特羅德神父?你的气色看起來不太好。」

「啊,抱、抱歉。應該是安心下來的緣故吧?覺得有點累」

「哎呀,抱歉,我都沒留意。我這就帶你到房間,今晚你可以好好休息艾絲緹修女在嗎?」

一個清脆如鈴響的悅耳聲音,在亞伯身后響起。輕巧的腳步聲迅速走進了院長室。

「您叫我嗎?」

「把奈特羅德神父帶到房間。忙完之后,今晚你也可以休息了。」

「遵命請往這邊走,奈特羅德神父。我帶你到房間。」

「啊,謝謝。不好意思呃?」

才一回過身,神父的眉毛就彎成了八字形。

手捧燭台的是個年方十几歲、個子嬌小的修女。不過讓亞伯感到惊訝的是那張臉——垂落在青色頭巾下的茶紅色發絲,以及白皙的笑臉。

「你、你是車站那個女孩!」

「又見面了,神父傍晚多謝你的照顧。」

笑著伸出手來的,就是那個戴著鴨舌帽的少女。現在當然沒戴鴨舌帽,也沒做少年似的打扮。藍底白邊的修女服是未剃度的修女——見習修女的標記。

「咦,你認得奈特羅德神父嗎?艾絲緹?」

「是啊,傍晚去城里買東西時有見到過。他在我被市警軍糾纏的時候救了我真的是非常感謝,奈特羅德神父。我是見習修女艾絲緹布蘭雪。」

「噢,你好這可真是奇遇啊。你說你是修女?」

亞伯一邊回握著對方伸出來的手,一邊了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目不轉睛地盯著少女——艾絲緹的臉蛋直瞧。

黃昏遇到時,沒有余暇注意她的容貌,現在才發現她實在是個百分之百的美少女。在黑發黑眼、容貌扁平的人居多的這個城市中,輪廓深邃的臉龐相當難得。讓人聯想到青金石的瞳孔綻放著靈動的光芒,直挺鼻梁的下方則是端正嬌小的嘴唇,帶有貴族般的典雅,不過听她的名字似乎是來自于其他國家——是阿爾比恩嗎?

「請問我臉上有什么嗎?」

「啊?沒、沒有!什么也沒有!」

听到好奇的詢問,亞伯直立不動頻頻搖頭。見習修女一瞬間好像見到什么神奇生物似地,盯了那神父一眼。

「那么,現在就帶你到房間啊,行李我來拿。」

「不,不用那么費事主教,我失陪了。」

「請好好休息,奈特羅德神父。」

「好的,晚安噢,可以和這么可愛的女孩帶在同個屋檐下,我可真是好運哪。」

亞伯尾隨在少女后面,看他臉上的表情,似乎把之前的糾紛、肚子正餓、走廊很陰暗這些事全都忘得一干二淨。今天雖然有一堆事,不過明天開始應該會是好日子。上司溫柔、空气清新、女孩又可愛

伊什特万——真是個好地方。

「到了。這里就是神父的房間。」

「噢,這房間還不錯啦。」

亞伯的聲音就像破了洞的气球似的,整個都泄了气。

浮現在燭光中的,是個看起來簡直像具棺材的小房間。足以稱得上是家居的只有曲起膝蓋、脖子彎成九十度才勉強塞得進去的床,以及一個看起來像是手提包的柜子。天井的高度很低,那團不知所以然的黑色瘀垢,看起來就像人臉。窗戶上面挂了一條薄薄的抹布,不過不能否認,那東西有可能就是窗帘。

「請、請問,該不會是弄錯房間了吧」

「這房間還不錯吧?听說有神父要從羅馬過來,大家特地准備的。請隨意使用。不要客气。」

「謝謝。」

新任神父帶著仿佛顏面神經痛患者的表情,露出了微笑。

不能低頭。俗話不是說「入鄉要隨俗」?這點超乎常情的狀態,我還是可以忍耐不過不能否認,這也可能是欺負新人的伎倆。

「起床時間是四點。早課從四點半開始,請到禮拜堂集合,不要遲到。換洗衣服放進浴室寫有名字的籃子里面。呃其他還有什么要交代的」

「艾絲緹,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可以嗎?」

「好的,什么問題?」

艾絲緹傾斜著頭,望著神情沮喪地坐在床緣的神父。高雅的茶紅色秀發在燭光下閃著微微光芒。

「傍晚在車站見面的時候為什么你要做那种打扮?」

「哪种打扮噢,你說男裝是吧?在城里,那樣穿是最安全的。」

「安全?」

「是的。最近城里似乎不太平靜女性一個人獨行非常危險。所以我才特別小心。」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下我懂了。」

