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组装新型MS的整备兵听到他的声音,便热心地转过身来回话:
“啊——是的,这是MMI最新主力机种。”
ZGMF-600“盖兹”是扎夫特近期开发的次期主力机种。除了配备有MA-M21G光束来复枪外,盾牌还可发MAMV03.二连装光束爪;此外,它的腰部两侧可射出附有缆线的钩具,即延伸式制动枪EEQ7R,直接由钩具瞄准锁定,因此可在零距离下做光束射击。它的单眼和头部的鸡冠式外型虽是承袭以往的扎夫特MS设计,但前述的光兵器和头部的MMI-GAU2啄木鸟式76mm近接防御机关炮等,则大多是撷居自联合军的技术。
整备兵陶醉地看着新型“盖兹”,语带自豪地说:
“这一款已经上生产线了!等到布署下来,应该两三下就能把那帮自然人赶出宇宙了吧?”
这番话里隐含着的单约希望,却令伊扎克感到一丝无力。这名士兵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知道那代表什么意思吗?“那帮自然人”和自己一样,也是流着红色的血而死——他知道吗?
不,他是不可能知道的。要不然他不会这么天真的期望自军得胜。伊扎克也期待胜利,因为战败了就只剩下晦暗的末来——正如萨拉议长所说的,而那也的确是事实。可是,他已经没法再单约地认为,只要消灭掉所有的敌人就行了。
——够了,别再打了……!
无意间,阿拉斯加那个苦涩声音又在脑中响起。那人虽然打捯了他,却又救他一命——甚至不分敌我的通告“独眼巨人”的存在与危机,让许多人逃过一劫坐在那架MS里的人,究竟是抱着什么想法才会那么做?
然而——又该如何才能停止?
只说一声够了别打了,万一转过身去又被人开一枪,怎么办?就那一驾驶叫人别再打了,但只要随便一个人不肯听话,战火就不会结束。
而且看看现在,有几个人愿意听呢?拉克丝.克莱因努力的呼吁和平,人们却依然求战。为了复仇的怒火,为了惧怕对手,也为了执着于一己的优越……
“真要拜托你们啰!”
整备兵开心地向伊扎克说道,伊扎克却只是转过身去,不发一语地走开。
克鲁泽回到“威萨利斯”的指挥官室,芙蕾已经待在屋里了。见他在桌前坐下,从抽屉取出药盒,她便自动端了盘和杯子过去。简直像只宠物,关注着饲主的一举一动似的——克鲁泽讽刺地想。也好,多了个女仆倒是挺方便的。
将少女的存在抛诸脑后,克鲁泽取出刚刚拿到的盘片放进计算机中。不消说,这不是经正常管道取得的东西。盘片里的最高机密,凭他这个职位是无权获知的,军方高层也仅有极少数人才知道。
出现在屏幕上的,是几架特殊的MS规格表。
——ZGMF-X09A“正义”、ZGMF-X10A“自由”……
“哦……”
看来,这就是他在奥布领海看见的MS了。极机密的扎夫特最新机种怎么会出现在奥布,至今无人知晓其间的内幕或经过,不过他已经得到消息,知道其中的一架是被间谍偷走的。
但当他的目光浏览过其中的一个名词时,脑中剎时全忘了其它的事情。
“——反中子干扰器……”
面具下的薄唇慢慢上弯,逐渐变化成狂喜似的表情。
“这下子……又有趣了……”
终于,克鲁泽得到了他一直在找的东西。
“基拉……”
坐在航天飞机里,阿斯兰向“自由高达”呼叫:
“快要到‘雅金.杜维’的防卫网了。你回去吧!”
他们已经来到了“plant”的最终防卫线之一,即一座名为“雅金.杜维”的卫星附近。过了这里,阿斯兰就要停泊在“雅金”,然后转往艾普立留斯市。
通讯线路开启,基拉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好。那我在这附近待命……”
“不,你先回‘大天使号’去。”
阿斯兰略有迟疑,但随即拒绝了基拉的意见。于是,屏幕上的基拉便像在揣测什么似的,不发一语地朝阿斯兰凝视良久,少又平静地开口:
“阿斯兰……”
“嗯?”
“——你还不能死。”
阿斯兰不禁屏息。
“你懂吧……?”
尽管神情平静,话里却有一份坚定的意志。
“你和我——我们都还不能死……”
看来,阿斯兰隐藏在心底的那份决意——也许此行将一去不返——早就被这位老朋友看穿了。
还不能死——基拉的这一句话,强调的是阿斯兰的必要性。现在的阿斯兰和基拉,都是伙伴们确实需要的存在。“大天使号”与“草薙号”——对这群为展现奥布意志而离开地球的人而言。他们这两名战斗驾驶员有着不可或失的价值。
正因为阿斯兰能够体会这份价值,基拉才用这种话来忠告他;相反的,既知只有这样的话才能挽回阿斯兰的决意,可见他早已预想到,更是刻意这么说的吧。乍见冷酷的简短几字,却感受得到基拉的思路,阿斯兰不禁微笑。
“——还?”
