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2 / 2)

步步惊心续集 玉朵朵 26207 字 2019-09-27

他摇了摇头,抓起绳子,柔声嘱咐道:“不要用手拉,把绳子系在船头。”我依言绑好,他慢慢拉回小船。自水中直接上了船,我斜他一眼,转身背对着他。

他慢慢把船划到湖心,停下,自背后搂着我的腰,把头依在我肩头,我用力拍着他的手,他却仍紧紧搂着我,在我耳边轻语道:“若曦,不要再生气了,待她生完了孩子,我会把她送到宫里。”

我的手停在半空,愣了一会儿,自嘲地笑笑道:“我不会再做梦,她在园子里,还是在宫里,已与我无关。”

他的呼吸在耳边,我有些心神不定。他的声音有些哑,轻咬了下我的耳垂,道:“那不是做梦,这一次是我的不对,没有处理好,也没有事先给你说。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

这是保证,还是誓言。

我沉默不语,不知该如何说,也不知说些什么,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或者是‘我再相信你一次’这种话吗?放在现代,这种话我不会说,放在现在,我更不会说,他不是我一个人的,我岂能这么说。

轻轻吁出口气,这是自己选择的一条路,这条路不管怎样,都得自己走,别人无法替代。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能如此照顾自己的心情,能在自己刚到这里,就随后跟来,自己还有什么可说的。

慢慢靠在他怀里,他紧握着我的手,吻了下我的脸。

我转身过去,直盯着他,他静静地看着我。我探身上前,搂着他的脖子,两个人的脸紧贴在一起,我轻啄了下他的唇,他的脸猛地压了下来。今日的他不同于往日的轻吻,我身子一阵酥麻,软软的,竟无一丝力气,只知搂着他的脖子,整个人趴在他的怀中。

一阵风吹来,胸前凉凉的。我心一惊,忙低头一看,盘扣已开,酥胸已透了半截。

我惊呼一声,推开他,慌忙扣好扣子,埋怨道:“这是外面。”他轻叹一声,道:“你瞧瞧周围,谁能看得见。”我左右看看,我们两人置身在荷花丛中,确实是不可能有人看见。

面上一热,埋在他胸前,再也不抬头,他哑嗓轻笑,无奈地道:“你挑起了头,火却得自己熄。”我轻轻搡他一把,阻止他说下去。

笑泠历经整整四日的煎熬,终于产下了男孩,并且让人松口气的是,母子平安,胤禛为他取名弘瞻。她满月后,胤禛把她们母子送进了宫。

仰首望着头上方的一架葡萄架,密密实实,把刺目的阳光隔在了半空。

我轻声指挥着南芙剪葡萄,南芙是这次选秀入宫的宫女,样子甜美、嗓音娇脆,自她入阁,我心中一直很喜欢这丫头。

踩着凳子的南芙,剪下一串,放入我手中筐里,不解地道:“娘娘,为什么这么费心劳力地种这些,还这么远从西北带来种子,亏是种活了,如果没有活,顺公公不捶胸顿足才怪。想吃这些,派人从西北带来一些也就是了,不是有句诗‘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这丫头口无遮拦的劲头与当年的菊香还真像,我笑着摇摇头,道:“逞口舌之能,皮肉就要受苦。”说完,使向她挥手打去,她身子一躲,大声道:“娘娘,绕了奴婢吧,奴婢这是在半空呢。”

我笑着停了手,笑斥道:“还不干活。”她伸伸舌头,继续开始剪。

这是我特意让小顺子从西北带回来的葡萄种子,自种下就精心打理它,或许是草木知人性,这些种子不只发了芽,还结了果。

瞧瞧筐中的葡萄,抿嘴笑笑,今晚他回来,就可以品尝我亲手种的葡萄。南芙偷偷捂嘴轻笑,我正欲开口斥责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我转身过去,菊香喘着粗气,结巴着道:“娘娘,巧慧姑姑,……。”

手中的筐落于地上,筐中的葡萄四散开来,撒了一地。我呆站一会儿,拔步向前跑去。菊香随着后面,大声道:“姑姑似是有话对你说,一直望着房门。”我的泪唰地落下。

巧慧躺在床上,面如枯槁,见我站在床前,她眼睛的迷离少了些,嘴唇翕动着。我忙弯身,耳朵贴在她嘴边,“小姐,巧慧去后……,把我送到西北大小姐身边吧,她虽有爱人陪伴,……,但终是没有人侍候,我早有这想法,……,可又放不下你……。”