亞伯抱著胳膊,邊說邊點頭。

「哎,我也在車站被卷入什么游擊隊員的槍戰。那真是很恐怖。尤其是那個叫『星』的首領還拼命射箭,還我差點就沒命。」

「噢,游擊隊是嗎?那可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幸好你沒有受傷。」

「哎,身上是沒有受傷,可是非常、非常的恐怖。」

「」

少女已經懶得再接腔而陷入了沉默,亞伯卻把他拋在一邊,繼續嘀嘀咕咕地嘮叨。

「哎,也許我是到了一個可怕的地方,四周都是鄉下,市區又不平靜可惡,被人事部門和上司給騙了。脫軌也算是人生常有的事吧?」

「啊、噢,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至少對我來講。我在羅馬的長官是個殘酷寡情、冷血無比、笑里藏刀、不講情面的魔鬼上司。我一天到晚被她弄哭算了,至少這里的上司看起來很溫柔,我很放心。」

「你說葳特絲主教?嗯,她是個很溫柔的人。」

艾絲緹一邊撥弄胸前的十字架,一邊深深地點頭。不知從何時開始,已經轉為對母親感到自豪似的神情。

「從小她就像是我真正的母親一樣,很照顧我。」

「從小?」

「是的,我是在這間教會里長大的。」

所以她是棄嬰??

亞伯眼中瞬間閃過一抹悲傷的光芒,不過嘴上卻一句話也沒說。

「糟、糟糕!已經這么晚了!」

看到豎立在窗口對面的鐘台,艾絲緹不禁慌慌張張地站起身來。晚間九點對一般人而言還只是黑夜的序曲,不過因為教會的早晨造得有點詭异,所以此時已經到了就寢的時刻。

「明天我回來叫你起床。請不要感冒了,好好蓋上毯子休息。」

「好的,謝謝。」

目送艾絲緹离開房間之后,亞伯正打算爬上床鋪,就在這個時候——

「奈特羅德神父?可以開一下門嗎?」

有輕微的敲門聲。從門縫看出去是葳特絲的臉。

「噢,主教。怎么了?」

「抱歉,打擾你休息。事情是這樣的」

「少擋路,主教。」

一個身影粗暴地推開了葳特絲,佇立在門口。巨大的身軀几乎快要碰到天花板,隱隱可以听到艾絲緹喘息的聲音。

「你、你是市警軍!?」

「嗨,又見面了,小姐。」

肥厚的嘴唇淫邪地撇到了一邊,大漢——拉德肯上校笑了起來。或許是傍晚的可怕記憶重新浮上了心頭,艾絲緹倒退一步,拉德肯的小眼睛則肆無忌憚地直盯著她。

「你、你來做什么!這里」

「噢,今晚不是來找這位小姐。我找神父,也就是你。」

「咦?找我?」

拉德肯對著直眨眼睛的神父點點頭。

「咎勒大人說他想見你。你馬上准備。好像要和你在宅邸共進晚餐的樣子。」

「咎勒大人?在這种時候?不是剛剛才道別嗎?這也太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誰曉得。反正車子在外面等。動作快點。」

「哎」

「請、請問!」

打斷兩人對話的是艾絲緹。只見她用帶有莫名焦慮的急躁語气,對著站起身來的神父叨念個不停。

「時間已經這么晚了,還是最好盡量不要外出」

「才怪,哪有這回事。」

拉德肯露出排列不整的前齒,頻頻搖頭。

「只要是城里的人,就不能拒絕『血之丘』的邀請。絕對不能。」

「才不是這樣!神父才剛到這里,還不算是城里的人。」

「隨你怎么說,反正決定的人不是小姐你,而是那邊的神父你怎么打算?」

「要是我拒絕了,我會不會被怎樣。」

「不。不會把你怎樣。」

拉德肯特地做了個往后仰的夸張動作給他看。「我好歹也是個紳士。不過從明天開始,這間教會的人可能會有點小~小的麻煩。」

「噢。請問是什么麻煩?」

「最近不太平靜。可能會有窗子被打破、東西被偷、修女在買東西途中被拖到路邊草叢之類的事情」

「神父,不要緊的。我們不會有事,請你」

「噢,我去。」

艾絲緹連想保護他都來不及。亞伯帶著一如既往的不在乎神情點了頭。「我去。人家特地邀請,拒絕的話未免有失禮數。」

「神父!」

「這樣最好。懂事的和尚。」

拉德肯對著用近乎悲鳴的聲音發出哀嘆的艾絲緹瞪了一眼,然后滿意地點頭。之前始終保持沉默呆在走廊等候的士兵們上前,一左一右抓住了亞伯的手臂。

「好了,就這樣吧。抱歉打擾你們幽會,這位小哥暫時借我一下至于這位小姐,這一陣子我會找個時間來好好陪你。到時我會用~力的疼愛你,搞到你腰都直不起來為止,等我啊!」

大漢黏答答的事現在修女服腰際停留了一會,然后在猥瑣的笑聲中轉過身去。緊緊架住高個子神父肩膀的兵士們則尾隨在后。

「我不會有事的,艾絲緹。」

雖然左右都遭到挾持,像個犯人似的被帶走,亞伯還是扭過長長的脖子,對著呆站在原地的少女說話。

「他們又不能把我抓去吃了。我明天就會回來的。啊,早餐記得要幫我留著那就這樣了,主教,我先過去一下。」

「再見了,主教。這間教會全是美女。我一定會再過來的。」

——直到帶著淡淡微笑的亞伯背影,以及低俗大笑的拉德肯巨大身軀消失在走廊的盡頭,艾絲緹一時之間還是難以動彈。以葳特絲為首的神職人員全都帶著不安面面相覷,陸續回到寢室,只有她還緊咬下唇凝視著窗外。

