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幕(1 / 2)

狼与辛香料 支仓冻砂 31822 字 2019-09-28

 不需要想一些多余的伎俩,首先是明确地表达出目的。

果然不出所料,雷玛里欧惊讶不已,眼睛都瞪成小豆子了,说:「怎么可能。」

「就是可能。」

然而,听到罗伦斯这么说,雷玛里欧总算露出了一个在留宾海根拥有商行的商人应有的表

情。他露出彷佛在说「愚蠢至极」似的轻蔑笑容,把身子往椅背靠。

「我明白你苦於还债的心情,但你不能因为这样,就说一些荒唐的话啊。」

雷玛里欧一副「白白浪费我的时间」的模样,准备站起身子。罗伦斯见状,便开口留住他。

「在过去,一定有人用过一样的方法企图走私吧?而他们一定也都被逮捕了吧?」

「既然你也知道,那就好沟通了。濒临破产的人往往容易把有勇无谋的计画误认为是完美的

计画。」

雷玛里欧会这么说,想必有一半是在对自己说吧。然而,罗伦斯不气馁地继续说:

「可是,如果是委托工夫了得的人来搬运黄金呢?」

雷玛里欧紧紧盯著罗伦斯看,然后重新坐回椅子上。

「你提出的计画不可能实现。因为你口中的工夫了得的人不需要特地走私黄金,就能够赚很

多钱,所以他们不会协助走私。如果你是打算从其他地方找人来,最好是死了这条心吧。因为一

直有人利用这种方式走私,所以没在城里登记的人都必须接受很严格的检查。」

雷玛里欧会这么反驳,就表示他有所期待。

「如果有一个工夫了得,却赚不到钱的人选呢?」

「工夫好的人在留宾海根根本不怕找不到工作,因为他们这种行业随时都在缺人。」

雷玛里欧把身子靠向椅背,等待罗伦斯回答。

他的表情和昨晚的赫萝有些相似。

一边反驳,却又一边等待对方再反驳自己想死心,却又死不了心。

罗伦斯深呼吸一口。

「如果有一个工夫好,在城里虽然有工作,但薪水很低,而且很缺钱的人选呢?更重要的

是,这个人对雇主有所不满。我所知道的这个人的雇主是教会,而走私黄金同时也是反抗教会的

行为。只要煽动这个人,告诉他走私黄金不仅能够赚钱,还能够给教会一点颜色看,想必他一定

会上钩吧。而且,他背叛的机率还非常低,因为他对教会这个雇主抱有一点怨恨的情感。」

「哪、哪有这么一切如愿的事。」

「做生意会赚钱,也多是这样啊。不是吗?」

农作物收成不好时,只有自己买到了农作物.以为自己不小心买了不流行的装饰品.但是这个装

饰品却在其他城镇造成大流行,意外之财大多是平时绝不可能发生的偶然带来的.

雷玛里欧的脸变得扭曲

他的表情说出他很想相信,却又无法完全相信。

「只要我说出这个人物的名字,相信您就会明白了。」

「既、既然这样,你们自己走私就好了啊。明知道瓜分的钱会变少,还特地来我这儿提议,

这太奇怪了吧?」

雷玛里欧的话题偏离了走私内容,这表示他先保留了判断可不可能走私成功的问题。

「有两个原因使得我们无法独力走私:第一个原因,我欠贵行的债务偿还期限只到今天,等

到太阳下山后,必须为我代偿债务的洋行一定会来抓我走。另一个原因是我手头上的钱,只有这

么一点点。」

罗伦斯放下装了贵重现金的皮袋,解开绳子并倒出皮袋的内容物

倒出来的是金币和银币混在一块儿的三卢米欧尼。

与罗伦斯同样惨遭濒临破产命运的雷玛里欧看到了现金,眼神闪过一道光芒。

「这里有三卢米欧尼。您只要向其他商行稍微打听一下,马上就能够知道我是怎么筹到这些

钱了。」

雷玛里欧听了,深深吸了一口气。

相信像雷玛里欧这般地位的人物,一定能够当场猜出钱是怎么筹来的。

「这些真的是我的一切。我拿这些作为担保,恳求您相信我说的话。另外」

罗伦斯探出身子,从正面直视雷玛里欧的眼睛说:

「恳求您暂时中止对我的讨债行动,并请贵行提供为了走私黄金所需的资金。」

憔悴不已的雷玛里欧下巴揪起皱纹,油汗从脸上渗出。

雷玛里欧没有当场否定,就表示他还有资金可供走私黄金。

而且,对於走私黄金的期待,也让他起了想要出资的念头。

应该再推他一把吗?可是,如果逼他逼得太紧,反而会引来他不必要的怀疑。

虽然走私黄金能够带来莫大的利益,但相对也伴随著巨大的危险。再说,对现在的雷玛里欧

商行提议出资,或许会被认为是诈欺。

一定有不少企图让这艘摇摇欲坠的船早早沉人大海,好趁机捞一笔的不肖之徒登门拜访雷玛

里欧商行。雷玛里欧会变得疑神疑鬼,也是很正常的反应。

因此,罗伦斯谨慎地挑选字眼,并准备开口说话。

就在这个瞬间

「先生啊。」

赫萝先开了口.

雷玛里欧惊讶地看着赫萝,他反覆眨著眼睛,仿佛第一次发现有人站在那里似的。

罗伦斯也同样看向赫萝,而赫萝则是看著地板说:

「先生还有时间犹豫吗?」

「什」

听到赫萝说出像是威胁,又像是挑衅的话语,雷玛里欧紧抿双唇。这个招数有些时候或许管

用,但现在肯定会带来反效果。

罗伦斯心想情况不妙,於是打算制止赫萝。然而

「刚刚好像又有一个人离开这里了,先生这样拖拖拉拉行吗?」

「唔、唔」

「咱的耳朵特别灵敏,什么秘密都听得一清二楚。先生要咱说出在楼下房间的那些人,计画

丢下先生,然后自己逃跑的内容吗?」

「唔」

「啊,又有人离开了。再这样下去,这家店迟早」

「不要再说了!」

雷玛里欧抱著头大叫

赫萝面无表情地注视著雷玛里欧,她的脸彷佛静止不动。

罗伦斯内心有些同情雷玛里欧。商行就像一艘船,当船底破了一个大洞,船员知道无法修补

这个大洞时,想必会无视於船长的命令急忙逃命吧。

不过,罗伦斯知道赫萝是故意针对这点攻击雷玛里欧。对於孤独这个字眼,赫萝可是比谁都

更敏感。

所以,她一定了解雷玛里欧的苦恼。

「雷玛里欧先生。」

虽然明白赫萝内心的感受,但在了解赫萝的企图后,罗伦斯见机用平稳的口吻说道:

「我以赌上我的一切得来的三卢米欧尼作为担保,向您提出采购黄金的交易。我知道有个人

选可以完成这项任务,只要支付足够的酬劳,这个人绝对值得信赖。而且,我相信贵行一定有脱

手黄金的管道。您意下如何呢?如果您可以让我延后还债,并且分给我合理的利益,我愿意以对

您绝对有利的条件,与贵行一同走私黄金。」

罗伦斯刻意停顿了一下

「您意下如何?」

雷玛里欧仍然抱著头,并把头垂得低低地。

罗伦斯的这番话是比葡萄酒更强烈的诱惑,相信已从雷玛里欧的耳朵传进他的心里。即便如

此,雷玛里欧还是不愿抬起头.

时间安静的流逝.

四周安静得仿佛整家商行的人,都屏息等待著雷玛里欧采取行动似的

「雷玛里欧先生。」

就在罗伦斯准备再叫一次雷玛里欧的那一瞬间

「我明白了」

消瘦的脸孔抬了起来,那双眼睛散发出光芒。

「就放手一搏吧!」

罗伦斯不自觉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并伸出手。

背负著破产两字的两人握住了彼此的手。

「愿神宽恕我等!」

与雷玛里欧商行确认好有关走私的报酬与工作分配后,罗伦斯与赫萝两人来到位在留宾海根

东边的低阶教会门前。由於人们认为教会组织的阶级越高,就越接近神。因此,教会依照该阶

级,针对建筑物上的装饰以及时钟大小等,都有严格的规定。

罗伦斯两人来到的地方属於中下阶级的教会。虽然这所教会被允许加上装饰,所以不至於显

得简陋,但是在留宾海根的城里,这栋建筑物算是朴素。

现在的时间正好过了正午,教会里正在举办午间礼拜。

「话说汝啊。」

赫萝坐在石阶上,一边听著赞颂圣母的圣歌,她突然开口问道:

「汝有没有信心骗得过那姑娘?」

「干嘛讲得这么难听。」

「咱有说错否?」

赫萝很有趣似地问道。罗伦斯露出苦涩的表情,看向前方回答说:

「没。」

赫萝轻轻笑笑。

罗伦斯与赫萝两人之所以来到这所教会的出入口,为的就是寻找牧羊人诺儿拉。虽然罗伦斯

原本不知道诺儿拉的雇主是哪一所教会,但是会雇用女性牧羊人的教会少之又少,罗伦斯一下子

就查出来了。

罗伦斯会特地调查,当然不是为了找到诺儿拉与她闲话家常。

罗伦斯是为了拜托地接受走私行动的重要职务,也就是搬运黄金的工作。

然而,诺儿拉不同余罗伦斯等人.她没有陷入破产的危机.她明明没有身处危机.却打算邀她

一起走私黄金.这几乎算是欺骗行为.因为罗伦斯必须说服她.让她认为值得为了走私黄金时可到

手的利益去冒险。

走私黄金是赌上性命的行为,这世上会有多少利益值得冒生命危险去争取呢?所以说穿了还

是欺骗。

可是,为了走私黄金,诺儿拉身为牧羊人的能力,以及她在城里的身分,都是不可或缺的重

要要素。

以看待商品的涨跌行情一样来判断人的内心,让罗伦斯觉得良心有些过意不去。如果对方是

个商人,下手当然不需要手软,可是对方是个外行的牧羊人。尽管如此,罗伦斯身为商人的犀利

洞察力,还是让他充分掌握到了诺儿拉的处境。

诺儿拉原本就是容易被视为异端的牧羊人,再加上她还是个女性,是时常被批评为筹谋奸计

的恶魔手下。这很容易让人猜测到教会雇用诺儿拉并非出自於亲切,而是为了监视。想必当诺儿

莅谈起教会雇用她从事牧羊工作时,会有心口不一表现的原因就在此。

而且,诺儿拉说过她想要赚钱当个裁缝工匠。以她的个性来看,她不像个唯利是图的人。即

便如此,她还是想从事护卫工作好赚取外快,这说明了她没有多余的钱可以储蓄。就算不愿意去

想,也能够知道诺儿所处的劳动环境有多么严酷。

从事既辛苦又严酷的牧羊工作,却一直无法有积蓄;在这样的状况下,怎么可能有办法开心

地迎接明天到来呢?因为持续到来的明天,只代表著永无止尽的辛劳艰苦。

在这时向诺儿拉提出走私黄金的计画,并告诉她只要加入这个计画,就不用一点一滴赚钱,

而是能够一次赚到不仅可支付公会加盟金,还可以供她生活好一阵子的金额。并打算以「走私黄

金确实存在著危险,但是让这样的好机会白白溜走好吗?」的说词利诱劝说。

因为这不是逼迫诺儿拉走私黄金,所以其实不算做坏事。然而,罗伦斯的心头却涌上了一股

罪恶感,因为他知道这笔交易是攻击诺儿拉的困苦。

话虽如此,但是除了诺儿拉之外,没有第二人选

诺儿拉明明是个很有能力的牧羊人,却只能带领著少数羊只到有狼群出没、不受欢迎的草原

去放牧,以及她对教会这个雇主抱有不满,还有她想要赚钱好实现梦想;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上

天为了让罗伦斯成功走私黄金,而特地准备的最佳条件。世上没有其他人选拥有比她更好的条件

了。

然而,罗伦斯还是深深叹了口气。想到要说服诺儿拉,还是让他感到心情沉重。

就在罗伦斯陷入这样的情绪里时,他忽然发现赫萝正在看他。他瞥了赫萝一眼,发现赫萝露

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笑脸。

「汝真是烂好人呐。」

赫萝昨天也说过一样的话.或许罗伦斯作为一个商人,或许有点太过善良.因为商人之中,随

处可见甚至会拿家人的不幸来获取利益的人.