基拉也笑颔首。
“嗯……还。”
还早——在完成使命前,还不能死……他们还得活一阵子。
阿斯兰便也平静的说:
“好……。我会记得。”
“别忘了。”
看着好友在屏幕上低语,阿斯兰点点头,就此关掉了通讯。两机相击的通讯缆线切离,本以同速度并行的“自由高达”启动了喷射制动,在幽暗的星海中渐渐远去。
阿斯兰重新朝向前方的岩块——“雅金.杜维”,开启通讯线路。
“这里是国防委员会直属特务队,识别号二八五零零二,阿斯兰.萨拉呼叫——‘雅金.杜维’请回答……”
向基地呼叫的同时,他的一只手无意识的在领口摸索。找那颗卡嘉利在地球时送给他的那颗红色石子——像是在寻求着力量。
达哥斯塔注意着四周的动静,弯进了一条小巷子。这里是普立留斯巿区一处略为荒僻的地段。他溜进一栋外墙褪色而极不起眼的大楼后门,随即奔上阶梯。打开大门,只见拉克丝和十几名正专注在计算机前收集情报的同志们都在屋内。
“辛苦了。——巿区怎么样?”
拉克丝柔声问道。父亲虽死,她却没掉过一滴眼泪,还反过来激励为此恶耗而大受打击、几乎浮燥不安的同志们。达哥斯塔正色报告道:
“不是很理想……爱莎莉亚.焦耳的演说,让巿民相当困惑。”
“是吗……”
“而且西盖尔先生的消息,也还未公诸于世……”
情况不妙。人们开始相信,拉克丝是遭敌人蒙骗才倒戈的。这么想要比认定她是自主意志的叛国更容易接受些。虽然这也表示人们依然喜爱着拉克丝,但这份爱意却比敌意更糟。
西盖尔遭人不由分说地射杀一事,人们毫不知情。把拉克丝引渡给政府当局,大家都认定是为了她好,但恐怕也没有想过,届时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下场吧。一旦这样的人变多,就算只被他们瞥到一眼,必将造成决定性的过失。可是再怎么小心翼翼,也不可能做到完全的隐匿;机械的数据可以捏造,旁人的耳目却是难以长久欺瞒。
“——那么?”
拉克丝敦促似的望着达哥斯塔。他点点头。
“是。虽然比预定计划早了些……我认为还是得该进行……”
“我知道了。”
拉克丝同意道,未显一丝犹豫。她那柔和的脸庞,洋溢着坚定的决心。
“算是‘时候’到了……我们必须采取行动——”
这是个决断的时刻。
在拉克丝的决定下,众人的举动立刻匆忙起来。他们一面与各方面交互联系,决定随同拉克丝的人们也同时开始准备移动。就在这时,一部终端机前的男子接获某个最新消息,便出声叫道。
“拉克丝小姐——”
拉克丝与达哥斯塔走向那个人所指的画面,看见屏幕上的名字,立刻皱起眉头。阿斯兰.萨拉——拉克丝的前未婚夫,也是帕特利克.萨拉的儿子——刚刚驾着地球联合军的航天飞机进入“雅金.杜维”港,并且已被移送到国防委员会总部去了。
阿斯兰.萨拉和拉克丝最后一次会面时,达哥斯塔也在场。之后阿斯兰领取“正义”且奉命寻找并夺回“自由”之事,他们也都知道。可是现在,阿斯兰却只身回到了“plant”。“正义”的下落如何,从他开回来的航天飞机,对照当时他与拉克丝间的谈话,已可窥得一二。
那么,阿斯兰目前所处的情况,或许亦十分危险——
“哎呀……这可不行呀……”
仍是那般温吞恬雅的语气,拉克丝喃喃自语,一面又抬头望向身旁抱着双臂的达哥斯塔。他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
“——你能不能帮个忙呢?”
拉克丝娇憨地侧着头问道。
“呃……?”
达哥斯塔的表情一歪。
阿斯兰马不停蹄的从“雅金.杜维”赶往艾普立留斯巿;正确来说,是被人“带往”艾普立留斯。因为他开回来的是地球联合军的航天飞机,可是驾机返国的中间过程,他却怎么也不肯透露。
父亲一定是听到这个消息,便下令立刻抓他回总部吧。士兵们团团围住阿斯兰,一路将他送进国防委员会总部的委员长办公室里。上次造访这儿也不过是不久前的事,那时的阿斯兰还像身旁这些人一样,是个对军方忠贞不二的士兵,而今的他却已代表着全然不同的的另一个势力,说是特使也不为过了。至少,他自己是抱着这样的念头。
一踏入执勤室,父亲的锐利眼神便立刻射过来。
“……阿斯兰。”
“父亲……”
一如往常地,阿斯兰想要避开那道冰冷的视线,但他努力克制这股冲动,抬头挺胸地面对它。父亲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转变,只是粗暴地喝令士兵:
“你们可以走了!”
把阿斯兰带来的士兵们马上立正行礼,退出了办公室。房间几乎还没关上,帕特利克就急切的问道:
“怎么搞的?发生了什么事?”
阿斯兰慢慢走近父亲。帕特利克的目光仍然没在他脸上多留片刻,只是自顾自接连地发问:
“——‘正义’呢?……‘自由’又怎么了?”
阿斯兰却没有回答,反过来问父亲:
“父亲,对于这场战争……说实话,您是怎么想的?”
听见儿子突然问出一句毫无关系的话,帕特利克一时也含糊起来。
“——你说什么?”