我点点头,泪落于她脸上,我忙轻柔地为她拭去,道:“我一定会把你送过去的。”

她脸上闪出丝笑,又道:“小姐,……,以后不要再使性子了,……伴君如伴虎,皇上虽心疼你,你也不能乱了分寸,……,我最放心不下的就……就是你。”

话音刚落,她伸向我的手骤然落了下去,我的手停在半空,呆坐在她身边,觉得心里空空的,她自小陪着我,不管我是若曦的样子,还是现在的样子,都一如既往照顾我,她已是我生活中不可少的一份子。可现在,她却离我而去。

手无力放下,一动不动盯着她,端坐着。

闻讯赶来的胤禛拉我起身,吩咐着高无庸安排后事。我呆呆地随着他随着出来,到了自己房中,仍回不了神。

胤禛揽住我,温言安慰道:“你还有我,不要难过。”

我木然点点头,喃喃地道:“我还有你,我也只有你了。”

他轻叹口气,柔声道:“我们还有潮儿和葸儿,我们一家人都在。”我又是点点头。

待送巧慧的人出了园子,我仍不能相信,连巧慧也离开了我。

坐在躺椅上,怔怔地出着神。前方兰葸的笑声如铃声一般,引着我回神。兰葸坐在秋千上,两边南芙和另一个宫女为她摇着。

我扭头问身边的菊香:“那个宫女是谁?”

菊香一愣,蹙眉担忧的道:“娘娘,你忘了,这是高公公新拔来的宫女,问过你的,你答应了,她名叫翠竹。”

‘翠竹’,默默想了会儿,很耳熟,又细看一阵,又问:“她叫什么?”

菊香担忧更甚刚才,道:“她叫翠竹,娘娘,宣太医瞧瞧吧,你这些日子,总是什么也记不住,对什么事都心不在焉。”

我‘哦’一声,又重复道:“翠竹。”菊香走过来蹲在我面前,蹙眉道:“娘娘,你不要吓奴婢,你这样子,巧慧姑姑就是走了,也不会安心。”

她话音刚落,兰葸已冲过来,翻身上了我的膝头,摸摸我的额头,道:“额娘没有生病,姑姑,你干吗这样子哭丧着脸。”

菊香苦笑着站起来,对兰葸道:“格格,你若能让娘娘笑,你让奴婢干什么都行。”兰葸默一会儿,又抬头问:“真是干什么都行?”

菊香点点头,兰葸看了眼已走过来的南芙两人。犹豫了一下,趴在我耳边轻声道:“哥哥同宫外的桑丹好,我看见哥哥房中有桑丹落款的画。”

这几年,弘瀚一直往宫外跑,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李煜那边的生意上,这正是我想要的,今日听兰葸这么一说,不禁心里一松,嘴角自然闪出一丝笑。

兰葸得意的仰着头,道:“你去哥哥房中,拿一幅画出来。”菊香脸一挎,为难地道:“换一件,换一件。”

兰葸摇摇头,菊香哭丧着脸望着我,我笑笑,问兰葸:“你为何要她取瀚儿的画?”

兰葸眼睛一转,道:“因为我不能去拿,我拿了,他更不会带我出园子了。如果是别人拿的,我可以以此要求他,用带我出园子作交换。”

我摇头,轻轻一笑。菊香依旧苦着脸,无奈地道:“娘娘。”

