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索着口袋,拿出长门交给我的短笺。上头画着谜样的几何图案。
「或许有办法解决。」
我说道,朝比奈泪眼迷蒙地看着我,我则继续看着短笺。
上头所画的图案,跟刚刚我跟春日一起在校园里涂鸦的、想传达到天际的讯息是一样的。
我们火速离开东国中,来到车站前面一间分售的豪华公寓前面。
「这里是……长门同学的家?」
「嗯。我没有详细问过她什么时候来到地球,不过我相信她三年前应该就在这里了……大概吧?」
我站在公寓大门口,试着按下708室的电铃。对讲器发出咚的一声,显示有人应门。隔着袖子,可以感受到战战兢兢的朝比奈的手温。我对着麦克风说:
「请问是长门有希同学的家吗?」
「……」对讲机如此回答。
「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
「我是凉宫春日的朋友——这样说你懂了吗?」
电线另一头传来冻结般的气息。短暂的沉默,然后——
「进来。」
锵的一声,玄关的门锁打开了。我带着处于惊骇状态的朝比奈搭进电梯。上到七楼,目标就是我以前曾经造访过的708室。我将门一推,门随即缓缓地打开。
长门有希就站在门内。我产生了一种迷失现实的感觉。我跟朝比奈跳回过去这件事,是真的吗?
长门完全没有改变,使我几乎要产生这种怀疑。她穿着北高的水手服,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我的眼神,以及让人感受不到体温和气息的无机质模样,跟我所知道的长门完全没两样。不过有一样东西是最近长门没有、而眼前的长门有的,那就是我刚认识这家伙时她所戴的眼镜。
这个长门的脸上,戴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再是眼镜姑娘的长门以前所配戴的眼镜。
「哟!」我举起一只手,露出一脸和蔼可亲的笑容。长门依然面无表情。朝比奈躲在我背后,不停地发抖。
「可以进来吗?」
「……」
长门默默地往屋子里面走去。我把她的动作解释成Yes,准许我跟朝比奈进屋去。我们脱下鞋子,走向客厅。跟三年后没什么两样,房间还是一样空空荡荡。长门动也不动,等着我们进来。无可奈何之余,我决定继续站着,把事情说明给她听。该从哪里说起呢?从和春日认识的开学典礼那一天开始说起吗?那可是一段好长的故事呢。
我一边省略各个细节,一边做了大致的说明。没有一丝感情的视线,透过眼镜凝视着我。我大约讲了五分钟的时间吧?虽然我个人认为,这段春日故事的摘要实在不得要领。
「……就是这样。三年后的你,给了我这个东西。」
长门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拿出来的短笺,手指头在那些奇怪的文字上游移着,就像在读取条码一样。
「了解了。」
长门简单地点点头。是真的吗?等等,发生了一件更让我在意的事情。
我把手抵在额头上想着。
「我跟长门的确早就认识了,但是那是三年前……今天的你……也就是现在的你,应该是第一次跟我们碰面的,对不对?」
连我自己都听不懂,我到底在说什么。但是长门却镜片一闪,若无其事地、淡淡地回答:
「是的。」
「那么……」
「进入异时间同位体的符合记忆许可申请,下载时间连接平面带动可逆性越境情报。」
什么东东啊?
「存在于距离现在三年后的时间平面上的『我』,跟存在于目前时间的这个『我』,是同一个人。」
那又怎样?不就是这样吗?但是也不该因为这样,三年前的长门和三年后的长门就拥有共同的记忆啊。
「的确拥有。」
怎么办到的?
「同期化。」
唔,我还是不懂。
长门不再回答,只是慢慢地拿下眼镜。没有任何感情的双眼,抬起来看着我眨了眨。那确实是我已经再、书虫少女的脸。是我认识的长门有希。
「你为什么穿着北高的制服?你已经入学了吗?」
「没有。目前我是待机模式。」
「待机……你打算待机将近三年吗?」
「是的。」
「那可真是……」
好有耐心啊。不觉得无聊吗?可是长门却摇摇头说:
「这是任务。」
清澈的瞳孔笔直地看着我。
「移动时间的方法不只有一种。」
长门用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说道:
「TPDD只是一种控制时空的装置,具有不确定性和原始性。关于时间连续体的移动过程,存在着各种不同的理论。」
朝比奈重新握紧我的手。
「请问……那是什么意思?」
「使用TPDD进行有机情报体的转移是被允许的,但是会产生噪音。对我们而言,那并不是完美的东西。」
所谓的我们是指情报思念体吧?