「真是的,什么叫做『又不能把我抓去吃了』搞不好就是被『抓去吃』,不曉得人家有多擔心!」

隨著半是可恨、半是懮慮的一聲嘆息,艾絲緹利落地轉過身去。

VI

「他們」究竟是從什么地方來的,沒有人能提出解釋。

有人主張,「他們」是從遠古的黑暗中惊醒的可怕种族。

有人則說「他們」是邊境傳染瘟疫的患者,在突變之后產生的。

被教廷視為异端的學說里面,甚至有人繪聲繪影地宣稱「他們」是在「大災難」之后,從突然閃耀在南方天空的「次月」而來,不屬于這個世界,是另一個世界的住民。

至于事實如何,誰也不清楚。

「大災難」(Armageddon)——是在核子与細菌武器的洗禮下,造成人類几乎滅絕的一場浩劫。污染物質歷經數百年歲月不曾消散,奪取了這顆行星上的高度科學文明以及絕大部分土地,在那恐怖事件之后,「他們」就突然出現在這個世界。挾著高超科技与正如起名的怪物般的力量,气勢已經衰退的人類,毫無招架之力。

如果在那個時候,以羅馬作為根据地的泛國家机构——教廷梵蒂岡沒有聚集存活的人們,或出現許多只能解釋神祗守護的神秘奇跡在保護著人們,人類可能早已受到「他們」的支配。不過正如眾所周知的,人類与「他們」——兩個种族的對立之戰,最后取得优勢的正是人類。在長達數百年的漫長戰役后,「他們」被狼狽地赶回原始的黑暗中,人類則跨越了「大災難」与隨之而來的大黑暗時代,開始安穩地走上复興之路。

「安穩」?

——結果真的是這樣嗎?

沒錯,「他們」确實在文明社會的台面上遭到驅逐,且時間長達五百年以上。但是為什么偶爾在黑暗那端橫行的不祥身影,依然擾亂人們平靜的睡眠?為什么教皇宮殿的會議室,還是有人熱心提議,要對「他們」据說存在于東方的國度發動十字軍?

在這個時代,人類与「他們」的戰爭依舊持續著。

對于「大災難」之后突然現身世界的异种智慧體,人們延續古老的說法,將他們稱之為——吸血鬼。

「自由都市伊什特万——在地理位置上是位于圣都東方、東部邊境地帶与『帝國』邊界的獨立都市國家。」

這座隨著甜美聲音一起浮現在薄暮中的城市,讓人聯想起珍珠手工藝品。

帶有异國風味的街道,是有無數的圓頂尖塔所构成。巨大的河流貫穿了整座城,跨越河面的优美橋聯緊著東街區与西街區,「多瑙河之珠」的繁華殘影還深深籠罩在這個地方。

「在政治概況方面,則是以獨立市議會來經營市政。不過正如在場諸位所了解的,市議會其實正是匈牙利侯爵——也就是『他們』的傀儡政權,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

「夠了,卡特琳娜。我們可不是來這里學地政學的。」

隨著訓練有素、鏗鏘有力的聲音響起,黑暗也在瞬間換成了光明。

那是一座雄偉的大廳。

光線的來源是頭頂富麗堂皇的彩繪玻璃。手握十字架的騎士正在揮舞著武器驅赶無數惡鬼。站在騎士前方,正与三只惡靈之王兵刃相交的,是個背上有著碩大羽翼的美麗女子。

這是羅馬圣天使城內的黑圣女室。

立體影象仿佛海市蜃樓般,浮現在大廳中央的巨型圓桌上頭,圓桌四周圍做的是身穿紅、紫圣袍的人們。教皇書記處處長、圣寶認定局局長、宣傳部長官、安全保障問題專責神父全是貴為教廷樞紐的高階神職人員。在圓桌的上位,有人發言了。

「卡特琳娜,請說結論。之前在東部邊境地區,負責偵查的我方邊境守衛隊遭到身份不明的武裝勢力攻擊——你的意思是,這件攻擊事件是伊什特万市警軍造成的?」

軍刀色的眸子一閃,說出這些話的人是一名壯漢。肌肉結實的身軀上罩著象徽樞机主教位階的紅色圣袍,四射的精力加上仿佛一触便要反彈時的斗气,看得出是地地道道的軍人,而且還是站在最前線的猛將。