我抱兰葸下去,道:“不用去拿瀚儿的画,我自会让他带你出去。”菊香面色一松,兰葸已是蹦跳着欢呼起来。

~~~~~~~~~··

银月如钩,淡淡的亮光并非如满月时的雪白,而是白中渗着柔和的晕黄,看着这柔和的月色,使人从心底觉得舒服。

弘瀚房中窗户大开着,我透窗看去,他手中拿着块透明的物件在灯下来回翻转着看,那专注而入神的样子犹若是一个成年人,我默站一会儿,走到门前,推开房门。

弘瀚扭过脸,见来人是我,忙起身,笑道:“额娘,这么晚还没歇息。”见他手中的物件仍没有放下,我坐下点点头,笑着问他:“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

他递过来,原来是一块羊脂白玉,纯天然,没有经过雕琢,以成色来看本是晶莹洁白、细腻滋润的上品,但中间却有一道若无若有乳黄色的印记,多了这小小的瑕疵,这玉也就打了折扣。

心中有丝不解,他对玉已有较深的认识,怎会看上这块。但转念一想,他只是不满七岁的孩子,玩心总是有的。

他许是见我一直盯在玉上,遂默默无声站在身边。我垂目暗自思量一会儿,觉得这几日心中一直想着的事,在自己孩子面前还是开口径奔主题较好。

我把玉递给他,微笑着盯着他道:“瀚儿,目前的生活,你还满意吗?”弘瀚收起嘻笑的神情,皱眉问:“额娘,为何会这么问?”

这个孩子太过早熟,言行举止中规中矩,我笑着把他拉到身边,道:“还记得小时候,额娘问你,可懂得取舍?”他抚抚脑门,想一会道:“鱼和熊掌?”

我笑着轻颌首,他垂首看了眼手中的玉,又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坚定地道:“懂得,瀚儿心里也有了定论。?

我心中一酸,轻柔地抚抚他的头,真是难为了这孩子,说起来,他虽生活在我身边,可我真正亲自照顾他的时间却是少得可怜。

他又看了眼手中的玉,复又塞到我手中,悄悄瞅我一眼,道:“额娘,我想把这玉送给四哥。”正在说‘取舍’,他却忽然说起这事,我一愣,疑惑地拿起手中的玉放在灯前。

一条黄色娇龙盘旋在乳白色的空中。

原来那乳黄色的印记,细看时竟另有乾坤。我心中一惊,盯着弘瀚默默不作声。他面带忧色盯着我,嗫嗫地道:“额娘,你生气了?”

眼眶有些热,把他揽在怀中。

他竟有些不习惯,轻轻挣开身子,面上有些红,道:“五哥虽年龄大些,但却整日玩鸟笼子熬鹰,心思根本不会放在祖宗的基业上。七弟又小,所以我做这种决定觉得有些对不起四哥。话虽这么说,可我还是更喜欢宫外的生活。额娘,你不会怪我吧?”

我摇摇头,道:“不会怪你,额娘也希望你过自己真心想过的日子。”他面上一喜,自我手中拿过玉,笑着道:“那我明日就把它送四哥。”

我抿嘴轻笑,心完全放了下来,他小心地把玉收到盒中,又盯着我道:“但身为皇子,我又岂能袖手旁观,任由千斤担子压在四哥肩头,我决定长大了扩大玉器店和酒楼的生意,挣得银子全交给四哥,为民造福。”

我点点头,轻拭去眼角隐蕴着的泪,起身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心中忽地想起一事,遂转身回来,交待他道:“改日出园子,带上兰葸。”

他眉头一皱,不满地道:“额娘。”

我睨他一眼,笑着道:“必须带。”

他还欲开口再辩,我转身向外行去,背后的他大声道:“他是我妹子吗?整日只知道胡闹缠人,一点也不像女儿家,……。”

西北战事虽持续几年,却没有实质性进展。胤禛调整了西路军营的统帅将领,并命兵部尚书鄂尔泰督巡陕甘,经略军务。

可是,这边人员刚刚调整,那边噶尔丹策零却亲率大军由北面大举进攻,并轻易打开北路大军的缺口,抢掠了喀而喀策凌的子女及牲畜。

策凌哪受过这种的奇耻大辱,带着子侄们率大军于夜晚噶尔丹策零休整时突袭,噶尔丹策零毫无准备,仓皇逃走。此次战事的胜利,也算是近两年唯一的大胜。

噶尔丹策零大败后,无力再次发起战争,同时又违恐毗邻的喀而喀策凌不放过他,遂派人到京城请和。长达几年的战争,胤禛深感财力耗竭过甚,再打下去也无济与事,于是,同意和谈。