「长门同学可以用完全的形态做时间跳跃吗?」
「形体是不必要的。只要同一个情报能够往返就够了。」
在现在、过去、未来之间来来往往啊……
要是朝比奈做得到的话,或许对长门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因为长门应该拥有比较充分的能力。不仅如此,我也开始怀疑:和长门及古泉相较之下,朝比奈是不是最状况外的那个人?
「那就好了。」
我介入朝比奈和长门之间。现在不是悠然讨论时光旅行的时候吧?问题在于要怎么做,我跟朝比奈才能回到三年之后。
可是,长门只是简单地点点头说:
「可行。」
然后站起来,打开通往客厅旁边的房间纸门。
「这里。」
那是一间铺着塌塌米的和室,除了榻榻米之外别无其他东西,显得很寂寥,不愧是长门家的一部份。这些我都可以理解!但是她把我们带到这间客房到底是要怎样?难道时光机器就藏在某个地方吗?正当我满腹疑问时,长门从橱柜里拿出垫被,开始铺了起来。而且还铺了两床垫被。
「是不是我想太多了……难道你要我们睡在这里?」
长门抱着棉被回头看我。我跟朝比奈的身影,就映在她那像水晶一般的瞳孔当中。
「是的。」
「这里?跟朝比奈?我们两个?」
「是的。」
我斜眼一看,只见朝比奈怯生生的,而且一张俏脸漾起了红晕。那是当然的反应吧?
但是长门却一点都不在乎。
「睡吧。」
别这么单刀直入嘛!
「只是睡觉而已。」
唉……我本来就这么打算啊。我跟朝比奈不由得面面相觑。朝比奈红着脸,我则耸耸肩。我们只能找到长门帮忙。既然她要我们睡觉,那就睡吧!如果一觉醒来就发现置身于本来的世界,这倒算是很简单的方法。
长门伸手摸上墙上的电灯开头,口中念念有词。当我想着「她应该不是跟我们道晚安」,此时叭的一声,灯熄了。
那就睡吧!我盖上了棉被。
就在这个时候,灯又亮了。日光灯叭叭叭地闪着,正在稳定光量。咦?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窗外是跟刚刚一样漆黑的夜空。
我支起上半身,朝比奈也用两手拉住盖被的一端起了身。
那端整而童稚的脸上满是困惑的表情,两只眼睛对我投来「?」的记号,我当然没办法回答她。
长门站在那边。跟刚才一样,手摸着墙上的开关。
我觉得那张脸不像平常的长门,好像带着近似感情的东西,我定定地看着那张白皙的脸。那是明明想传达什么讯息、却又因为某种内心纠葛而无法畅所欲言的表情,细微到除非长期看惯了这家伙的面无表情否则会无法辨认。虽然我不敢保证不是我的心理作祟。
旁边响起吸取空气的声音,我转头一看,只见朝比奈正要操作戴在右手手腕上的液晶手表。
「咦?不会吧……咦?真的吗?」
我瞄了她的手表一眼。那不会就是所谓的TPDD之类的东西吧?
「不是,这只是一般的电波手表。」
就是那种按照标准时间电波自动对时的东东吗?朝比奈很高兴地微笑着说:
「太好了,我们回来了。我们出发的时间是七月七日……的晚上九点半过后。真是太好了……呼!」
她发出了打从心底松了口气的声音。
站在门口的长门就是那个长门。如果要以有没有戴眼睛来区分的话,她确实就是后来那个稍微软化了一点的长门有希。见到三年前的她之后,我终于了解了。眼前的长门,确实比我被春日带去文艺社团教室时见到的长门多了一点变化。那种变化之细微,大概连她本人都没发现吧?
「可是,你是怎么做到的?」
长门用丝毫不带感情的语气,对一脸茫然的朝比奈说:
「将选择时空间内的液体结合情报冻结,置于已知时空间连续体的符合点,然后解除冻结。」
她说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
「那就是现在。」
朝比奈作势要站起来,两边膝盖却又瘫软了下来。
「难道……怎么会……有这种事……长门同学,你!」
长门默不作声。
「怎么了?」我问道。
「长门同学——让时间静止了。可能把这个房间连同我们的时间冻结了三年之久,一直到今天,才解开时间的冻结是吧?」
「是的。」长门应了一声,点点头。
「真不敢相信。竟然可以让时间静止……哇哇哇——」
朝比奈全身无力地瘫着,吐了口气。
我心里想着,看来,我们是平安地回到三年后了。光看朝比奈的反应就可以确定,因为她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这倒无所谓。我就姑且相信从三年前回到原来的时间的理由,甚至让时间静止这种把戏吧。现在的我已经具有足够的包容力,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大体上都可以接受了。这也好,遇到的都是好事,但是——
我并不是第一次造访长门的家。一个多月前,她曾经邀请我来过,但是当时我只到过客厅,并没有进入这间客房,也不知道她家有这样的房间。所以,嗯也就是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看着长门。长门看着我。
也就是说,当我第一次来访,听她谈起电波之类的事情的时候,隔壁房间里正躺着另一个『我』。
这是怎么一回事?照逻辑推演不就应该是这样?