这个儿子应该要像个设好既定程序的机器人一样,照着自己的期望去行动,配合并服从自己的意志。如今见他不回答自己的问题,甚至还带着自由意志开口问话——帕特利克看着阿斯兰,就像在看一段程序错误似的。他的脸上写满单纯的疑窦,彷佛只是被人问及某个学术上的疑点。阿斯兰却是十分认真,继续追问:
“我们究竟要打到什么时候才能停?”
“你在胡说什么……!”
帕特利克这才回过神来,怒意出现在他的脸上。
“先别说这个,我交给你的任务呢?快点报告!”
还是那样,他的声音冰冷,一点也不像在对待自己的骨肉。阿斯兰却不再畏惧。
“我……我是为了想跟您好好谈一次,才回到……”
“阿斯兰,你这混帐!”
帕特利克朝桌子用力一搥,气冲冲的站起来。
“少跟我胡说八道!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竟敢跟我用这种口气说话!”
“什么也不懂的,不正是父亲您吗?”
阿斯兰激昂地回辩:
“——阿斯兰加、巴拿马、维多利亚……被杀的人要报仇、报仇的人又会被杀……现在这样只是扩大战火!”
“你是从哪儿听来这种愚蠢的想法?是不是那女人——拉克丝.克莱因给你灌输的观念?”
阿斯兰觉得,心底的那份绝望开始窜升到脑门。父亲甚至一点也没意会自己要说什么。但他仍然拼命的陈述:
“这样打仗,只是硬碰硬比军事火力,真的能够结束战争吗——父亲,您真的这么想吗?”
“一定会结束!”
帕特利克鼓起所有的确信,粗暴地吼道:
“——消灭所有自然人,战争就会结束!”
阿斯兰倒抽一口气,彷佛当场冻结。
——不会吧……?
父亲竟然…真的这么认为?
恐惧似乎令他全身的血液冰冷,阿斯兰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帕特利克走到儿子面前,抓着他的衣领猛摇。
“说!阿斯兰,‘正义’跟‘自由’到底怎么了?要是不给我个好好的答,我饶不了你!”
“父亲……?”
阿斯兰颤抖着,抬眼看着父亲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您是认真的吗……?要消灭所有的自然人……?”
“那是这场战争的目的!”
帕特利克完全不在乎阿斯兰的疑惑,斩钉截铁的断言。
“我们可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战的啊!虽道你连这个也忘了?”
盛怒之下,他激动得咆哮,一把将儿子甩了出去。阿斯兰重重摔在地上,被这阵错愕打击得抬不起头。
他们之间,竟连最基本的理解都不存在。
他还以为自己可以说服父亲,真的笨透了。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父亲从没留意过儿子的想法,对那些与他竟见相违的人,他也从不去注意……
感觉父亲的脚步走回桌旁,又来到自己的眼前,阿斯兰慢慢抬起头,却为眼前的景象而愕然。
帕特利克的手里握着一把枪,枪口就抵在阿斯兰的头上。
“父亲……”
“——你这个蠢东西!少跟我拐弯抹角了!快回答!”
他的眼中布满血丝。
“‘正义’和‘自由’呢?——再不回答,我就把你当叛国贼抓起来!”
阿斯兰拼命忍住眼泪,冷冷地看着站在身旁的这个人。
——到头来,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不是个“父亲”……
自己不过是他手底下的一个棋子罢了。对自己血脉相继的儿子——至少怀有一分骨肉亲情的人,会毫不迟疑地持枪相对吗?
一点点也好,要是他还爱自己——
帕特利克说的没错,自己真是个无可救药的蠢材。相信着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亲情,还以为那可以改变这个疯狂的男人;诉之以理、动之以情,竟然都未能阻止他分毫。
这样是不行的。若让这个人坐在上头继续领战,往后的路只会剩下——敌我互相残杀,直到死绝为止。
——非阻止不可……!
一个冰冷的决意在阿斯兰的心底成形。他的眼里,早已没有那个对准自己的枪口。
“——阿斯兰!”
就在帕特利克再度咆哮的那一剎那,阿斯兰猛然一跃,飞身扑去。
枪声响起,右肩感到一股灼热感。
再回神时,阿斯兰已经被声冲进屋里的士兵们拉了开来。他们反扭他的双臂,肩头的枪伤似乎是滚烫的。视野摇晃得好厉害,好多东西同时映入眼帘;士兵们的手押住自己、身体、颤抖的手和垂下的枪口、办公室桌上掉下来的碎玻璃——那颗红色的小石子自己敝开的领口跳了来出,悬在胸前摇晃着。一道温热的感觉正沿着袖子内侧流下。
“不准杀他!”
帕特利克的声音响彻屋内。
“这家伙还有很多事情没说!”
——是吗?
阿斯兰那麻痹的头脑中,突然浮现一个令人苦笑的思绪。
对父亲而言,自己至少还有那一点价值吗?
可是——在那之后又将如何呢……?
“把他带走!逼他说出‘正义’和‘自由’的所在!尽管逼供,不用对他客气!”
阿斯兰再看见的,是一个掉在地上的破相框。那是已故的母亲和年幼的自己,正在破裂的玻璃另一面向他笑着。帕特利克的脚步就这么大剌剌踢开了它。一面被人戴上手铐,阿斯兰觉得眼前一阵黑。
——父亲想都没想,就扣下了扳机……
他被士兵们拉着站起来,步子踉跄地带出去时,父亲心有不甘的吐了一句:
“我看错你了,阿斯兰!”