但这次和谈并非一凡顺利,直到几年之后,和谈才算成功,双方商定以阿尔泰山为界,准噶尔游牧不得过界东,喀而喀策凌游牧不得过界西,并答应互市。

正当众人松口气,胤禛眉宇舒展的时候。不成想,江南崇明县人沈伦所著‘大樵山人诗集’,被人告发其中有狂悖语句,这事本也影响不大,胤禛甚至没把它当成一回事,谁知,唐孙镐却借机又挑起事端。

胤禛忍无可忍,愤然写下‘如此妄类,便令其杀身以成其臭名,亦属便宜他,……,可将伊此论密予消灭,不要说曾闻奏,不可令人知有其事,可将伊设法或杖毙,或令他法处死。’

众臣皆惊,纷纷上疏,大意是这种书呆子不就是博个名吗,成全他便是,犯不上为这种人背上恶名。

此时,胤禛又岂会听得进去。不得已,弘历找到了我,可我又能说些什么呢?我只想平平静静地过完余下的日子,什么也不去问、什么也不去想,过着这种倒计时的日子。

院中的草坪上,我依在椅背上,端起茶碗呷了口,桌那边的弘历,又续道:“朝堂上的事,你不愿插言,我也不愿勉强你。可是,六弟的事,你不能不管。”

我轻叹口气,道:“瀚儿喜欢这种生活,你也知道,宗籍上根本就没有他的记录,注定他不该留在宫中的。”

他默一会儿,抬起头神情淡淡地道:“这根本就不是问题,你这么打算,是不相信我吗?”我一怔,扭过头看着他,一时之间没明白他的意思。

见我如此,他刚蹙起的眉头舒展了些,见他一直把玩着弘瀚送的那块玉,我恍然憬悟,他许是心中早已有数,自己会继承大统。

我收起迷惑的表情,强扯出一丝笑,自己的决定是对的,让弘瀚早日抽身出来。

弘历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可更是自小生活在风云变幻、权力更替极快的皇宫,我默了会儿,道:“不是你想得那样,我只是想让他们兄妹俩早日可以自力更生,我也就放心了。”

话刚出唇,心中就有些后悔,忙瞅他一眼,他直起身子,定定看着我,一脸惊色,声音都有些颤:“你的意思,瀚儿成人前,皇阿玛就会……。”

他手紧握着椅子扶手,双眸紧盯着我,我微微一笑,起身向房门走去,背后的他声音依然有些颤,但却含着无庸质疑的坚定:“如果真是那样,我希望你坚强的活下去。”

我步子一顿,但嘴角仍挂着丝笑,努力稳着步子推开门,走进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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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融融,百花齐闹,坐在房中,鼻端萦绕着花的缕缕清香。

我对镜瞧了瞧,有些呆,背后为我梳着头发的南芙得意的笑着道:“奴婢化的妆容很美吧。”

我闭眼默一阵,又猛睁开眼睛,无奈笑斥道:“浓了些,还有我这头发,怎可梳成这样。”她‘哧’地笑了起来:“娘娘,这可是今年京城年轻女子们最流行的发式,还有,您每日里的妆扮太淡了些,今日奴婢为你这样打扮,如果有人说不美,那你让奴婢干什么都行。”

我无奈叹口气,还未及开口说话,她又道:“只要不让我拿皇上或是六阿哥的物件就行。”

待一切收拾停当,已是半个时辰后。

身后随着出来的南芙,笑着道:“娘娘,您这是去哪呢?戴的首饰都是平日里喜爱的,……,你身边不带一个人,这行吗?”

我轻摇头,停步回身,道:“你想跟我去勤政殿,还是留下和菊香一起照顾格格。”她猛地停步,伸伸舌头,笑道:“奴婢谨遵娘娘口谕,和菊香一起照看小格格。至于娘娘,还是让万岁爷陪着。”说完,转身小跑着回去了。

这丫头好说又好动,高无庸早有意调她去别处,许是又觉得我挺喜欢她,遂从没未开口提过此事。但每次见到南芙不是冷脸训斥,就是叮嘱又叮嘱,如此一来,南芙对他是能躲就躲,所以,一听我要去勤政殿,转脸就跑。

刚刚踏出阁外,高无庸小跑着迎面而来。

