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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文操是否如李风云所说的那样,在义军不再危及他本人以及齐鲁贵族集团利益的情况下,与义军保持一定程度的默契?
李风云对此持肯定态度。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可以清楚地看到,段文操始终被动应战,一方面可以解释为蓄意保存实力,另一方面也符合他一贯坚持的观点,齐人不杀齐人。由此推断,当义军主力西征中原之后,段文操如果愿意与留守蒙山的义军保持一定程度的默契,那么鲁郡形势就会在双方的对峙中稳定下来。
鲁郡乃至鲁西南局势的稳定,是段文操迫切需要的。值此关键时期,他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和一段平静的时间,从哥哥段文振突然病逝对北海段氏和齐鲁贵族集团造成的沉重打击中恢复过来,与齐鲁贵族集团的核心成员重新议定维护本集团利益的重大策略。
反之,若段文操一反常态,坚决要剿贼,要乘着义军主力离开鲁郡之际,把留守蒙山的义军赶尽杀绝,那么义军主力迫不得已之下只有放弃西征,再回鲁郡征战。若局势如此发展,必然对段文操不利,以段文操的智慧,又岂能行此下策?
李风云的这番解释被帐内众人所接受,但西征不会一帆风顺,义军越是接近荥阳,接近大河和通济渠两条黄金水道,遇到的阻力就越大,而东都及京畿卫戍军的力量非常庞大,一旦东都感受到威胁,派出京畿卫戍军进入荥阳护卫两大水道,义军的西征大计极有可能遭遇重挫。一旦义军西征遇挫,未能实现西征目标,段文操又会采取何种对策?会不会联合张须陀和崔德本,断绝义军撤回蒙山之路?
义军如果没有把后路的问题解决好,西征实际上就是一句空话,所以徐师仁继续追问,“将军,如果西征失利,段文操会否在我们的背后出手,给我们致命一击?”
李风云微微皱眉,察觉到徐师仁的心态很不好,既不想造反但又无法恢复过去的生活,非常矛盾,患得患失,心思始终放在段文操身上,试图寻找一个办法重新与段文操建立联系,以便在危难关头求得段文操的援助。
“有一点某对你们说过很多次,这次东征,表面上看是皇帝和中枢为了实施新的国防和外交大战略而进行的一次对外战争,但实际上是因为改革而导致的国内矛盾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皇帝和中枢不得不借助这次东征来转移和缓和矛盾,试图以建立前所未有的武功来进一步巩固和加强皇帝及中央的权威,继而为解决国内的激烈矛盾赢得更多的时间。正因为如此,某对东征始终持悲观态度,东征未必就会赢,就会像我们想像的那样摧枯拉朽、挡者披靡、一鼓而下。”
这些话众人的确在不同场合听过李风云说过很多次了,但道理归道理,现实归现实,没有人相信中土以举国之力摧毁不了一个蛮夷小国。退一步说,就算中土败了,也不过就是巨人身上多了几道伤口而已,坏不了根本,稍稍喘口气,便又能再次挥拳攻击。高句丽弹丸之国,阻御了中土的第一次攻击,还有能力阻御中土的第二次攻击?所以东征肯定是大胜而归。
李风云看到众人均是不以为然,亦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口舌,他只是想告诉大家,东征不论胜负,都无法转移和缓和国内的激烈矛盾,相反,只会让矛盾越来越激烈,只会让矛盾爆发的时间越来越短。既然国内的根本矛盾无法通过一场对外战争来解决,那国内义军便有了政治上的生存空间,而之前国内的政治集团在政治博弈中,已经开始利用和操控各地义军混乱地方局势,来帮助他们实现自己的政治意图。
由此可以推断,不论在东征过程中,还是在东征结束后,做为齐鲁贵族集团的代表人物段文操,还有做为山东贵族集团代表人物的崔德本,在本集团利益的驱使下,必然要利用义军做为政治博弈的棋子,做为实现本政治集团政治目的的必要或者是补充手段,也就是说,在中土权力最高层的政治博弈没有决出胜负之前,在中土最根本最激烈的矛盾没有得到根本解决之前,因为这场博弈和这个矛盾才出现的,名义上是“反东征、反重赋、反徭役”,实际上就是“反改革、反皇帝、反大隋”的,由地方豪雄和他们的忠实追随者以及大量饥寒交迫的灾民所组成的起义军,是不会被剿灭的,相反,会越来越壮大。
做为政治集团手中的棋子,当然是越有份量越能发挥作用,不过物极必反,一旦棋子实力太大,政治集团失去了对它的控制,后果就不堪设想了。这种例子在历史上比比皆是,教训很深刻,各政治集团当然要防患于未然,当然要控制好棋子的实力。所以,棋子要有做棋子的觉悟,不能因为理想而横冲直撞,也要有策略,要依据政治大气候、依据政治形势的发展而积极主动地调整自己的发展策略。
当棋子的实力发展到一定程度,只要抓住适当机遇,就有可能摇身一变,成为政治棋秤上的对弈者,与当年控制它的那些贵族官僚们坐而论道,参与到中土权力和财富的瓜分盛宴中。
这就是棋子的目标,也是李风云的目标。
帐内众人也大概听明白了。现在义军实力不够,不要看宁阳一战把段文操打跑了,实际上那是段文操“手下留情”,假如他到了宁阳城下就发力猛攻,鲁郡形势早就一边倒了。而目前形势看上去段文操非常被动,但结合李风云对当前局势的分析,再仔细一琢磨,段文操不但没有陷入被动,反而依旧牢牢控制着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