阿斯兰勉强挤出声音,沙哑地回答:
“……我也是。”
就这样,他们父子正式分道扬镳。
在被抓走过通道时,阿斯兰的耳边响起数小时前的那一句忠告:
——你还不能死……
因绝望而麻痹的思考渐渐回复。
对,自己还有使命。他不可以被关起来逼供情报,也不可以就这么被杀。他得活着,就算活下去要背负着莫大的痛苦——
他的眼光落向胸前摇晃的红色石子。
士兵们好像要直接将他移送到别处。他们围着他走过大厅,往出口的方向去。大厅里来往的人们纷纷惊讶的停下脚步,投以意外的目光。刚走出建筑,移送犯人用的囚车已经等在那儿。一旦坐上去,恐怕也没有逃走的机会了。阿斯兰下定决心。
“上去。”
走在前面的士兵要去打开车门,趁着他们注意力转向的那一瞬间,阿斯兰奋力朝自己左旁的那名士兵一踢,又用肩向右侧的另一名士兵猛撞,顺势跑了出去。
“喂,站住!”
一名士兵大声警告,随即举枪对着企图逃跑的阿斯兰。就在他的枪口喷火之前,旁边的另一名士兵竟然用枪柄把那人敲晕。
“唉呀!搞什么呀,真是!”
才刚刚令同僚昏倒的这个士兵咒骂起来,同时急急冲出去追阿斯兰。有着一头醒目的红发的那名士兵,回身向开始射击的士兵们抛出一个手榴弹似的物体。那个物体一落地便冒出浓浓的白烟。是个烟弹。
“这边!”
红发士兵抓住阿斯兰的手臂用力一扯,同时向开枪的士兵们射击,紧接着又掷出一个烟弹,然后抓着阿斯兰跳进建筑物的后方。阿斯兰一面喘着气,一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像是来帮自己的人。黝黑年轻的脸,红色的小平头——好像在哪里见过——?
“请转过来背对我。我要射断手铐。”
男子简洁地说,阿斯兰立刻照办。只听见一发枪响,他的双手就自由了。
“你也真够乱来!想死吗?”
红发的士兵一面叱责,一面拔起自己的佩枪交给阿斯兰。
“——居然还踢倒我们的一个人……”
阿斯兰跟着那名男子一起还击时,也注意到同样这么做的好像不是只有他们两人。刚才被自己踢开的那个人,看来也是要来帮自己逃跑的一份子。
“——你是?”
阿斯兰在枪响间问道,那人则高声回答。
“就是人家说的‘克莱因派’啦!——真是!计划都给你搞乱了!”
对方这么埋怨,阿斯兰也不由自主的赔起不是。
“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啦!——真是!我干嘛老是在求别人不要乱来啊。你们也替我想想好不好!”
这个人一直犯嘀咕。阿斯兰这才想起,之前和拉克丝在剧场说话时曾见过他。
“——达哥斯塔,快点!”
一个像是同伴的男子把车开到他们面前,拉开了车门大叫。唤做达哥斯塔的这人立刻将阿斯兰推过去。
“来,我们走!”
他们又朝着正规军士兵们一阵还击,随后便跳上车子。
“艾普立留斯一号”的宇宙船坞中,停泊着一艘等待首航的新造舰。它的舰首略长,浅红色的船体两侧各有一只浮筒般的部位伸出,在后侧展开优美的白色羽翼。舰桥的前方有一座单管主炮,除了飞弹发射管外,舰首两侧还有名为“MobilesuitE”的特殊武装,堪称这艘战舰的特色。
补给完毕,只等着航向真空之海的这最新战舰,出现了一名男子。
他只有一只手,像是行动不便般拄着拐杖。一身日晒后的黝黑,脸上横着一道大大的伤疤,左眼线是闭着——这么多的伤痕,却未令这名男子失却甚强烈的存在感。不,那些伤口反而使男子那张精悍的五官更加引人注目;甚至他坐在舰桥里的模样,也带着一点海盗似的逸趣。
他正是被副官马秦.达哥斯兰从爆炸的座机“拉寇”中救出,奇迹似生还的“沙漠之虎”——安烈.巴尔特菲卢特。
与基拉的战斗虽令他身受重伤,但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回到祖国“plant”时,国人都尊称他是“奇迹生还的战场英雄”。人们惋惜他的才能,而帕特利克.萨拉也相中他的声名,于是拉拢他加入自己的势力,想借重他来收复失地。就这样,巴尔特菲卢特被任命为这艘新战舰“永恒号”的舰长,准备回到前线。
“再来……”
巴尔特菲卢特接到了个通佑,便不慌不忙地拿起舰内通讯的对讲机。
“呃—……本舰自即刻起进入最后准备。”
他的低沉嗓音传遍全舰。
“——听到了没?本舰自即刻起进入最后准备……”
舰长突如其来的这一道指令听来煞有介事,可是乘员们却不明白指令的内容为何,纷纷不解地歪着头。
“——开始作业!”