他走到跟前,恭声道:“娘娘,皇上差奴才前来知会您一声,向后推一个时辰再出去。”我微笑着轻颌首,问道:“出了什么事?”

他道:“贵州古州、台拱地区苗民发动了叛乱。”我心下一惊,默想一会儿,吩咐他道:“你回禀皇上一声,改日再去,政事要紧。”

本来改土归流后,部分土司心中就不甘心失败,时刻图谋复辟。而有些兵士又在原土司统辖区域内肆行抢掠。另外,新任官吏不善于管理,兴派徭役,再加上自身又贪赃勒索。而驻兵又多从邻近地区抽调而来,致使原来地区力量空虚。

如此一来,既使原土司有了叛乱的口实,也给了他们以可乘之机。于是,在改土归流完成四年后,两地区苗民上层鼓动百姓发动叛乱。叛乱者深入丹江、黄平、凯里等厅州县。曾记得胤禛在位期间虽很重视此事,终是叛乱范围太大而镇压未果,直至弘历继位后才平定此次叛乱。

他见我转身欲回,忙道:“万岁爷说了,一个时辰后会准时陪您出园子。”我心中一暖,点点头,他转身疾步往回走去。

拾阶而上,慢慢走上凉亭。

现在已是三月底,还有多少日子,好像不到两百日。

我对着橘红的晨光微微笑笑,许是心中打定了主意,自己已不似前几年那样惊惶恐惧。现在的自己,只想把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花在实处,只想好好陪陪他们父子三人。

默默出着神,忽地一阵薰香味飘来,我心中微怔,轻嗅着寻香味来源。前方的林子里,似是蹲着一个人,自她前方飘着丝缕白烟。

走下亭子,站在她身后。心中又是一怔,居然是她。

她跪在地上,压着声哽咽着。她自进阁,与南芙恰恰相反,除了必须用语言表述时,她几乎一句多余的话也无。

在心中苦笑一番,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心事。她和别人同住一屋,想是因不方便,才来到此地。在心中轻叹一声,转过身,往回走去。

“娘娘。”后面传来一声担忧的声音,我停步回身,道:“以后拜祭时,找一个隐秘的地方。”她愣在原地,静静地望着我,过了一会儿,才忙道:“奴婢谢过娘娘。”

瞥了眼地上,一个小巧的香炉上面插着三柱香,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我心中微怔,说是拜祭,却无供品。如果不是,这香炉又确实是拜祭时所用之物。另外,这香炉极其精巧,非宫中之物,那应是她入宫时所带之物,而用这种东西的人家,相信也是非富即贵。

她收起地上的香炉,往林子外走去。我默了一瞬,问道:“你拜祭何人?”她停下步子,转身,走到跟前,道:“是奴婢的爹娘。爹娘去时,奴婢不在家中,心中一直很是愧疚,所以才会带着香炉入宫,以便时常拜祭。可进宫后,奴婢一直与别人同住,不好在房中拜祭,这才来这林中,不想又冲撞了娘娘。”

自她入禛曦阁到现在,第一次听她说这么多话。我点点头,挥手让她走,她转身匆促地去了。

约莫着一个时辰已到,遂出了杏花春馆,向湖边走去。

他御用的船已停在湖边,高无庸立在船头,看见我,忙下了船,扶我上去,轻声道:“皇上已等了一阵子。”

我轻笑着颌首,走进舱内。他斜依着矮几旁边,眉头微蹙的出着神,听见脚步,面色稍微舒缓了些,才抬起头,见我如此打扮,默盯我一会儿,抿嘴笑着不语。我轻咬下唇,心中暗骂南芙,他脸上笑意加深,我一咬牙,急道:“我这是‘淡妆浓抹总相宜’。”

他抑不住,笑了起来,我心中有些懊恼。见我如此,他敛了笑,点点头道:“娘子,……,老婆很美。”

坐在他对面的我,面上一热,嗔怪道:“你这是赞扬,还是嘲讽。”他探身过来,握着我的手,拉我过去坐在他身边,盯着我道:“当然是赞扬,你往常的妆扮是淡了些。”

我松口气,笑睨他一眼,把头依在他肩头,道:“其实改日出去也行。”

他轻叹口气,道:“这件事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处理好的。”