「不过呐」

赫萝站起身子,一边眺望依旧充满朝气的街景,一边继续说:

「咱之所以能够悠哉地旅行,也是托汝是个烂好人的福呐。」

赫萝若无其事地说道,跟著爬上两格石阶,站到罗伦斯身旁。

「咱可以代替汝拢络那姑娘,总是得帮汝一点忙呗」

赫萝露出一抹微笑说道,但是她的语气听来,似乎少了点霸气。

罗伦斯心里这么想,於是看向身旁的赫萝,他发现赫萝果然稍微垂著头。或许因为赫萝面对

著充满朝气的街景,让她的身躯显得比平常更娇小。

「你该不会还在意昨天的事吧?」

赫萝虽然轻轻摇了摇头,但是没有开口说话。这太容易识破她在说谎了。

「如果刚刚的洽谈没有你帮我对雷玛里欧施压,根本就不知道谈不谈得成。你已经帮了我很

大的忙了。」

虽然赫萝应该明白这是罗伦斯的真心话,但是她只是轻轻点头,脸上的表情依旧黯然。

所以罗伦斯轻轻抚摸了赫萝的头后,立刻又挪开手说:

「我自己跟她谈。这是因为我自己贪心,所以买了价格暴跌的商品而导致失败。不能因为心

情沉重,就要你帮我开口,这太不像话了。」

虽然罗伦斯是为了赫萝才这么说,但是有一半是因为自嘲与自我警惕。他说的话完完全全都

是不争的事实。

「况且,如果连这种事情都要你帮忙,谁知道以后会被你嘲笑多久。」

罗伦斯说罢,耸了耸肩。赫萝停顿了一下后,抬起头轻轻笑笑,随后叹了口气说:

「什么嘛。咱本来打算先做一大堆人情给汝,事后再好好讨回来。」

「好险,差点就掉进危险的陷阱里。」

罗伦斯开玩笑地说道,赫萝听了,用手臂顶了罗伦斯的额头。

「也是呗。不过,汝现在一屁股坐进了更大的陷阱里。咱没兴趣狩猎掉进陷阱的兔子,因为

对手太弱了。」

「你知道人们会故意拿掉进陷阱的柔弱兔子作为诱饵,好设下对付狼的陷阱吗?」

「至少在设陷阱的时候,听到长嚎声不该表现出害怕的样子呗。一旦表现出害怕情绪,陷阱

就没用了。」

如此没有攻击性的挑衅话语互动,只是知心的两个人彼此打闹而已。

罗伦斯摆出一副「愚蠢至极」的表情笑着别开脸,赫萝看了,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过,商人和军刀一样,如果太直就失去用处了.因为一下子就会折断.]

罗伦斯对着自己嘀咕完后,便像寻找正好响起的钟声似的望向天际.

天边虽然有几朵云,不过仍是一片明亮的蓝天。把视线栘向东边,可看到些许白云高挂。

今天一整天应该都会是晴朗好天气吧。天气晴朗的日子,生意也会很顺利。

就在罗伦斯如此想著时,他身后传来小小的木头声喀叩!那是教会大门打开的声音。罗伦

斯与赫萝两人从大门前让开身子,站到石阶的角落。没一会儿后,结束礼拜的人们二走出大

门,刚祈祷完的人们带著神清气爽的表情走下石阶。他们为了完成今天剩下来的工作,三三两两

地聚在一起。想必这样的光景每天都反覆上演吧。

不久后,走出教会的人变少了。

在「结束礼拜后,最后一个离开教会的人是最具有虔诚信仰的人」这种传言传遍世界的时

代,不等到祭司发脾气赶人,人们都不肯离开教会;但是最近已经没有这样的事了。

不过,礼拜一结束便急著冲出教会的行为当然也不好。

到了最后,像是从事肉店工作的人、专门剥除动物皮革的工匠,或是从事其它容易被教会盯

上的职业的人们缓慢地走出教会。

属於这些职业之一的牧羊女,果然在最后才走出来。她之所以垂著眼睑、缩著身体走出来,

或许因为教会不是一个能够放松心情的场所。

「午安。」

罗伦斯走到诺儿拉面前,努力露出亲切的笑容。罗伦斯之所以笑得出来,全因为这是商谈的

一部分。

「咦?啊罗、伦斯先生和赫萝小姐?」

诺儿拉愣了一下,她看看赫萝后,再把视线拉回罗伦斯。

「我们能够在教会前面偶然相遇,这一定是神的指引。」

罗伦斯一边加上有些夸大的动作,一边这么说道。诺儿拉听了,一副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

表情,难为情地笑了笑。

「就算我再迟钝,也不会被骗。」

「那就好,因为我听说最近有人会在教会里喝太多圣血。」

圣血指的就是葡萄酒。如果在诺儿拉喝醉酒时,向她提出走私黄金的事,或许能够当场说服

她;但是到了最后关头,说不定她会因为害怕而拒绝,这样就失去说服她的意义了,所幸诺儿拉

是清醒的。

「因为我不太会喝酒,所以几乎不沾酒。」

诺儿拉腼腆地笑笑,然后像是无法镇静下来似地别开视线。她的模样看来,应该是以为罗伦

斯是前来通知她有护卫工作可做吧。

因此,罗伦斯毫不客气的利用了她的期待.