那是什么?﹗﹗一头雾水的人正想问身边的同僚,却惊见一管管枪口随着这一声令下全都指到自己眼前了。巴尔特菲卢特的指示——或者说暗号——意味着什么,只有一部分的士兵真正明白。这些人立刻举起枪,开始驱逐那些不明究理的另一群人。
“这——这怎么回事啊?”
面对同僚的困惑和愤怒,持枪者只是淡然答道:
“乖乖照做,我们就不会加害你。”
他们将这些“局外人”一一引导向最近的舱口,然后把他们推了出去。
“——只要给我下船就好了。”
被踢出母舰的那些人仍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知所措的望着“永恒号”。
同时,一个新的乘员却在此刻取而代之进驻。
“让您久等了。”
随着一个清澈的声音,出现在舰桥的竟是拉克丝。她将那一头粉红色的长发束在脑后,穿着一袭利落而灵活的民族风格服装。那一身衣饰令人联想到武将在战所穿的阵羽织,也可以想见她身着此服的意志。
巴尔特菲卢特朝她望了一眼,咧嘴一笑。
“哪里哪里,您平安无事才好。那……要走了吗?”
“是。”
她很自然地在巴尔特菲卢特背后、高出一层的指挥官席上坐下,没有一点迟疑。彷佛一切水到渠成,引擎同时启动,驱动声开始低沉地回荡在船坞间。迟了一会儿才注意到“永恒号”的异样,管制官立刻打开通讯呼叫:
“喂,你们在干什么?贵舰并没有接到出航命令啊!”
当然,这是不会有人回答的。事已至此,既不必用聊天来争取时间,也毋须老实地宣告他们的意图——声明此舰即将脱离扎夫特的指挥,也没什么意义。
“——怎么了,巴尔特菲卢特队长?请回答!”
眼见“永恒号”完全没有反应,管制官这才体认到事态异常,不由得慌乱起来。不一会,“永恒号”操作员便扭头一瞥,向身后的巴尔特菲卢特报告道:
“主闸门的管制系统密码已遭变更。”
“啧,这么优秀啊。——就这么放着有什么关系嘛!”
如是说着,巴尔特菲卢特却是眉开眼笑地朝后方的拉克丝看去。
“出航恐怕有些不平静哦,请您做好心理准备。”
“也没办法呀。”
仍是一派温柔语调,声音里却充满了毅然。拉克丝看着前方。
“——因为我们非走不可……”
听到这句,巴尔特菲卢特便忙不迭地下达一连串命令。
“准备发射主炮!目标,主闸门!——出航的同时齐射!”
乘员们井然有序地执行起来。驱动声渐渐高升,喷射口开始喷出瓦斯。巴尔特菲卢特又向拉克丝,半敦促似地点头示意。于是,少女凛然向全舰宣布:
“‘永恒号’,出航!”
此话一出,战舰立刻猛然加速,巴尔特菲卢特同时叫道:
“发射——!”
主炮喷出火,光束穿透阻挡在前方的闸门。
“——干什么!‘永恒号’?”
惊愕的叫声传入舰桥,但“永恒号”依然继续前进,向熔毁的闸门驶去。
“快停船!——发警戒令去总部!”
一出闸门,眼前立刻展开一片无垠星海。巴尔特菲卢特粗犷地大笑起来,拉克丝则在刹时瞇起了眼,细细打量着这片宛如水垠散落的太空。
这一刻的“永恒号”,正式启程航向洋。
“很好—!——达哥斯塔呢?”
巴尔特菲卢特快嘴地问道。探索周边宙域的人员摇摇头。
“还没到!”
“啧!再磨蹭下去可不管你啰,达哥斯塔!”
另一方面,阿斯兰已经改搭一架多人座的小型飞机。达哥斯塔坐在前座,机身一离陆便急速升空。
“可恶!得快点啊!”
达哥斯塔往手表草草一瞥,哀嚎了一声便又加快速度。阿斯兰只有默默的任事态掌控,但看着“plant”的地表逐渐远离,他的表情却有一丝扭曲。
两人乘坐的小型机冲进轴心,转进一条大概是维修用的狭窄管道,继续往上飞升。这一带几乎己无重力。注意到他们的动态,前方出现了哨戒小艇,不仅就这么堵住了狭小的通道,还向他们发射火神炮。达哥斯塔把心一横,向小艇直冲过去,同时灵巧地扭转机身,趁着对方心生畏惧而稍有退缩的当儿,就这么穿梭而过。
很快地,通道前方已可见到一片四角形的星空。是出口。小飞机于是一鼓作气,加足了马力往外冲,他们的视野立刻被一艘浅红色的巨型战舰所遮蔽。阿斯兰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新型舰……?”
这艘船有着独特的外观,和既有的船舰截然不同。达哥斯塔这才稍稍流露出丝舒慰,对着通讯机叫道:
“队长—!”
“达哥斯塔,你迟到啦!”
扩音机里传回一个挖苦的声音。
“你也不想想我费了多大的工夫啊!”
“少啰嗦,到后侧舱口去。——收容机体后,启动最大推进力!”
战舰的后侧舱门开启,把小型机接了进去。阿斯兰旋即感觉到一阵急骤加速,暗暗推测这应该是一艘性能极佳的超高速舰。他先到医务室接受枪伤的紧急治疗,然后在达哥斯塔的陪同下往舰桥走去。
电梯的门一开,坐在高层指挥官席上的人立即转过身来。看见那一束飘逸的粉红色头发,阿斯兰不禁屏息。
“——拉克丝?”