「是的。」长门说。顿时一阵晕眩席卷而来。
「……喂,总之,你在那个时候就知道大概的发展了?包括我,包括今天发生的事情?」
「是的。」
站在我的立场来看,我和长门第一次见面,是在春日想到要成立SOS团的那个新绿季节。可是长门却早在三年前的七夕那天,就已经见过我了。对我而言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但是她却告诉我已经过了三年。我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我跟朝比奈此时变成了哥俩好,两个人都一脸茫然。我一直觉得长门很有一手,可万万没想到她甚至会让时间静止。这么一来,她岂不是无敌女超人了?
「也不尽然。」
她做出否定的动作。
「这一次是特别的,是特例,是紧急模式。鲜少发生,除非有相当重要的事。」
至于那个相当重要的事就是我们了。
「谢谢你,长门。」
我先谢过再说。虽然我只能这样表达谢意。
「无所谓。」
一点也不和蔼可亲的长门点点头,然后把那张画着几何图案的短笺递给了我。我接过来一看,纸质很明显地差了许多,就好像纸张放了三年之久会变成的感觉。
「对了,关于这张短笺上的图案,你能念给我听是写些什么吗?」
我若无其事地问道。我不认为有谁能念出春日所写的胡乱讯息,所以自以为这应该只是一个玩笑。
「我在这里。」
长门回答道。我顿时虚脱了。
「上面是这样写的。」
我有点陷入混乱。
「难道……那些地画(注:位于秘鲁纳斯卡平原上的巨大图案,据推测两千年前已经存在,是南美洲古文明之谜)或者像符号之类的东西,该不会都是某种外星语言吧?」
长门没有回答。
我跟朝比奈离开了长门的家,一起在月明星稀的夜空下走着。
「朝比奈学姐,你要我前往过去是有什么意义吗?」
朝比奈做出拼命思索的样子,最后抬起头来,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
「对不起。我……其实……嗯……不是很清楚……我就像……最末端……不是,下层……不,就像实习生一样……」
「但是你却待在春日身边?」
「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会被凉宫同学逮去参加社团嘛。」
她有点闹别扭似的说。朝比奈学姐,你这样的表情也好可爱哦。
「我只是听从该说是上司或者是上头的人……的指示。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代表什么意义。」
看着羞答答的朝比奈,我心想着:那个所谓的上司,会不会就是大人版的朝比奈啊?这是个没有根据的想法。我所认识的未来人只有正常的朝比奈和她,也难怪我会这么想。
「是吗?」
我歪着头嘟哝着。
可是,我还是不懂。既然那个大人版的朝比奈是前来给我暗示的,那么她应该知道我们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才对。可是,她好像也从未告诉现在这个朝比奈任何事情。这是怎么回事?