[其实是有工作想委托你.]

诺儿拉的眼睛突然一亮,脸上散发出光芒。

「在这种地方不方便谈,不如找家摊贩坐下来吧。」

罗伦斯之所以没有提议去酒吧,那是因为在这时间光顾酒吧,只会更引人注目罢了。如果要

商量秘密,当然是前往从早上开始就热闹不已的广场比较好。

诺儿拉乖巧地点头没表示意见,於是罗伦斯迈开步伐走去,赫萝跟在他右边,而诺儿拉则是

在左斜后方走著。

三人走过充满朝气的喧嚷街道,穿过拥挤人潮来到广场上。

广场上依旧是如举办祭典般热闹,三人很幸运地坐上啤酒屋摊贩刚刚空出来的桌位后,罗伦

斯点了三杯啤酒。虽然麦芽酒比较便宜,但毕竟诺儿拉也在场,所以罗伦斯不好意思点麦芽酒。

店家虽然很迅速地送上三杯啤酒,但是送酒的动作却很粗鲁。罗伦斯付了一些铜币换来三杯

啤酒,并伸手举起酒杯。

「庆祝我们重逢!」

叩!酒杯发出响亮的声响。

「话说,你好像说过可以到拉姆特拉啊?」

虽然罗伦斯劈头就提及工作的事,仍未沾上半口啤酒的诺儿拉却当场露出严肃表情看向罗伦

斯。赫萝一边看著两人,一边小口小口地啜饮啤酒。

「是、是的,我可以去。」

「一边带著羊只也行吗?」

「只要数量不要太多。」

诺儿拉能够毫不犹豫地回答出口,想必是因为她实际走过好几次延伸到拉姆特拉的草原与森

林吧。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罗伦斯看向赫萝,以视线询问她诺儿拉所言是否属实,赫萝轻轻点点

头,做出只有罗伦斯察觉得到的回应。

诺儿拉似乎没有说谎。

为了不让诺儿拉察觉,罗伦斯深呼吸一次。这类的话题如果说得拐弯抹角,只会让对方更难

以下定决心,於是罗伦斯直接切入话题核心:

「有件工作想拜托你帮忙,酬劳是二十卢米欧尼。当然了,这酬劳不会是开出那种不值钱的

证书,而是以现金支付。」

诺儿拉露出一副仿佛听到外国语言似的表情,微微倾著头。事实上,传入诺儿拉耳中的话

语,想必也像从遥远国度捎来的信件股,花了很长时间才传到她的脑里吧。

对有些人来说,二十卢米欧尼就是这么让人吃惊的金额.

[不过,这工作伴随着危险.而这是成功完成任务的酬劳,如果失败,就没有酬劳.]

在告诉对方离奇的事情时,只要用手指抵著桌面画圆圈或打叉,就能够有效让对方知道这不

是梦境,也不是幻听。

诺儿拉的视线随著罗伦斯的手指动作移动,她似乎总算明白这是现实。

然而,诺儿拉似乎还是感觉不到真实感。

「工作内容是带领羊只移动,还有尽可能让羊只平安回来。这工作不需要具备牧羊工作以外

的能力。」

诺儿拉总算开始动起脑筋,她似乎发现了罗伦斯所说的工作内容和酬劳相差悬殊,正准备开

口询问。这时罗伦斯为了让她没机会开口,故意说了句「但是」来接续他的话题:

「但是,这工作本身会带来很大的危险,就跟利益一样大。」

先告知会有巨大的利益,再告知会有危险。如果两者都会带来巨大的震惊,最先告知的一方

能够让对方留下比较深刻的印象。

「尽管如此,酬劳可是二十卢米欧尼。就算公会加盟费再贵,也顶多是一卢米欧尼。你可以

租房子住,短时间内不用愁吃穿,也可以好好工作。有这么多钱应该可以轻松买到工匠资格吧?