這是佛羅倫斯公爵弗蘭契斯柯迪梅帝奇樞机主教——前任教皇的庶子、也是先任教皇的异母兄長。是在教廳里擔任教養部長、异端審問局局長、教廷軍總司令官等要職的魁偉男性。

弗蘭契斯柯把作為神職人員實屬可惜的厚實胸膛往前一挺,然后破口大罵。

「就算極力宣稱出事地點是在國界附近,其實還是教廷的領地。我軍在自己的領地內受到攻擊,這可是不容小覷的狀態。我覺得有必要聲討伊什特万,向對方境內所寄居的吸血鬼敲響正義之鐘,諸位不知有如何看法?」

「慢著,异母大哥。」

一個甜美的女聲,輕輕打斷了他們斗志滿滿的發言。之前便已起身的女子靈巧地舉起了手,要求說話。

「我不記得自己曾經斷言,目標的武裝勢力就是市警軍。我只提過這种可能性很高。」

這位是和弗蘭契斯柯有著相反气息的美貌女子。年紀大概只有二十五歲上下。細框眼鏡下方的成熟美貌,刻畫著既非懮愁亦既非厭倦的微妙神情,看似慵懶的优雅舉止洋溢著天生的貴族气質。不過看她所穿的紅色圣袍以及上面所縫的黃色十字架,證明了她也是樞机主教——統治教廷最高權力分子的其中一員。

剃刀色的眼眸在細框眼鏡深處散發出光芒的美人——國務卿,米蘭公爵卡特琳娜絲佛札樞机主教,用甜美的聲音補充自己的發言。

「如果要加以解釋,那就是在此之前,伊什特万的吸血鬼——匈牙利侯爵始終拿市議會來當擋箭牌,自己藏身在陰暗之中。如果未經正式調查便自行加以譴責,恐怕難以得到輿論認同。我的建議是暫時靜觀其變,然后伺机掌握重要的證据。」

「噢,絲佛札樞机主教說得很對。」

圍坐在圓桌四周的圣袍群眾,發出了贊同美女的聲音。年長一輩的樞机主教也深深點頭表示認同。

「要想擊潰伊什特万的吸血鬼,隨時都可以辦到。問題在于我方倘若師出無名,鐵定會招致一般諸侯的反感。」

「此言甚是。現在跟以前可不同了。不知感恩的一般民眾,就只等著找我們麻煩。」

「讓教廷和匈牙利侯爵正面沖突,未免也太愚蠢了。只要市議會還是他們手中的傀儡,我們方就不該貿然出手——」

「顧忌世人眼光、怯于發動圣戰,這樣也算是教廷——神意的凡間執行者嗎!?」

尖銳的發言蓋過了樞机主教間的嘈雜私語。

弗蘭契斯柯拍著圓桌、用惊人的气勢站起身來。

「不管有任何理由,默認吸血鬼支配城市的事實原本就很反常!各位想象我們是什么身份——我們是教廷。上帝在凡間的代理人!」

「沒錯,梅帝奇是机主教說得很對!」

「我們是上帝在凡間代理人——為了畏懼世俗眼光而退縮是不對的!」

發出附和意見的是年輕一輩的樞机主教。青春的臉龐染上了興奮之色,舉起拳頭叫囂著。弗蘭契斯柯仿佛受到鼓勵似的,再度發出了獅吼。

「在座的諸位,請仔細想想!我們必須考量對伊什特万的吸血鬼采取敵對行動將會得到怎樣的回報!只要我們擊潰了万惡根源,一般住后就不敢有任何怨言!」

「梅帝奇樞机主教的意思,是要我們擊潰万惡根源」

卡特琳娜嬌柔地綻開雙唇——惟有剃刀色的眼眸蕩漾著清冷無比的光芒,對著异母哥哥反問道。

「那么具體的方式是如何?能否請教一下?」

「就我所知——」

仿佛感受到异母妹妹的敵意,狂熱的气焰在魁偉男子的聲音中燃燒。

「可以派兵到伊什特万,進行軍事合并。然后找出寄居此城的吸血鬼,公開施以火刑。如此一來,便能宣揚我們作為神意凡間代行机构的存在意義您難道不這么認為嗎?教皇陛下?」

只有最后一句,并不是對著列席的眾人而發。此時惊慌抬頭的是坐在弗蘭契斯柯与卡特琳娜中間,始終保持沉默的一位人物。

「呃、呃、啊、和、合并?」

口吃到聲音咬在一起、難以辨認的是個年方十几歲的少年。和左右兩邊的男女截然不同,是個外貌頗為平庸的人。干瘦的身體找不到一點健壯的痕跡,滿臉雀斑的面餅臉,与威嚴或是魅力可說是徹底絕緣。不過身上所穿的純白圣袍以及斗篷——你沒有看錯。那是掌握世界最高權力的人物、上帝的凡間代理人,也就是教廷主人的證明。

