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欠已偿。命如草芥,随意取之。”眼帘低垂,试图遮掩他此刻的心绪,然,那悲婉、哀凉的声音,却难以隐饰。
我不以为意地一笑,“心灰意冷,怕是早了些!”
凌杰攸地抬眸,诧异不已得望着我,“何出此言?”急迫的话语,不似方才那般冰冷无绪,星星希望之火,在寒枯、荒凉的心境悄悄萌发。
转眼,他已手撑沙地,试图坐起身。
坐于其侧的我,忙探手相扶,柔声点道,“医术高明,却也有回天乏术之时。”
凌杰那疑惑深深的双目,顿时一亮,然,一瞬,却又缓缓暗淡,如笼烟霞的碧湖。
明明已有喜色,却不知为何又闷闷不乐起来。心绪似海,难解其意。
沉想片刻,方轻声劝道,“她既如此而为,定是念着你的。”说着,取过一旁的水壶,递给凌杰。
凌杰若有所思地接过水壶,徐徐举壶,方欲仰首喝水,却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本飘浮无焦点的眸光,瞬地飘了过来。本已至唇边的水壶,又缓缓放下。
他垂首犹豫须臾,终欲言又止。
望着他那踯躅之态,我之心绪却飘飞起来。
目下,于我的追杀,连续不断,虽然两次皆转危为安,但我以为幸运却不会一再流连。命由天定,避是不可能的。唯有正视,解决,方为上策。如今,我和哥哥于此,一无所知,虽见得师傅,当能了解些许,但倘若凌杰能告知一点线索,岂非更好?况,虽然师傅目前安然无恙,但其在接下来的日子,却难保……况,那江湖传闻,那西域之人,都矛头暗指……
想着,不由启口唤道,“凌杰,……”
话已出口,却发现自己方才一心思量眼下之情势,却并未虑好如何措辞。倘若直言,却又甚为唐突,况,与凌杰虽有救命之恩,但毕竟相交甚浅。
正要再次举壶的凌杰,蓦地停住。深静的目光,幽凉而怅然。
“你……,欲问袭杀一事?”话音低沉,慨然而惆怅。
犹豫片时,终点点头。
凌杰摇摇头,“抱歉。”
清冷双字,如两粒冰雹,重重地砸入了我本波澜微漾的心湖,水花四溅。
本也在意料之中,但那粉失望,却还是如潮涌现。
竭力牵动嘴角,试图挤出一丝笑意,却终难如愿。甚而,连一句冠冕之语,也无力出口。
凌杰轻叹一息,对我解释道,“不瞒你说,我……,乃修罗门下黑煞。位虽仅此门主,却依旧必得恪守门规。于门主之令,必须无条件执奉。其余,一概不能过问,既便……”说至最后,话语又幻化为一声重重的叹息。
转眼,他已举首,大张口,猛灌起水来。汩汩来不及吞下的清水,自其嘴角,溢出,顺着下颌儿,流入脖颈。
清幽的湖光山色,鸟兽皆宁,唯有凌杰喝水的“咕噜咕噜”声,……
明媚、清亮的秋景,因这沉闷的气息,变得有些凝重。
极目远眺,蔚蓝如洗的天空,几朵厚厚的浮云,自远处飘来,极似我此刻的心境。
斟酌再三,我方迟缓地启口说道,“那……,有一不情之请,不知……”
凌杰搁下水壶,抬臂,用衣袖将唇边、颈间的水一把抹净,方平静无波地问道,“你想见她?”不含一丝情绪,听来却让人平生几许冷寒之意。
“是。”我点点头。
这是目下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便不会放弃。凭方才凌杰一席话和昨夜的情形,可以推断,那女子必是修罗门现任门主。昨夜,她之所为,虽定另有其因,但射杀凌杰,不过做做样子。将受伤的凌杰留下,不碍乎希冀我救其性命。如今,我既已一偿所愿,不谈其还报,见一面,总不为过。
凌杰垂眸沉思片刻,方说道,“斐雪,我违背门规,已不再是修罗门下。”说至此,本清冷似泉的声音,微微一颤。然,转眼,便恢复了之前的淡如止水。
“按照门规,非但无权回修罗门,且当自裁。若不如此,修罗门弟子都有权……”说话间,他那幽冷似寒潭般的眸子,顿掀几许彀纹般的忧色。
如此看来,昨夜那女子当着众门人的面,袭杀凌杰,是有意让其避开这番截杀。如今,寻上门,非但不妥,且会自引麻烦。只是倘若不如此,那……
想着,愁云不由暗涌眉宇。
斯时,凌杰却已又开口解释,“我非贪生,只怕……,连累你们。”
忙敛了思绪,微曲嘴角,苦涩至极地一笑,“连累从何谈起?”
凌杰与我,虽仅有数面之缘,可对他,我却有种特别的信任。
凝想片时,我缓缓启口,将自己的身世简略地道与凌杰,并言简意赅地叙说了一下出谷后,了解到的信息,以及目前之情势。
话已尽,思却难回。目接远山,魂,却已飞回了生长多年的寒冥谷,……
良久,我才敛了思绪,对凌杰说道,“势不得已,方出此下策。知你为难,却终是脱口而出。”说至最后,不由喟然轻叹。
凌杰思忖多时,方点头道,“雪琴,既如此,那我便与你走这一遭。”依旧凉薄如霜的声音,却悄然隐现几缕暖意。
我微微一笑,诚挚说道,“多谢。”
修罗门一行,是必要的。但,如此一来,却会耽搁了回谷之时间。师傅那边……看来,只有与哥哥分头行动了。
怔想间,凌杰清泠的声音,再次响起。
“昨夜,与你……”他环望四周,目露疑惑。
“那是我师兄。他去附近镇上买马去了。”说着,不由极目远望,在曲路尽头,搜寻哥哥的身影。<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