听他语气淡淡,我抬头瞅他一眼,他薄唇紧抿,眉头微锁。暗暗叹口气,紧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今天抛开一切,不要多想了。”他低头,默盯我一瞬,拥着我肩头,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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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天子长达十数年往返于圆明园与皇宫之间,达官贵人、商贾富户纷纷在两地之间修建房舍、商铺。因此,此时的园子周围是廊檐相对、商铺林立,俨然又是一座皇城。

胤禛边打量着两侧的商铺边沿街缓步踱着,我并排走在他身边,犹若是平常夫妻出门游玩一般。

我虽抿起嘴角,但没觉得特别高兴,相反也不觉得悲伤,心境一片平和。

信步走了会儿,忽见左边铺子里,众多年轻女子进进出出,且这些女子多是坐轿而来,应是大家的小姐。

我心中疑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身边的他忽道:“想去看看?”我回头笑着轻摇头,他面色淡淡,眸中却柔和至极。

两人正要前行,一个刚由铺子里走出的女子静静盯着我,我左右看看,确定她是在看我。心中又是一怔,这女子容貌清秀、气质娴静,但是自己并不认识她。

见我如此,她忙走上前,笑着问:“请问姑娘,你的耳坠子是从哪里买的?”原来是这样,用手抚抚耳坠子,心中暖融融的,遂浅笑着道:“是我夫君差人打造的。”

她瞅了眼身旁的胤禛,脸上带丝疑问,我拉起胤禛的手,笑着点点头。她抿嘴轻笑着点点头,正要转身离去,眼光又定在我们紧握的手上,双目一闪,侧头仔细盯着我的手。

过了会儿,她抬起头,歉意地道:“知道这么做很冒昧,但还是想瞧瞧姑娘的戒指。”我瞅了眼胤禛,他面色淡淡,眸中却隐蕴着笑意,头微扬看着街尾,我微微一笑,抬起了手臂。

那姑娘细细打量一阵,满脸赞叹道:“想来也是特意打造的了。”我点点头,她面上有些失望,道:“看样子是一对,有什么特殊的用意没有?”

我笑睨了眼已缓步向前走的他,道:“一经戴上,永世不得取下。”

她一愣,我对她浅浅一笑,转身欲离开。这时,眼的余光却忽然看见一人,心中一震,忙扭头看去,不错,是他,是张毓之。

和我目光一触,他猛地转身疾步离去。我向前急赶几步,到他方才站的地方,左右望望,如梭的人流中哪里还有他的人影。

默站在那里,心中隐隐有些难受,十三曾说过,吕岚曦的药,他并没有喝太多,那说明他中毒并不是太深,可怎会毒发身亡呢?

心中也知,不管是十三了无生趣一心求死,还是伤重而亡,即使自己此时知道些什么,也无济于事,改变不了什么,但此事却始终如一块大石压在心口,每次想起来,心里就堵得难受。

“若曦。”耳边传来他担忧的声音,我悠然回神,对他浅浅一笑,举步向前走去。

一路无语,顺着一条街走到尽头。远远的,看到两侧路边的庄稼,随风如波浪般起伏,他脸上逸出丝笑,道:“这长势,今年又会是好收成。”

自见到张毓之,我一直就有些心不在焉。见他面带喜色,也跟着木然点头笑笑,没有作声。他凝目盯我一瞬,眉宇轻轻蹙起来,道:“你不高兴?”

我摇摇头,道:“以前总觉得外面好,总想着出来,现在真正可以无拘无束的出来时,却发现,也不过如此,我并不是特别的高兴。”

他盯着我默看半晌,最后轻叹口气,道:“我们回去吧。”我点点头,又道:“不管你去了哪里,我都会随着去。”他凝目注视着我,问:“若曦,你这阵子怎么了,性格大变,以前,你又岂会说这些直白的话。”

我笑笑,道:“你不喜欢吗?”

他轻摇头,道:“喜欢,但觉得有些异常。”

异常,当然异常。

每日自己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心里就开始想,今日要陪兰葸干什么,或是,要给弘瀚做些什么,每天忙得如陀螺一般。