「唔——」
再怎么想破头也没用。朝比奈不懂的事,我更不可能猜得透。长门也说过,时间移动有各种不同的过程之类的。未来应该有属于未来人的规则或法则吧?希望哪天有人能教教我,当一切都尘埃落定时。
我跟朝比奈在车站前分道扬镖。娇小的人影一再地对我致谢,同时无限婉惜似的离去了。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我才开始往回家的路上走着,这时我才注意到我把书包留在社团教室了。
第二天,也就是七月八日。就我的认知而言,确实是第二天,但是以我的**来说,似乎已经有三年又一天没到学校了。空手上学的我直接前往社团教室,找到自己的书包之后走向教室。朝比奈可能比我早到吧?她的书包已经不见了。
到了教室后,看到春日已经坐在教室里,一脸正经地眺望着窗外,浑身散发出等待外星人哪天降临似的气息。
「怎么了?打昨天起你就显得很忧郁。半路上乱捡有毒的香菇吃吗?」
我一边说,一边坐了下来。春日刻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没什么。只是因回忆而忧郁罢了。我在七夕的季节有一些回忆。」
我不禁感到不寒而栗。可是至于是什么回忆——我并没有追问。
「是吗?」
春日又把头别开,观察云的变化。我耸了耸肩。我不想去点燃炸弹的引线。只要是有见识、有常识的人,都会采取这样的行动。
放学后,文艺社教室又成了SOS团的地下基地。
春日只丢下一句「把竹叶处理掉,已经没用了」就走人了。被丢在桌上、写着「团长」的臂章显得格外落寞。唉,明天她一定又会变回原来那个脑筋不正常的女人,交待我们做一些不合情理的事情。她就是这样的人。
也没见到朝比奈,教室里只有长门有希以及跟我下棋的古泉。我敌不过热切从事「传教」活动的古泉,答应让他教我如何下西洋棋。
本来我以为古泉是因为黑白棋下得不好,所以才带西洋棋来的,不过看来我是推测错误了。古泉下西洋棋跟黑白棋一样,功力奇差无比。
我一边用自己的骑士吃下古泉的棋子,一边看着面无表情却津津有味地盯着棋盘的长门的测脸。
「我说长门啊,我完全不懂耶,朝比奈确实是未来人对吧?!」
长门慢慢地歪起了头。
「是的。」
「可是,我对于前往过去和回到未来的过程,总觉得有些前后矛盾的感觉……」
那是当然的。要是说过去和未来没有连续性的话——如果我们前往三年前,在那边一直沉睡,然后回到现在的话,那么我们现在所处的「这里」应该就跟我们出发的来自「昨天」的世界不相同了。可是就结果而论,我却赋予了春日不该有的智慧,而这个智慧把春日引到北高来,更让她对人类以外的生物产生兴趣……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
如果我没有前往三年前的话,或许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了。再加上从大人版朝比奈的语气听来,她似乎对事情知之甚详。也就是说,过去和未来确实是有连续性的。这跟之前朝比奈的说明是互相矛盾的。我再这么笨,起码也会动动这种小聪明。
「因为没有矛盾的公理式集合论,是不能证明自己的无矛盾性的。」
长门淡淡地说道,然后露出「这样说明应该很足够了吧」的微妙表情。你可能觉得这样说明就很够了,但是我却一点都听不懂。长门仰起她白皙的脖子,看着我说:
「到时候就懂了。」
说完,她就回到她一向坐惯的位置,重新投入书的世界。倒是古泉这时开口了:
「就是这么回事。现在我的国王被你的城堡给将军了,真是伤脑筋啊,我该逃到哪个地方呢?」
古泉一边说着,一边抓起黑色国王,倏地放进他制服的胸前口袋里,然后像魔术师一样摊开两手:
「偌,我的这个行动哪里有矛盾呢?」
我一边用手指头玩着白色城堡,一边想着:我既不想陪你玩像傻瓜一样的禅问游戏,也无意说一些抽象而无聊的话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所以,我是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
总之——春日不折不扣是一个矛盾的人,这点毋庸置疑,而这个世界也一样。
「况且国王对现在的我们而言,并没有什么价值,比较具有重要性的其实是皇后呢。」
我将白色城堡放到黑色国王消失的棋格上。皇后骑士8。
「……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不过我只希望别再是让我太伤脑筋的事情了。」
长门没有回答,古泉则一脸微笑地说:
「我觉得平安无事是最好的,难道你觉得有事情发生比较好吗?」
我哼着鼻子,在胜负表上写有我名字的栏位上画了一个○。
神秘信号