“阿斯兰,你还好吧?”
一见他受伤,拉克丝马上起身向他靠过去。
她怎么会在这种战舰上……?
阿斯兰还没弄清楚事态如何,但听得前方有个爽朗的声音向他招呼。
“嗨唷,初次见面。”
坐在副长席上的男子粗犷地大笑着,那张刻着许多伤痕的脸远远对着他。不知几时,达哥斯塔已经站在他的身旁。
“欢迎来到歌姬的船。——我是安特留.巴尔特菲卢特。”
奇迹生还的“沙漠之虎”?——阿斯兰也听过他的事迹。可是,那位战场英雄怎么会——?
他满眼疑问地看着拉克丝,却见她只是微笑点头。
——“沙漠之虎”是拉克丝的同志?还劫了这么大的一艘造舰——?
刚才那场形同劫囚的行动起,阿斯兰眼见他们竟有那般深入军方内部的渗透人员,便已隐约感到克莱因派的影响力之广;如今竟连奇迹的战场英雄都被拉拢,甚至还抢得最新舰脱离本国……
动员这许多人的力量,竟在眼前这名少女的身上。阿斯兰为之愕然,心中思绪翻腾。
许多人都和自己选择了同样的路,挺身对抗。对身心俱创的阿斯兰来说,这个发现太令人欣慰了。
希望之船越发展现惊人的速度,划破真空的黑暗前进。
然而后快地,控制台响起了警告声。就操作席的达哥斯塔机警地叫道:
“前方有MS部队!数量约50!”
拉克丝回到舰长席,阿斯兰跟着靠过去。
“是雅金的部队吗?……哎,他们当然要出动……”
巴尔特菲卢特好像一点儿也不意外,紧接着高声下令:
“主炮,准备发射!启动近接防空系统!”
“这艘船上有MS吗?”
阿斯兰立刻问道。巴尔特菲卢特却耸耸肩。
“不巧,它们都不在耶。——这玩意儿其实是‘正义’和‘自由’的专用战术舰。”
出乎意料之外的回答,令阿斯兰为之一怔。专为“正义”和“自由”所打造的战舰——?
那么,把“自由”交给基拉,也是早已预知这一天而做的举动吧。阿斯兰再次为拉克丝等人的先见之明而叹。不过,现不是佩服的时候。纵使是最新型的战舰,少了MS的支持,有可能突破“雅金.杜维”的防卫网吗?
这时,拉克丝静静的下令:
“请打开全频道通讯线路。”
“拉克丝?”
不明白她的意图,阿斯兰怔怔望着拉克丝,却听见巴尔特菲卢特马上兴致盎然地答了一声“收到!”,操作起通讯仪器。
“我是拉克丝.克莱因——”
拉克丝的声音正气凛然,回荡在MS机群之间。
“——由于企盼的远景不同,我们不得已成为萨拉议长的敌对者。——但是,我并不希望和各位发生战斗……”
这一刻,阿斯兰觉得自己的目光似乎离不开她的侧脸。她的神色是那样柔和,却绝无讨好之情,面对着压倒性的军容,她依然气度堂堂地述说着,彷佛有一股引人入胜的魅力——却又令他感到莫名的遥不可及。
“恳请各位让本舰通行。并且,我也请各位再一次思考……思考我们直正应该对抗的,究竟是什么……”
自己曾视她为未婚妻,认为她是个单纯天真的少女;原来,她并不是那样的……。这份认知重新点醒了阿斯兰。虽有些寂寥,却又有一股不可思议的喜悦。能和这样的人物并肩作战,迈向同样的未来——而经历这种种一切,他们终于站在同样的地平在线,对阿斯兰而言,有一种平静的满足。
不过,眼前的状况依然迫切。她的话并没有停止MS队的进攻。屏幕上映出的光点中,又分出更多无数的点向战舰移动。MS队发射了飞弹。
“——唉,突然跟他们讲这些,很难理解的啦!”
巴尔特菲卢特倒是很明白对方的举动,于是厉声下令:
“开始迎击!”
“永恒号”的所有飞弹管立刻敝开,迎击飞弹向四方射去。它们击落了逼近的飞弹,光芒映照着战舰优美的弧度。
“请避开驾驶舱哦!”
拉克丝很干脆地说道,巴尔特菲卢特却也一派干脆地回她:
“这也难哦。——主炮,射击!”
主炮发射的光束穿过宇宙空间,在前端激发出几道光芒。
“蓝δ五及C一一,‘基恩’六架!”
达哥斯塔叫道,巴尔特菲卢特立刻抛出指示:
“来了!对空防御!”
重装备的“基恩”迫近,足部的飞弹筴射M68豹式三连装短距离诱导弹。
“蓝δ一二还有‘基恩’四架!”
“飞弹接近!”
“迎击赶不上!”
达哥斯塔绝望的叫起来,巴尔特菲卢特不发一语地咬着牙。一次对付这么多MS,战舰的迎击系统果然还是来不及。
“——飞弹即将命中!”
“准备对应冲击!”