「也、也就是說、呃要、要開戰是嗎?哥哥?姐姐?」

劇烈口吃、勉強說完這些話以后,這名少年——第三百九十九代教皇亞歷山卓十八世依然帶著泫然欲泣的神情,視線朝著卡特琳娜的方向游移。

「我、我我們,要要對伊什特万發動戰爭?」

「嗯不過最糟的是,伊什特万或許不是唯一的敵人。」

卡特琳娜用樞机主教權杖指著圓桌上的立體影像。為了异母弟弟,她盡可能用柔和的聲音來加以解說。

「請思考地理位置,亞歷‥伊什特万市的南方是我們教廷,北方及西方是以日爾曼王國為首的人類一般諸侯,再者,東方則是被『帝國』所包圍。我們如果合并這個城市,其他勢力會作何感想若要出兵,就得有個足以杜絕對方异議的名目才行。」

「原、原來如此。哥哥,既然姐姐這么說,那出兵的事就盡、盡量」

「卡特琳娜!你對陛下說的是什么話!」

「咿!」

在暴風似的反擊聲中,少年教皇已經露出了死里逃生般的表情。他下意識地想躲到异母姊姊的身子底下。弗蘭契斯柯再度猛烈地站起。

「我們可是上帝的凡間代理人,身為教廷卻心存膽怯,成何體統!帶頭制造紛擾的可是他們。針對其罪加以討伐又有什么不妥!」

「我們沒有證据。如果一連串的事件都和伊什特万的吸血鬼有關,那我不明白是什么原因。為什么直到今日,還要對我們做出類似挑舋的行為」

「卡特琳娜,你是掌國務院的人,找出原因不就是你的任務嗎!」

「不用大哥你說,我也會采取行動可是請你給我時間。未經仔細調查就采取懲罰行動,基于國務卿的職責所在,恕我無法贊同。」

軍刀色的眼睛与剃刀色的眸子——异母兄妹之間交匯著充滿敵意的視線。彼此毫不讓步地正面沖突。

「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那也沒辦法。」

不過結局卻和被看不見的火花嚇得縮起肩膀的眾人們,所一致猜疑的結果相反,首先屈服的人是弗蘭契斯柯。

「給你一個禮拜的時間。這段期間就如你所說的,進行調查。」

「謝謝。」

「不過話說回來!」

弗蘭契斯柯突然話鋒一轉。像要制住對方似地,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妹妹。

「一周之內,要是你的調查沒有進展,教廷就要對伊什特万市發布強制審問宣言,同時采取軍事行動!你沒有异議吧?」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后,卡特琳娜恨恨地咒罵。

「一個禮拜的緩沖時間主要是想用這段期間來准備出兵吧!了不起,哥哥的确是只老狐狸!」

其實她并不是堅決反對出兵。輕視教廷會有什么下場,确實有必要讓世人知道。

問題在于要用什么樣的理由。伊什特万所進行的反教廷行動,必須要讓世人能夠清楚的了解。

可怕的「大災難」已經是千年以前的事情。主導人類复興的教廷權威一路下滑,一般諸侯的實力則日漸拓展。由异母兄弟所帶領的年輕一代樞机主教,對昔日教廷的強力幻影依舊深信不疑,不過情況卻不如他們所想的那么樂觀。如果再這時間點上對伊什特万出兵,一般諸侯想必會掌握苦等以久的良机,對教廷展開質疑。最值得疑慮的還是「帝國」——那個世界唯一的非人類种族國家,絕對不能給与拙劣的刺激。

(要想避開他們,我們有沒有什么有利的借口)

「纖巧的手指來回點著尖細的下巴,卡特琳娜似乎在思考著什么。半晌之后,她睜開剃刀色的眼睛,對著悄無人影的空間輕聲說話。

「你在嗎?凱特修女?」

「是的,閣下。」

隨著壓低的嗓音浮現在卡特琳娜身邊的,是一位修女的立體影像。微微下垂的雙眼閃著平靜的光芒,是一位給人优美印象的女性。

「凱特在此請問有什么急事嗎?卡特琳娜大人?」

「『鐵娘子?』的狀況怎樣?可以馬上啟動嗎?」

「一切就緒。隨時可以起飛。」

「很好。馬上讓它飛到伊什特万。」

對著恭敬行禮的修女立體影像,卡特琳娜用強硬的口气發號施令。

「對潛入中的派遣執行官『吸血鬼獵人』和『神槍手』更改部分命令。他們要找的東西已經出現了。」

TrinityBloodR.O.M.I-第二章:黑暗之章

——因為他們要來殺你,

就是今夜要來殺你。

(尼希米記第六章第十節)

I

城市就像灰色的夜霧,沉淀到黑夜的最低部。

說雖如此,不過車窗流逝的街景和其他大都市比起來并不遜色。白畫的雪如同面貌板覆蓋了成排行道樹的樹頂,成為溫柔的風景映入眼中,鋪著石板的大街上,划出溫婉曲線的街燈正在爭奇斗艷。如此細膩的景色,固然比不上圣都羅馬,但和倫敦与維也納等世界一級大都市相較之下亦毫不遜色。