这么一来,你就是诺儿拉服饰店的女师傅了。」

没多久后,诺儿拉露出像是感到困惑,又像是快哭出来的表情。庞大的利益让她越来越有真

实感,这么一来,她当然会想知道这个工作伴随了怎样的危险。

诺儿拉已经一口咬住钓饵了,接下来才是决胜负的关键。如果搞错了说话内容的顺序,她一

定会像个贝类一样,紧闭保护的外壳。

「啊,对了。你是打算加盟留宾海根的制衣工匠公会吗?」

已做好心理准备,并等著聆听工作危险的诺儿拉顿了一下,那模样像是期待落了空的感觉。

不过,她的思绪是确实放在令人眼花目眩的酬劳,以及还没被告知的危险上。她似乎没有多余的

能力去思考看似没什么关联的问题,所以应该能够听到老实的回答。

「不、不是,我打算去其他城镇」

「是这样啊。这里是个大城市,应该会比其他城镇好吧?要在没有熟人的地方生活,我想也

会挺辛苦的。」

尽管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其他地方上了,诺儿拉似乎还有余力思考到这些事情不能随意

说出来。

诺儿拉显得很为难地垂下头,保持沉默。

不过,罗伦斯是懂得从别人的脸色猜出其内心想法的商人,光是知道这个反应就足够了。

牧羊女的内心清楚可见。

[其实,你应该希望尽量不要和这里的教会扯上关系吧.]

这是在套话.

虽然因为套话套得太明显,赫萝甚至忍不住瞥了罗伦斯一眼,但是效果绝佳。

「没、没那样的事」

「你越是认真工作,越是拚死拚活守护他们交付给你的重要羊只,他们就越是怀疑你施用了

异教魔法没错吧?」

诺儿拉之所以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那是因为她的心声被道中。

「而且,他们为了剥去你的虚假外表,让你露出真面目来,就叫你去其他牧羊人绝对不会前

往的地方。理由是其他地方是别的牧羊人的地盘,对吧?」

诺儿拉听到的瞬间,瞪大了眼睛看向罗伦斯。想必她早有一点点这样的感觉了吧?就算其他

牧羊人的地盘再大,只要不惜辛劳走远一点,一定还有很多安全的地方可去。

「只要你一天没有被狼或佣兵袭击,祭司们势必会一直逼迫你去危险的地区吧,而且会每天

怀疑你是不是异教的人。」

在桌子底下紧紧握住的拳头是为了捏碎疼痛的良心。

罗伦斯将诺儿拉放在小小心中的疑心点了火。事到如今,已经不能反悔了。不管罗伦斯的猜

测是对是错,那都不重要了。

商人和军刀一样,如果太直挺就失去用处了。

「我也曾经遇过类似的遭遇,我就明说吧。」

罗伦斯保持看向诺儿拉的视线,然后用不会让四周的人听见的声量说:

「这里的教会比猪还差劲。」

批评教会是重罪。诺儿拉惊讶地环视四周,在她心中熊熊燃烧著的疑心之火差点就被浇熄

了。罗伦斯的双手肘抵著桌面采出身子。

赫萝会帮忙留意对话是否会被周围听见,并且适时加以提醒。

「所以,我们想出了个计画。这计画是稍微刁难一下教会,等我们赚到钱之后,再到其他城

镇去。」

疑心之火化为愤怒之火熊熊燃烧,等到这把火完全燃烧后,将会留下名为确信的燃烧气体。

能够将反抗教会权力的行为正当化的种子,应该在诺儿拉心中萌芽了。

罗伦斯缓缓道出应该告知的事情。

[这计画是走私黄金。」

虽然诺儿拉稍微瞪大了眼睛,但是她立即恢复了平静的表情。她的反应说出惊讶的程度,不

过是被稍微强劲的风吹过一样。

诺儿拉似乎也开始动脑思考,她终於开口说:

[可是我能做什么呢?]

很好的问题,看来诺儿拉优秀的不止有牧羊能力而已.

「如你所知,这里对於走私黄金的取缔严格到恐怖的程度。从通往这里的道路都设有关卡,

而且还实施双重检查就能看出这点。就算藏在袖子里,或是和行李混在一起,也会立刻被他们发

现。如果想要带进大量黄金,那更容易被识破。」

诺儿拉像个专心听布道的正教徒一样点点头,罗伦斯明确地告诉她说:

「我们计画把黄金藏在羊只的肚子里,在不被发现之下,偷偷把大量黄金带进城里。]