屏幕上的光点迅速向战舰聚拢。已备妥接击姿势的乘员们,却在下一秒看见一道贯穿黑暗的光柱。不知从哪儿射出的光束瞬时拦下数枚飞弹,及时在它们命中舰身前将之击落。再一眨眼,又见数道光束从某一点迸出,逼近“永恒号”的“基恩”竟接二连三地失去战斗能力。舰内仍为外面的冲击而摇撼不已,众人都惊愕的睁大了眼睛,独有阿斯兰一人察觉。
能做到这个程度的,只有一个人——
几乎是同时,屏幕上也映出阿斯兰所想的那名少年。
“这里是‘自由高达’。基拉.大和呼叫——”
“——基拉!”
站在阿斯兰身旁,拉克丝开心的朗声叫道。认出她的身影和声音,屏幕上的基拉也瞪圆了眼睛。
“拉克丝……?”
与阿斯兰分别后,基拉恐怕就一直在原处待命,一发现这里发生战斗,立刻联想到与阿斯兰有关,才会这么快就赶来吧。对于朋友的忠诚,阿斯兰满心感激。
这时——副长席上的巴尔特菲卢特,也向屏幕举起他的一只手。
“唷,少年!多谢相助啊!”
听见这几句招呼,阿斯兰又是一惊,不由得望着祖国的英雄。
——他又是什么时候跟基拉认识的?
不过,基拉的惊讶可不比阿斯兰小。
“——巴尔特菲卢特……先生……?”
盯着坐在舰桥上的巴尔特菲卢特,基拉在屏幕中的表情,竟像是看见一个鬼魂似的。
之后在基拉的“自由高达”掩护下,“永恒号”平安的通过了“雅金.杜维”;又用迷彩遮去航迹,继与“大天使号”和“草薙号”一样,将航道指向L4.
已经先抵达L4殖民星群的两舰战舰,眼见“自由高达”引着另一艘新舰艇飞来,都不约而同的大吃一惊。“大天使号”和“草薙号”已经选定一座殖民卫星“门德尔”做为临时停泊处,于是“永恒号”也驶进空荡荡的殖民卫星港,停靠在它们的旁边。
三艘战舰的乘员们下了船,齐聚在港区。
“次见面——这么说也怪怪的吧?我是安特留.巴尔特菲卢特。”
从新舰里出来的男子,笑着移向玛琉等人;他的肢体残缺,但此地的无重力让他的动作依旧与常人无异。玛琉出神打量着对方的脸,穆也不由得半愣,竟然老实不客气的问道:
“喔—……你真的就是‘沙漠之虎’?”
“要是让你失望那可宜抱歉,偏偏就是我本人。”
玛琉仍是一脸不敢置信,但还是伸出手去。
“我是玛琉.拉米雅丝。……不过,真叫人吃惊呢!”
“彼此彼此。”
两人紧紧一握。他们曾是在生死关头互相厮杀的敌对双方,没想到此刻会以这种形式巧遇——双方都不禁深深感慨。
但仔细一想,阿斯兰和基拉不也正是如此?原本怀着相同的想法,却不幸地分处于敌我双方的人们,如今能像这样的握手言欢,看在阿斯兰的眼中,既像是理所当然的情景——又像是一种奇迹。
可是,从“自由高达”里下来的基拉,却像是被巴尔特菲卢特的模样给吓着了,只是杵在原处不敢走近。看见他这副模样,巴尔特菲卢特那满布伤痕的脸又浮现笑意,朝他举起一只手。
“唷,又见面啦,少年。”
“我……”
基拉的表情僵硬,来到巴尔特菲卢特的面前。
“我……我该怎么,对你……”
基拉的视线游移在他失去的那只手臂和满脸的伤痕上,待在巴尔特菲卢特身后的达哥斯塔剎时露出复杂的表情。可是巴尔特菲卢特却只是温和地看着基拉,语气尖锐地问他:
“你是不是想补偿我呢?”
基拉哭丧着脸,低下头去。
“……对……你有理由杀我……”
只见巴尔特菲卢特轻蔑的哼了一声。
“——那种行为,不是早就该停手了呢?”
基拉抬起头,见他又是一笑。
“开枪的人就被射击,被射击了又要反击——那就没完没了。直到歼灭所有的敌人为止。——你现在会在这里,不就是因为注意到这个?”
听见这番话,基拉的神情像是豁然开朗。巴尔特菲卢特轻拍少年的肩。
“就让一切……都结束吧。”
“巴尔特菲卢特先生……”
基拉的双唇颤抖,终于向他用力一点头,含泪笑了起来。
大人们聚集在一起交换着彼此的情报,开始讨论今后的种种情势,基拉则悄悄离开他们,往稍远处独自沉思的拉克丝那里。阿斯兰默默的看着基拉过去,卡嘉利却靠过来对他说:
“你总是一堆伤。”
她看着阿斯兰那只用三角巾吊起的右臂、制服上干掉的血迹,脸上好像有怒意。阿斯兰做了一个苦笑,以平静的眼神看着卡嘉利。
“……石头有保护我哦!”