不過若是對著夜色凝神張望,就不難看出籠罩在附近一帶的沉郁荒涼景色。不,要想不留意都很難。

一半的街燈在碎裂之后就那樣擺著、走道上面所鋪的紅瓦露出丑陋的裂痕。雖然才剛入夜,路上的行人卻已杳無蹤影,家家戶戶的窗子全都關的密不通風。相反的、不到百米便有一站的市警軍哨燈火通明,路上人影幢幢全是武裝士兵來回走動的身影。

貧困与荒涼——在這個地方,曾有「多瑙河之珠」美稱的華麗不夜城再不复見。

「天啊,這也太荒涼了吧整座城好像貧民窟一樣。」

「全是**恐怖組織——游擊隊干的。」

撇著肥厚的上唇翹腳坐在隔壁位置的大漢,對著把臉貼在后座車窗慨嘆不已的神父如此說道。好像輕視對手的無知、又像怜憫似地淡淡笑著——

「他們在城里到處進行破坏活動。搶奪配給用的糧食、破坏瓦斯和下水道結果城里就越來越沒落。連市民都不曉得死了多少。」

「哎哎,真是一群坏人啊。」

再次望向窗外,亞伯輕輕地嘆了口气。陰暗的城,只有從雪云間探出頭來的次月射下尸體般青藍的光芒。街燈就像墓碑似地聳立著,連一點火光都見不著。

「請問一下,上校,你們的市警軍是不是也兼任警察?這种專門做惡的人,為什么不把他給抓起來?」

「當然有在抓。只是他們大多藏身在市民當中。就算殺得再多,還是像蟑螂一樣,一批又一批地涌出來。」

「哎,那真是辛苦了噢噢、啊,那是什么?」

大街走到了終點,便是貫穿城市南北的多瑙河河岸,亞伯大大地吸了口气。浮現在河面的巨大光暈,把車影映照得無比清晰。

「那是吊橋——連接西街區与東街區,本城唯一的橋梁。」

那團光暈是用來照亮巨大橋梁的華麗燈光。几乎有小型房子大小的橋墩裝飾著各式各樣的雕刻,一盞又一盞燈光映照著橋墩,看來就像是串起橋梁的鎖鏈。光影在河面上閃爍,叫人看了几乎忘卻冬季的寒冷。

「停車!」

在橋梁的渡口前方,車子踩下了剎車。机關槍和探照燈從監視塔里頭不斷涌現,來到眼前的是一名重裝備的市警軍士官。

「我是拉德肯。帶客人到『血之丘』。」

「是。您辛苦了,上校!」

恭敬地行禮后,那名下士隨后和監視塔打過招呼,禁止通行的柵欄發出了油壓器的嘎吱聲。仿佛什么事也不曾發生似的,車子再度行走在橋面上。

「戒備很森嚴啊。」

回望已經過頭的監視塔,亞伯半是發呆地搖著頭。那簡直就是要塞。在塔底陰影可以看到的鐵塊,不就是裝甲車?可以買到那种東西,這筆錢可不是小數目。

「那應該是日爾曼的新型裝甲車吧?那种東西不是很貴?」

「倒也沒多貴。好像付了五十万第納爾的樣子。」

「五、五十万!?」

神父聲音里的表情全都變了。

要是有五十万,就能把圣馬提亞斯教會整個改建都還有剩。

「是我所有財產的好几万倍啊,不,這不是重點。」

忍不住屈指不曉得在算些什么的亞伯突然甩了甩了頭,回過神來。

「噢,我再想,會不會就是因為城里太弱,才會出現恐怖分子?既然如此,把用來買那种東西的錢還給城里的人,或許才是對應恐怖分子的最好策略?」

「」

神父的提案只得到了嗤之以鼻的回應。

在談話之中,車子已經駛上一座小而高的丘陵斜面。像座小山似的丘陵,處處可見的探照燈比瓦斯燈還要眩目,划破了夜幕,把四周照耀得亮如白晝。

「噢,這座丘陵就是『血之丘』?那咎勒大人的宅邸是在哪個方向?」

「你在胡扯什么啊?」

拉德肯露出輕蔑的眼神,朝著始終像動物園猴子一樣把臉貼在窗戶上面的神父瞥了一眼。

「過了吊橋,這里全是咎勒大人的私有土地你早就在他的宅邸里面跑了。」

「啊!?那、那這座丘陵也是?!?」

「不只丘陵。整個西街區都是噢,到了。」

「啊,到了這、這是!?」

仰望著聳立在山丘頂端的碩大屋影,亞伯口中發出了近乎吟嘆的聲音。

那棟有著巴洛克風格的圓頂建筑,簡直就像「宮殿」一樣。

建筑物优雅地伸出兩翼,怀抱著一望無際的廣大庭院。前庭有著無數的噴水池与涼亭,簡直不像存在于現實當中,而是童話故事里面的城堡。和之前所經過的那個黑暗且陰沉的東街區相比,就像是不屬于同一座城市般的豪華。