诺儿拉瞪大了眼睛,一副仿佛就快说出「不会吧」的表情。不久后,罗伦斯的话似乎就像水

分渗入坚硬的土块般,慢慢渗入诺儿菠的脑里。

不仅限於羊,一天到晚吃草的动物经常会吞下石块。在草里面混入颗粒状的黄金让羊只吞

下,就跟吞下石块没两样。不过,在经过关卡时,羊只有可能因反刍而吐出黄金所以,拥有了

得的牧羊工夫,却没拥有大量羊只,平时只是带领少数羊只在人烟稀少之地出没的诺儿拉,才会

被选上。从波罗逊来到这里时,通过第一层关卡的检查处相当朴素。如果有很多人利用那条道

路,检查处势必会更严格,规模会更大。

诺儿拉缓缓点点头,轻声说了句:「原来如此。」

一可是,只要是受到这个城市政策影响的城镇,当地的黄金价格都高得惊人。这么一来,最

适合进口黄金的地方就只有异教徒之城拉姆特拉了。另外,如果从拉姆特拉选择安全的道路行

走,会遇上很多人。而且,那里从以前就一直是其他牧羊人的地盘。我们会选择你,正是这个原

因。你在几乎没有人经过的地方走动也不会被怀疑,而且那里还是通往拉姆特拉最近的地方。」

罗伦斯停了下来,他稍微清清喉咙后,注视著诺儿拉说:

「还有,这里的教会把你害得这么惨,这个计画同时也是你报复教会的绝佳机会。因为教会

最大的资金来源除了捐赠金之外,就是进出口黄金。但万一被发现,就得接受严厉的刑罚。为了

安全起见,完成工作后必须离开这里。另外,若有必要,或许还得拜托你解剖羊只,」

应该没什么牧羊人没解剖过羊只,也没什么牧羊人会觉得解剖羊只很轻松。不过,这是判断

诺儿拉的决心有多强的好方法。

「只是,酬劳有二十卢米欧尼。」

虽然罗伦斯觉得这么说太狡猾,但是他越是觉得自己狡猾,就表示越有效。

过了不久后,隔著桌子与罗伦斯面对面而坐,那个忍受著寒冷、炎热、怀疑目光以及残酷对

待,默默牧羊的牧羊女衡量了利益、危险与工作内容后,似乎做出了结论。

她的眼神不再迷蒙,表情变得平静。

诺儿拉小小的嘴巴说出了强而有力的话语:

「请务必让我参加。」

就在这个瞬间,罗伦斯让一个人拿性命下了赌注.

然而,罗伦斯毫不犹豫地向诺儿拉伸出手,因为他知道伸出的手也将握住自己的未来.

「拜托你了。」

「我才要麻烦你。」

就在这个瞬间,承诺变得有力,诺儿拉与赫萝也握了手,三人就这样成了命运共同体。这三

人不是将来一同欢笑,就是一同哭泣

「那么,我们来讨论细节吧。」

在这之后,罗伦斯向诺儿拉询问了领出羊只的时间、羊只数量,还有拉姆特拉的周边地形以

及可让羊只吞下的黄金数量。因为下一步,罗伦斯必须立刻把这些情报带到雷玛里欧商行,与他

们事前讨论。

中午时间转眼就过了,当结束生意踏上归途的商人与工匠们开始出现在街上时,罗伦斯总算

与诺儿菇讨论完细节。诺儿拉从座位上站起来,一直到最后她都没有沾半口啤酒。

这一切都是在诺儿拉头脑清醒之下,所做出的决定。

如果不这么想,罗伦斯看著深深鞠躬,并向提出巨大利益的自己频频道谢后才离开的诺儿

莅,会忍不住想要追上去,说服她再重新考虑一次。

罗伦斯一口喝尽杯中退了冰的啤酒。这口啤酒比平时来得苦涩,难喝极了。

「汝啊,开心一点呗。难得事情进行得这么顺利。」

赫萝像是看不下去似地一边苦笑,一边说道。

然而,罗伦斯无法抛开一切真正感到开心,因为罗伦斯让诺儿拉选择了赌命之路

「不管有再迷人的利益,也不可能有值得拿性命作赌注的赌局。」

「恩,是呗。」

「而且,那一直强调利益的说法,就跟诈欺没两样。虽然商人之间都认为会签订对自己不利

的合约,是那人自己愚蠢。可是,对方是何种人物啊?她只是个牧羊女耶!」

虽然语调没有变得粗暴,但是罗伦斯正陷在后悔的漩涡之中。

如果放弃身为商人东山再起的可能性,也舍弃一路建立起来的一切人际关系,只想著存活下

去,那只需要得到赫萝的协助就够了。

然而,对罗伦斯来说,这几乎等於要他去死。

因此,他把赫萝的提议视为天赐良机,一心想要实现这提议,所以他欺骗了诺儿拉。

尽管罗伦斯心里明白,但他还是无法不感到后悔。

「呐,汝啊。」

赫萝不停摇晃酒杯好一会儿后,她一边看著杯中的啤酒,一边说道。

罗伦斯看向赫箩,赫箩则是保持视线落在啤酒上。

[汝有听过羊被咬住喉咙,发出的那种难以形容的惨叫吗?]