“是吗,那太好了……”
卡嘉利开心地一笑。她共没有骄矜起来,也看不出有任何的压抑或刻意自持。就是这等坦率的感情表现,让阿斯兰随时随地都感觉自在。
而这样坦率的卡嘉利,一面望着“永恒号”,一面意味深长地说:
“不过……指挥一艘那样的战舰跑出来耶……那个女生真厉害。”
“咦……是啊……”
听不出别的意思,阿斯兰一时应得生硬。被谈起的拉克丝,正在远处和基拉聊得十分开心。那样的表情,阿斯兰从未见过。
“……没关系吗?”
卡嘉利这么一问,阿斯兰惊讶的转过头,却见她正用关切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不是你的未婚妻吗?”
“——本来是……”
在一丝甘甜的痛楚中,阿斯兰远远看着基拉和拉克丝两相望。他们的眼神既生动又明亮。
和自己博斗后,是拉克丝收留了身心俱创的基拉。从那两人间毫无戒心的表情,可以想象他们曾经共渡一段自己所不知道的时光,也建立起彼此的信赖关系。对阿斯兰来说,拉克丝是个可爱而纯真、却总是遥不可及的奇妙人物,现在想起来,那种感觉或许是她有意无意间布下的障眼法——倒不是对着阿斯兰演戏或戴假面具,只是与他保持着一定距离,既不前进一步,也不让阿斯兰更接近。可是基拉和阿斯兰不同,他不刻意在她面前求好,而是坦然表现出自己的原貌。所以,拉克丝也少能对基拉表现出原原本本的自己。
他一向以为,拉克丝比实际年龄幼稚的女孩。这个印象曾一度被颠覆,让他感觉她远比自己还要成熟稳重得多,但是看看此刻和基拉谈天的她,却又只像个与她原本年龄相符的青春少女。
“都是因为…我太笨了……”
阿斯兰怀着苦涩如是自嘲,没想到卡嘉利竟直截了当的说:
“哎,现在发觉也不晚啦!”
“呃……”
阿斯兰不由得重新审视着身旁的少女。她是在用她的方式安慰自己……是吧?
可是,如果她真的要安慰人,又有点希望她至少可以否定一下……
偏偏卡嘉利抱着双臂,继续毒辣的说:
“不过,我觉得基拉也是笨蛋啊,嗯!”
——不,我不是说这个……
“果然笨蛋就是笨蛋啦,调整者也一样。那是改不的啦!”
一刀两断,简洁明快。听得人甚至搞不清楚她究竟是不是在安慰人,只觉得这话一传进耳里,好里什么都无所谓了。但见卡嘉利看着阿斯兰,神情讶异起来。
“——干嘛?”
“没有……”
阿斯兰笑了起来。
“……说的也是,你说的对。”
“我实在没想到自己还能见到他……”
基拉朝着正和玛琉等人说话的巴尔特菲卢特瞄了一眼,一面说道。拉克丝则是喜不自胜地微笑。
“是呀。大家都说他的生还就像一场奇迹呢。不过,他愿意选择与我们走同样的路,更让我高兴。”
听说,原本就是克莱因派的达哥斯塔老早就有意无意地探问过,希望能拉拢他加入,但后来真正入伙,却是巴尔特菲卢特在养伤时期主动提出的。
——那,我该做什么才好?
直觉敏锐的巴尔特菲卢特,其实早就察知副官的意图了。据说并不是因为达哥斯塔救了他的命,他要报恩才那么说的。
后来听巴尔特菲卢特本人的说法,意思是既然死过一次,这会儿就该随心所欲尽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才不会浪费阎罗王的美意——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很像巴尔特菲卢特先生的作风。”
基拉不禁莞尔。
不过……基拉觉得他以前过的日子就已经蛮随心所欲了啊……忆起那一身花俏鲜艳的夏威夷衫和帽子,基拉偷偷想到。
——那么,要怎么样分出胜负?到哪里才算结束……?
因为巴尔特菲卢特的诘问,基拉才开始思考起战争的种种。在不断的挣扎、一再反复的苦思后,他终于走到今天这个局面,也和这个问题的启蒙者再度相逄。此后,他们将成并肩扶持的伙伴——
一点点的,虽然还微不足道,但基拉已经觉得,他们正趋近心中的目的地。这样的希望,点亮了基拉的心胸。
无意间,却见拉克丝静默下来,表情沉郁。
“……拉克丝?”
基拉关心地呼唤她,她才回过神来,想要做个微笑。但她却做不到。她低下头,很小声地说:
“……家父……死了……”
基拉倒抽一口气。西盖尔.克莱因——他那张隐约憔悴,却总是稳重平和的面容,顿时在基拉的脑中浮现。基拉不假思索张开双臂,靠向拉克丝。
“‘plant’的巿民们都不知道……没有人知道……连我们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唉……拉克丝……”
看见基拉走近,拉克丝想坚强的一笑,眼中的泪水却不听使唤地流了出来。他拉过她的身体。
她也和卡嘉利一样——为了信念,失去了父亲。
拉克丝趴在基拉的胸前,放声哭了起来。这一路来,她一定都忍着泪水,努力代替父亲率领着同志。这是多么坚毅的眼泪,基拉不发一语地承受着。自己万般痛苦的流泪时,拉克丝也是像这样地呵护着轻抚他的头发。
乌兹米和西盖尔都是壮志未酬身先死。我们更要让这条路继续下去——
怀着平静的决心,基拉紧紧拥住细声哭泣的拉克丝;彷佛在臂弯里的,正是先人托付的未来。<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