果然如我所预期,春日在期末考期间就从忧郁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一言一行又变得任性无比。至于我,则被反作用释放出来的忧郁色彩传染,陷入一片愁云惨雾。尤其是每当考卷一发下来,情况就更形恶化。大概只有谷口能够共享我的忧郁吧?他是我在期中考期间,一块儿以最低空飞越红字雷达扫描的好战友。人这种生物,往往都希望有一个至少比自己笨的人存在。只要有这种人在身边,相对地就会觉得安心许多,虽然以现实角度来看,真的没什么好安心的。
坐在我后面、同样也参加考试的春日,不知道为何却时间很充裕似的,总在考试结束的三十分钟前就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
真是气死我也。
一般而言,考试期间所有的社团活动都必须中止,一直到今天放学后才能重新展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SOS团在没有任何人请托的情况下竟然全年无休,昨天和前天都还照常营业。学校建立的理论,似乎不适用于SOS团的社团活动。那是当然的,这个团队从开始的第一步就是一个错误。这个谜样的团体根本不是社团活动,所以不遵守规定也完全没问题。这是春日的理论。
前几天也一样。难得在我的学习**达到最高点的绝佳时机,却被春日拉住袖子,硬是带到社团教室去。
「你看看这个。」
春日边说边指给我看的,是之前从其他社团抢来的电脑屏幕。
我没办法反抗,只好乖乖地看了。绘图软件显示出一些我看不懂的涂鸦。在一个圆圈当中,有一些好像喝醉酒的绦虫蜷曲在一起形成的鬼东西,不知道是图是字还是什么象形文字,看起来就像幼稚园小朋友画出来的东西。
「这是什么?」
我率直地问道。
春日的嘴巴顿时嘟成尖尖的鸭子嘴:
「看不懂喔?」
「不懂,一点都不懂。相较起来,今天的现代国文考试还比较好懂。」
「你在鬼扯什么?现代国文的考题不是很简单吗?那种问题连你老妹也能考满分。」
这种话听了真教人火大。
「这是我们SOS团的徽章。」
春日回答,露出完成了伟大成就似的得意表情。
「徽章?」我问道。
「没错,徽章。」春日说。
「这个吗?这种东西看起来就像熬夜一整晚、连续两个月连休假日也要上班、一直升不上去的副科长,一边喝小酒解宿醉一边走路留下来的脚印。」
「你看清楚啦!你瞧,正中央不是画了SOS团吗?」
经她这么一说,我仔细一瞧,这个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看起来也不能说不像SOS团、但是又不敢大声肯定是什么东西。以上我到底用了几个否定句呢?我自己是懒得算了,哪个吃饱没事干的人帮我算一下。
「最闲的不就是你吗?反正考试时你也不念书的。」
刚刚我还充满想好好念书的冲劲。不过听她这么一说,事实倒也是这样。
「我想把这个登在SOS团网站的首页。」
经她这么一提,我想起确实是有这个东东。虽然是只有首页的可怜网站。
「上站人数一直没有增加,我觉得好遗憾哟。也没有什么神秘的MAIL寄过来。都是因为你从中作梗的关系。我本来想用实玖瑠的色情图片,来招揽客人的说。」
朝比奈所有的女侍照片都是属于我的,我不想让其他任何人看到。这个世界上,可是真的有用钱买不到的无价之宝啊。
「你制作的这个网站,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完全没有能够炒热气氛的东西。所以我就想到了,如果贴上SOS团的象征之类的东西,会不会比较好一点?」
干脆就从网路上撤掉吧?不小心点进这个白痴网站的人,实在太可怜了。既没有内容、也没有更新,有的只是写着「欢迎光临SOS团网站」的图档、邮件地址还有造访人数资料。造访人数不但没有达到三位数,当中还有九成都是春日自己进入去充场面的。
我望着春日启动的浏览器上,映出我亲手制作的网页。
「写些你的日记如何?记录业务内容是团长的工作吧?连太空船的船长都要写航行日记的。」
「不要,那太麻烦了。」
我也不想做那种麻烦事。就算真来描写一整天的活动内容,恐怖也只有长门看了什么样的书、我和古泉下棋赢了几局、朝比奈今天也一样可爱、或是春日你给我闭上嘴乖乖坐好之类的无聊事吧?写起来就让人不怎么快乐的事情,怎能巴望看的人会觉得愉快呢?所以,我不做这种对任何人而言都不算娱乐的蠢事。
「我说阿虚,你把这个徽章贴上网站的首页。」
「你自己做吧!」
「我不知道怎么弄嘛!」
「那就自己去查呀!遇到不懂的事就要别人去做,那你永远也学不会。」
「我可是团长耶!团长的工作就是下命令。再说,要是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包下,那你们不就没事做了吗?多少也动一动你的脑袋嘛!只会做别人交待的事情,人类是不会进步的。」
到底你是要我做还是不要我做?请正确使用文法!