赫箩的话语来的突然,罗伦斯听了,倒抽了一口气.这时赫箩总算看向罗伦斯.

「没有尖牙,没有利爪,也没有快脚逃跑的羊,被拥有尖牙、利爪以及快脚的狼像一阵疾

风、如射出的箭矢般迅速咬住喉咙。汝怎么看待此事?」

赫萝就像闲话家常一样说道。事实上,她确实是在闲话家常。

这是经常发生的事。不,这是无时无地都在发生的事。

为了生存,用尽所有方法猎取食物。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羊的惨叫很难形容。即便如此,空腹感却经常让咱感到不满。如果说耳朵只能够选择一种

声音来听,那一定会选择容易听明白的声音,是呗?」

这道理罗伦斯明白。

为了生存,所以不得不牺牲些什么,只有圣人能够把这件事当成罪过而绝食至死。

只是,这样的行为并非就一定是对的。

罗伦斯之所以会拿出这个话题来争议,那是因为他想从别人口中听到一句话。

「汝没有那么坏」

看见赫萝露出一副「真是拿你没辄」的笑脸,罗伦斯觉得在心头上蒙了一层黑影的芥蒂一洗

而去。

这句话正是罗伦斯想听到的话语。

「哼。真是的,这么爱撒娇」

听到完全被道出心声的话语,罗伦斯的表情变得苦涩。然而,赫萝一口气喝光剩下的啤酒,

站起身子说:

「不过,不管是人类还是狼,都没办法独自过活偶尔还是会想依赖对方,是呗?」

柔中带刚指的就是这么回事吧。

罗伦斯对赫萝的笑容点点头,站起身子来。

「不过,汝还真是小看不得呐。」

赫萝应该是指罗伦斯顺利煽动了诺儿拉。不过,如果这点事情都办不到,怎么能够当个商人

存活下来呢?

「那当然。你最好小心点,别也被我煽动了。」

「呵呵呵,咱拭目以待。」

赫萝像是真的很期待似地露出笑容,罗伦斯心想会被煽动的人八成还是自己吧。虽然罗伦斯

没有说出口,但是他一迈开步伐,赫萝便紧跟在他身边走著,并发出窃笑声,罗伦斯的心声果然

还是被赫萝听见了。

[不过,只能努力做出能够让大家都笑出来的结果了。」

[这个想法很适当,可是]

赫箩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于是罗论斯看向她.于是发现赫箩恶作剧地笑着.

「就咱跟汝两人暗自窃喜不是更好吗?」

这提议很吸引人,但还是大家一起笑比较好。

「汝真是烂好人一个。」

「不行吗?」

「怎么可能。」

然后,两人轻轻笑笑并往街上走去。

虽然前面的路并不一定明亮,但至少看得清楚在自己身边的人。

走私一定会成功。

虽然没有任何凭据,但罗伦斯就是这么认为。

「我是雷玛里欧商行的马汀里贝特。」

「我是罗伦斯,这是我的伙伴赫萝。」

「啊,我、我是诺儿拉艾伦。」

教会城市留宾海根设有好几处进出城市的出人口,三人来到东北方的出入口前广场,再次互

道姓名。、

市场开放的钟声响起前的清晨空气非常清新,广场上虽然满地都是道尽昨夜喧闹盛况的垃

圾,却也显得美丽。

不过,在场的人当中,应该只有赫萝有闲情逸致欣赏街景吧。

其他人的表情无不因为紧张而显得僵硬。

走私黄金是非常重的罪行,万一被逮到,依走私的金额多寡,甚至得接受五马分尸的酷刑。

照理说,走私黄金必须经过多次事前讨论,以做好万全的准备。然而很遗憾,这次的状况无法如

此从容。

等著压垮雷玛里欧商行,好榨取商行的债权者人数众多。因为即使是濒临破产的商行,仍然

拥有土地、房屋,或未收债权等能够换成现金的资产。

而且,这些债权者不可能等到付款日才前来讨债,所以雷玛里欧商行也被迫於必须早一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