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一章 寸道血辟(1 / 2)

门阀风流 水煮江山 0 字 2023-02-08

 <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陈留,大战已毕,满目疮痍。

朔风燎原,沿着漫漫草海一路斩,状若推涛叠浪。每当风势凛烈,即见得内中横七竖八的躺着尸体,有仰面朝天者,有四肢不全者,亦有无头断身者,无一例外的是血迹皆已涸,面紫若重枣。

“呱,呱呱”

一群楚鸦由北而来,黑压压的塞满了苍穹,凄厉的叫声撩云贯日。陈留轮番大战二十余日,草野无边横尸、山丘纵横伏体、河流蜿蜒漂颅,而此恰乃食腐者的乐园,它们追逐着浓郁血腥,翻过了文石津,跃过了延津亭,飞过了封丘,直抵阵留城,一路南飞,一路遇伏尸,一路饱食。

人间兵戈造炼狱,恰为血鸦筑盛筵。

六月十六,麻秋提五万大军由魏郡入陈留,一路摧城拔坞,势不可挡。敌军来势汹涌,韩潜却并未怯战,一面收拢南逃之民固城,一面传檄虎牢关韩续,雍丘曲平,令二人遣军来战。待麻秋即将兵临城下之际,韩潜并未据城固守,亲率两万守军,背城一战。

是日,连番三战,各有胜负,麻秋见韩潜果然不负盛名,一时难胜之下,遂命其弟麻横率轻骑八千,绕走陈留,锋抵雏阳,意欲乱韩潜于内腹。焉知,麻横将将经由兰考渡过雒水,即遇曲平与罗环正行北上,两军乍逢于野,不由分说立即开战。

自王敦之乱后,刘浓得石头城兵甲辎重,武装豫州全军,而雍丘所屯即乃王敦旧部,俱为精锐悍卒。是战,麻横轻骑难敌白袍精骑,横野溃败,丢尸千余,仓皇回逃。曲平与罗环一路追杀,待至陈留南部,共计斩首两千有余。遂后,韩潜勒令汇军,得军三万,邀战麻秋。

麻秋征伐多年,亦非易与之辈,当即点兵接战,两军鏖战于陈留北境,直杀得天昏地黯,金鼓震天。正当双方呈焦灼态势之时,韩续率五千精步突现于陈留西北,眼见两军交战正烈,韩续未予思索,疯狂插向麻秋右翼。

是战,麻秋右翼溃爆,继而冲撞中军,险些全军尽溃。幸而,麻秋死固中军,硬生生撑至落日西下,两军罢战。至此,韩潜三路齐汇,麻秋也收却轻视之心,两军逢日即战。

忽一日,麻秋接获洛阳烽骑来信,继而,心神大变,命人连夜复灶,佯装大军壁垒,并趁夜北撤,一路西进洛阳,一路北撤河内,一路回返魏郡,自己则亲率万五步骑,以抗韩潜追击。果不其然,韩潜也已获知洛阳大捷,并且揣知麻秋意图,但韩潜却并未分军追击,麻秋欲逃,他却欲将麻秋截留于此。

次日,韩潜以洛阳大捷鼓宣全军,奋勇杀敌,一战,败麻秋于陈留北,复战,败麻秋于封丘,再战,败麻秋于延津亭,直直追至文石津,抛尸百里,斩首近万。至此,韩潜尚未罢休,一路北上,直抵魏郡荡阴,拔关摧城,所向披靡。

待至安阳,麻秋收拢残军固城死守,韩潜见安阳城坚,再三思擢之下,勒军回荡阴,途经鹤壁,见鹤壁要塞空虚,当即轰取鹤壁,且命北宫率八千精锐驻此要塞,自提大军守荡阴,二者呈犄角之势。其后数日,见麻秋未予动弹,复亲携万军南下,回归陈留。

至此,陈留之战毕。韩潜尽展名将之风,面危不乱、审时度势、见利不图,前后斩首近两万,此功尚不算甚,唯其袭取荡阴,夺得魏郡重镇,将豫州所属北扩两百里,且与荥阳郡连作一气,尽解荥阳西北之忧,足譬洛阳大捷。

而此刻,洛阳之战亦随即落下帷幕,麻秋虽败却并未一败涂地,其部,五千入洛阳,八千入河内,尚余万余守安阳。因此,一举搅破刘浓意图。洛阳难得,河内难入,成都侯不得不勒军罢战。

当作别洛阳时,李矩骑着高头大马,马蹄南去人北望,一步三回头,老泪纵横,捶胸捣腹。在李矩的心中,洛阳乃是天下之中朔,社稷之屋脊,其人年已老迈,唯愿在有生之年,可再入洛阳,不想,终究乃是梦一场。

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李矩,成都侯感同身受,当即苦劝:“李司州,洛阳已无民,得之幸甚,不得亦奈何。再则,如今既得荡阴与鹤壁,荥阳西北危势顿解,李司州大可休民养憩,复待来日,定可一战而功成,届时,司州若得洛阳,刘浓定取平津关以控河内,复取函谷关以制刘曜,从而尽却洛阳之忧!”

“唉”李矩一声长叹,转念思及,至此而后,荥阳即安,再不若往年,每逢大战来临,他便需劝民逃入山林,那满山满野的流民,那悲凉仓皇的面孔,一幕幕闪过眼前,令人扼腕痛煞。

稍徐,李矩捋了捋须,定定的看着刘浓,沉声道:“若得洛阳,此生足矣!若得洛阳花繁柳复,李矩纵死亦无憾也!”言至此处,又回头看了一眼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洛阳雄城,心中百感交集,用力的拽紧腰间剑柄,正色道:“昔年,往事尽散。而今,李矩自知,天命不久矣,若有朝一日,残躯可入洛阳,李矩有一事,愿与君谋。”目光如炯。

刘浓闻言一怔,心中肃然顿起,暗忖:莫论李矩何如,其人自北抗胡酋以来,从未言退,而此,足以使人敬佩!当即,沉声道:“李司州但讲无妨,刘浓洗耳恭听。”

李矩眯着眼睛,扫过身前身后一望无际的大军,复看了看英姿勃发的白骑黑甲,心中忽忆往昔,自己也是这般年少英为,而今却垂垂老朽,不由得悲中从来,默然一叹,面色却极其肃穆,声音亦沉稳:“时至如今,李矩雄心已薄西山,唯愿他日成都侯若取洛阳,可容李矩复志。若是如此,暨待李矩亡故,荥阳愿托于成都侯!”

说着,闭了闭眼,仰面以待风来,掀起花白胡须,声音幽幽:“尚有一愿,常闻人言,江南,烟雨柳,白画墙,却不知江南烟柳可譬洛阳,亦不知白画墙乃是何样?若李矩可复洛阳柳,成都侯可愿携李矩之魂入江南,一较长短!”

刘浓深吸一口气,嗡声道:“待得兖州战毕,定可制二胡以终年,届时得暇,李司州何不自入江南一观?”

“哈,哈哈”李矩豁然一笑,神情却带着难言的悲凉,须臾,转首看向南,眼光晶亮,半晌,摇了摇头,恻然道:“此身,已融洛阳,难入江南。瞻箦,他日且告知茂猗,李矩悔也,李矩不悔也。人浮于世,恰若草木一春,春来叠翠,秋来萧黄。诸此种种,不过,身难由己,四字而已。”

“李司州!”刘浓胸中翻滚如海,难以言语,唯有挽起双手,朝着花须飘飘的李矩沉沉一揖,身上甲胄锵锵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