「哎呀,有些人就是有錢」

亞伯從停靠在正面停車場的汽車上走了下來,然后嘆了口气。

「我把亞伯奈特羅德神父給帶來了。請轉告咎勒大人。」

「主人正在等您。請往這邊走,奈特羅德神父。」

用机械性聲音及表情回答拉德肯的,是負責入口附近的一名女仆。藍色發絲下面的容顏相當美麗,卻感覺不到一絲生气。這是大量投入「大災難」前失落科技所制成的擬似自律型仆役——自動人偶。是在羅馬的高階神職人員、家境优越的王公貴族宅第才能偶見的珍貴物品。不論是擁有如此壯麗的宮殿、還是能把市警軍如同私人軍隊一般任意使喚,在在都顯示出卡達爾家的身份是有力人士。和河岸對面的街道有著天壤之別。

「再見,我就送你到這里了,神父。」

拉德肯朝著在引領之下步入宮殿的亞伯身后說道。只要轉身一看,就能瞧見他用撇著嘴角,不像怜憫也不像嘲弄的固定表情目送著神父。

「好了,就算還有不少遺憾,今后的事你就別管了。尤其是那個修女哇塞,那种倔強性子可真是絕品啊。我會好好把她給弄到手,連你的份一起照顧。」

「多謝你的用心,不過我會馬上回去。」

亞伯依然漫不經心地笑著。

「時間已經很晚了。用晚餐我就馬上告辭。」

「『馬上回去』?听到沒有,他說要『馬上回去』!」

不曉得有哪里好笑,大漢一邊敲著車頂一邊爆笑著。擔任司机的士兵也在笑,只是那張笑臉似乎微微帶著莫名的扭曲。

「不好意思啊,神父,咎勒大人是非常非常好客的我想你要回去可沒那么容易。好了,你就干脆的進去吧。」

大漢毫不顧忌地咯咯狂笑著,再度坐上車子,想在逃難般循著U形彎道繞回了來時所走的坡道。亞伯立起了斗篷領子,仿佛冷到不行似地目送漸去漸遠的深紅色車尾燈——

「請往這邊走,奈特羅德神父。」

隨著自動人偶的催促聲,神父轉過了身。一邊踩著會讓腳底下陷的絨毯,一邊被帶往宮殿內部,大門發出了聲響,在神父背后關了起來。

雕花玻璃的吊燈中沒有火光。所以由中庭傾斜而入的月光算是唯一的照明,即使如此,還是可以輕易看出那間大廳就像小型住家一樣的寬敞。和亞伯在教會的住處相比,應該有五十倍左右的大小。內側是由中間向兩邊開啟的玻璃門,門的對面則是面向中庭的陽台。右手邊是大形階梯,上面分成左右兩邊,分別通往圖書室和棋室。然后左手邊是

「噢,真是個美人啊。」

亞伯抬頭望著挂在左邊牆上的肖像畫,陶醉地嘆了口气。

上面畫的是一位黑色卷發的貴婦人肖像。穿著領口開到肩膀的底胸禮服,相當年輕的女性。漾著微微笑意的藍色眸子溫柔地回望著亞伯。

「很久以前的畫了,這位到底是什么人?」

「是我內人已經過世很久了。」

什么時候出現的?