「别罗嗦了!反正你做就是了。我可不会被你这种狡辩耍得团团转。会喜欢聊这种废话的,只有西元前那些闲闲没事干的希腊人啦。哪,快点!」
春日那种像凌晨时分的乌鸦一样聒噪的声音,再继续听下去会伤我的耳朵,所以我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启动HTML编辑器,将春日大画家所画的、像小孩子打发时间时信手涂鸦的图案缩成适度大小,然后贴在档案上,直接上传。
我重新整理浏览器做确认。完全没有必要存在的SOS团徽章,似乎已经在网路世界留下了它的足迹。我瞄了一下造访人数的数字,还是保持两位数。再这样下去,这个网站可能会成为专供春日观看的网站了。真不想让人知道,制作这种白痴网站的就是我本人。
每天因为这种杂事而被挑起的忧郁心情,总算在今天告一段落,明天起就要开始短暂的休息了。这个休假的名称叫做温书假。这是暑假之前的准备期,大概也是为了让老师有时间在我的试卷上打上大大的红×。
可恶,真是不爽。
老是烦闷也于事无补,于是我前往SOS团不仅霸占、甚至将其秘密地下组织化的文艺社教室。至少看看朝比奈,还可以调剂一下我的心情。
长门默默地看着书,古泉面露微笑地一个人下着象棋,朝比奈穿着女侍服为大家服务,春日不时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要不就是又叫又跳,而我则不断地听着她的聒噪,这样的场景是最近常有的模式。
说是最近,其实我觉得打一开始就是这个样子。
我怀着沮丧的心情敲了敲门。我原本期待会听到朝比奈用发音不甚清楚的声音回应着「哪位」,没想到从教室涌出来的,却是春日马马虎虎虚应的声音:
「请进!」
走进一看,竟然只有春日一个人。她将手肘支在团长桌上,操作着利用威胁手段让电脑研究社乖乖奉上的电脑。
「怎么只有你一个?」
「有希也在啊。」
长门确实坐在桌子一角,摊开书本、一如往常化身成一动也不动的装饰品。那家伙就像是这个教室的附属品,所以不用算进去。她并没有答应要加入SOS团,而且她真正的头衔是文艺社成员,不过,现在还是改口为妙。
「搞什么。只有你跟长门哦?」
「是啊,有什么不满吗?我是这里的团长,有话就对我说吧!」
如果要把我对你的不满一一列举出来的话,可是会将一张A4纸的两面都写得满满的哦。
「我才失望呢,还敲什么门,害我以为一定是有客人来了。不要混淆视听好不好?」
我只是小心谨慎一点,以避免不小心撞见朝比奈换衣服的场面啊。因为那个糊里糊涂又可爱的可人儿,总是记不住要把门上锁。
再说,哪有什么客人?哪种客人会造访这间教室?
此话一出,春日带着轻蔑的表情凝视着我说:
「你不记得了吗?」
我不由得猛然一惊。不会是要说三年前的七夕那件事吧?
「不是你干的好事吗?在没有获得我许可的情况下。」
到底是什么事?
「就是你贴在社团教室大楼的公布栏上的海报呀!」
啊,是那个啊?我不禁安心地吐了口气。
为了让学生会承认SOS团的存在!我曾经凭空捏造了一套活动方针。我认为「寻找神秘事件的团体」这种名号太不具说服力,为了让SOS团存续下去,所以我以烦恼咨商室的名义向学生会提出申请。虽然结果是被执行部的那些人问说脑袋是不是有问题,最后不了了之就是了。
但是,我已经用手写的方式制作了海报。我不记得内容写了些什么,大概是「接受咨询」之类的吧。因为好歹是费尽苦心制作的,所以我把它贴在最显眼的公布栏上。我料想,反正不会有看了海报想来SOS团咨询的那种头壳坏掉的人。我的推测是正确的,到目前为止,连半个委托人都没有,这真是太理想的情况了。
话又说回来,难道春日还记得这件事,真的在这边等客人来吗?今天回去时顺便把海报撕下来好了。如果真的有学生找上门的话,那可是挺麻烦的呢。
我心中暗自下了决定。这时春日一边滚动着滑鼠,一边说:
「倒是你过来看看这个。我觉得很奇怪,会是电脑出了问题吗?」
我站到春日旁边看着电脑屏幕。屏幕上映着的是我们SOS团的网页,但是跟我所做的网页有点不一样。春日所画的涂鸦似的徽章,仿佛经过皱褶处理似的扭曲了,而计算器和标题也不翼而飞。我试着按重新整理,结果还是一样,依然显示出好像打上马赛克似的异常图档。
「不是这边电脑的问题。可能是放在伺服器里的档案乱掉了。」
我对网路不是很清楚,但是至少懂这一点。因为我用浏览器看过存在硬碟的网页,发现是正常的。
「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个我也就不清楚了,因为这几天我只是检查有没有信件,并没有看网站。今天打开一看,就变成这个样子了。这种状况该到哪里去申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