亞伯慌忙轉身,只見年輕的貴公子站在樓梯上面往下俯望。漆黑的襯衫与長褲仿佛輝映著周遭的黑暗,深藍色的腰帶与青色絹絲領帶形成了強烈的對比,突顯主人的存在。

与生俱來的貴族獨特風格,即使在黑暗之中也毫不遜色。只見他用頹廢而傲慢、同時無比高貴的步履一邊走下階梯,一邊优雅地賠禮。

「剛才真是失禮了,奈特羅德神父。突然提出邀請,不知是否惊動到你了?」

「啊,沒、沒事!感謝你的招待。」

「好的請先入座。說重逢是太快了些,不過還是來干一杯吧。」

帶著尚未消失的微笑,咎勒彈指示意。由手捧熟鐵大燭台的管家帶頭,拖著托盤的侍女們步入了大廳。就和在玄關迎接神父的女仆一樣,每個都面無表情,詭异地沉默著。

「好多自動人偶。」

「因為我討厭人類。所以打理周遭的事情全都交給他們來做。仆人最好還是安靜一點。」

咎勒一邊從站在身旁的女仆手中接下白瓷高腳杯,一邊如此回答。他把注滿在高腳杯中、紅到帶點陰懮的液體一飲而盡,然后滿足地眯起了眼睛。

「噢,味道還不錯給客人斟酒。」

紅酒甘醇而濃郁。糖份与酸度都非常合宜。

「好好喝!這是什么牌子的酒?」

「『公牛之血』在我所經營的釀酒厂釀制而成。風評相當不錯。或許是葡萄的肥料用得對。」

「什么樣的肥料?」

神父一臉嘴饞、迫不及待地喝了第二杯,灰色的眼睛在黑暗的另一端直盯著他,然后惡作劇地笑道。

「是血加了很多人血。」

「!?」

亞伯口中的紅酒差點噴出,勉勉強強才止住了。只是再也咽不下,就在口中模模糊糊地含著。

「——開玩笑的,神父。請放心,雖然是血,但不是人類的血。而是牛血。稍微滴了一些牛的血。」

「啊~嚇了我一跳。」

總算把酒給吞下喉嚨的亞伯發出了呻吟。眼睛都溢滿著淚水。

「你別嚇我啊,咎勒大人。害我差點吐出來。」

「噢,抱歉。我沒想到你會那么吃惊。」

或許是客人的丑態過于滑稽,主人在黑暗中吃吃地笑了起來。同時一邊把酒杯湊近嘴唇——

「不過,還真是奇怪。」

「哪里奇怪?」

「噢,我是指你剛才的態度。鴨血醬汁、血腸不是有很多料理都用到血嗎?只是用來做肥料,又何必如此惊訝?」

「可是那些是家畜的血和人類的血不一樣。」

「原來如此。記得圣經也說過,『凡食血者,我必滅亡』——不過家畜的血就無所謂。」

帶著淺淺的笑意,咎勒把自己的杯口舉到了唇邊。那雙眸子里的灰色虹彩靈活地閃動著,讓人想起夜晚湖面的薄霧。被那知性而冷漠、仿佛挾帶著惡意的視線掃過,亞伯覺得全身都不自在,不過最后還是下定決心似地開口。

「對了,咎勒大人,能不能請教一個問題?」

「請說。」

「我在路上看了河流對岸的東街區。听到那些貧窮的景況,讓我深感惊訝。只有你一個人,能夠過著如此豪華的生活你不覺得,你該為街上的人做點什么?」

「你說街上的那些人?」

仿佛听到什么低劣的玩笑似地,咎勒干笑了几聲。灰色的眸子這次顯出了明顯的惡意。

「我需要為他們做些什么?他們只不過是群家畜——只要還有命在,就該感到榮幸。」

「家畜?呃,同樣身為人類,這种說法實在是不太妥當」

「同樣身為人類?你說『同樣身為人類』!?」

薄暮那端傳來的聲音,透著無盡的黑暗。在神父猛然睜開的眼睛前面,如狼一般精光四射的眸子直逼過來。

「別把我和那些家伙相提并論,神父。」微微開啟的雙唇吐露著無比的憎惡。「不要把我跟那些下流角色一視同仁!」

「抱、抱歉」

貴公子的神情猛然一變,亞伯僵硬著臉頻頻道歉。連大廳的空气都和主人怒气同步似地,變成了叫人心臟揪結的寒冷空气。

「失敬。我可能有點太過激動了。」

或許是留意到客人的恐懼吧?咎勒咳嗽了一聲,隨后恢复了他原本的神情。帶著裝出來的笑臉仰望著背后牆壁上所挂的肖像畫——

「我的妻子說過和你一樣的話。『他們同樣也是人類』——內人對城里的人相當關心。在這种月色明亮的晚上,她會前往城里,把糖果的藥品送給他們不過我有叫她別這么做。」

咎勒抬頭仰望妻子的身影,那种眼神是訴說著重要回憶的獨特眼神。只是再次望向亞伯的時候,眼神里已經罩上了一層寒霜般的殘忍惡意。

「有年夏天,這個地方流行黑死病。街上的人陸續倒下,內人擔心他們,就去送藥給他們。結果她再也沒有回來就這樣被殺了。」

「被殺?」

「是的,她是被殺的被街上的人給殺死的!」

貴公子把杯子一仰而盡,大口地喘著气。嘴唇周圍都染成了深紅色。在他身旁的酒瓶已經和剛才不同,不曉得亞伯有沒有發現?里面斟滿的液體呈現著奇妙的濁紅色。

「他們是野獸而且是危險的野獸。從那天開始,我就得保護我們。即使要不擇手段。「

叮鈴一聲,鈴響了,仕女們端著盆子過來。奢侈豪華的當地料理一邊發散出香气、一邊被擺放在桌上。在亞伯前面也放了一個覆有大型圓蓋的盤子。

「對了,咎勒大人,我是這么想的」

亞伯一邊自然地把手放在蓋上,一邊朝著對面的貴公子說話。雖然帶點結巴,但還是認真地說出他想講的話。

「尊夫人确實是很可怜。可是,你也不能對城里的人都心怀怨恨咦?」

掀起蓋子的亞伯止住了發言。盤子上擺的是某种圓形物體讓他猛眨著眼睛。生著茂密的毛發、形狀歪斜的球體——

那是一顆帶血的人頭。

「嗚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先是神父往后仰倒在地的聲音,隨后則是器皿碎裂的刺耳聲響。

「嗚哇嗚哇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哎呀,你不喜歡?」

閃爍著殘忍光芒的眸子,直直盯著可能是腿軟而拼命在地毯上面爬著往后退的亞伯。

「那是在車站襲擊我的游擊隊員妄想以短生种身份違逆長生种的傻瓜。」

亞伯的臉整個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