太阳已西斜,天依然有些闷。我坐在树下,一针一线的为兰葸缝褥衣。

站在背后摇扇的南芙,笑着道:“娘娘,格格年龄渐大,你的手艺又比不上园子里的师傅,为何非要亲手做。”

为何,为何,我暗暗苦笑。

自己只是想让兰葸心中多些额娘的回忆,长大后,她也可以对自己说,她的额娘是疼她的,并不是存心丢下她,不要她的。

苦苦一笑,自己已让弘瀚早早的学会了取舍,可兰葸呢,跟着弘瀚,让一个大孩子带着一个小孩子,两个孩子相依为命。还是留给弘历,或是送到寿皇殿十四那里。

心绪一乱,手指连着被扎了两针,轻叹口气,放下衣衫,摁着手指,背后的南芙似是唬了一跳,连着叫了几声‘娘娘’,我却恍然未闻,仍默默地出着神。

半晌后,‘啪’地一声,伴着翠竹的声音:“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我一惊,回了神。

原来是兰葸冲进来时,撞到了端着茶具的翠竹身上。

兰葸瞧了眼地上的碎片,向我伸伸舌头,娇笑着道:“额娘,我把你喜欢的茶具打翻了。”翠竹忙接口,辩道:“不怪格格,是奴婢的错。”

我瞟了眼地上的碎片,淡淡地对翠竹道:“再喜欢,也终就只是身外之物,碎了就碎了,不用放在心上。”

翠竹忙垂着头道:“谢娘娘。”慌忙蹲下身子,收拾完后,低着头匆忙走了出去。

兰葸拿起放在我膝头上的衣衫,道:“额娘,葸儿的个子哪有这么高,你做的太大了。”我自身上抽下帕子,拭去她额头的汗,凝目盯着她的小脸,脸上虽挂着丝笑,心中却酸涩不已,默一会儿强自压了下去,温言道:“等你长高一些,再穿也就是了。”

她小脸带着不解,道:“额娘,这你也想不到吗,葸儿长大时,你再做也不晚呀。”

我心中一痛,抚着她的脸,笑着道:“是呀,额娘怎么没想到呢?”

她两眼一转,大笑道:“额娘不是没想到,只是比起哥哥来,额娘更疼葸儿,所以才会这样。”我笑着点点头,她越发高兴起来。

她放下衣衫,笑着道:“额娘,我要找哥哥了,他答应明日出宫时带我。”我笑着点点头,她快速的向院门冲了去。

背后的南芙,小声道:“这个翠竹,整日好像谁欠她两吊钱,不言不笑,好生奇怪。”

我随口淡淡地道:“她会这样自有她这样的道理,就如,你喜欢说笑一样,她许是喜欢沉寂,只要自己觉得好就行。”

她轻笑起来,道:“也是,要不,外间怎会说,咱这阁内的丫头们各有各的性格,她们都羡慕死了。”我淡然一笑,她又道:“娘娘,我听她们说……。”

她说了一半,却突地住了口,我靠在椅背上,瞟她一眼,道:“说什么?”她讪讪笑笑,挠挠头还是不吭声。我轻轻一笑,道:“你不是想去勤政殿当差吧。”她脖子一缩,面上一苦,道:“和奴婢同住的在勤政殿当差,听她说,前几日,李答应带着七阿哥去求见万岁爷。”

我一愣,笑泠来了园子。

她续道:“可是皇上没见她,直接吩咐顺公公把她送回宫了,听闻,李答应是噙着泪离开的。”

心中一苦,原以为平静的心又起了涟漪,她错了,还是我错了,或者是那拉氏错了。还是大家都没有错,错的只是大家都真诚的付出了感情。

无言笑笑,喃喃道:“不管怎么说,孩子都是有权见自己的阿玛的。”

南芙停下扇扇子,向前探着身,努努嘴道:“也不尽然,皇上贵为天子,不是普通的阿玛。即使想见了,也只能待通传后,等着皇上的诏见。娘娘,你这些日子怎么了,虽然整日里忙忙碌碌,奴婢却怎么觉得你越来越消沉了。”

我笑笑,闭目长叹口气靠在椅背上,默一会儿,道:“在我这说说就行了,勤政殿的一切事儿都不得在外面传,以后多听菊香的。”她轻声应下,不再开口。

月朗星稀,圆月如玉盘挂在半空。一阵微风吹来,鼻端飘来一缕淡淡桂花的香味。

抬头看看头顶上方的圆月,轻叹口气,继续向前缓步走着。后面趋步跟着的菊香,轻声道:“娘娘,前面有棵桂花树,我们去那坐坐。”我点点头,循香走过去。

坐在石凳上,仰首望着星星点点的小花,‘绿云剪叶,低护黄金屋。’、‘占断花中声誉,香与韵,两袖洁。’

菊香自食盒中拿出一壶酒,放在石桌上,笑着道:“咱们今晚带这酒可真是应景儿。”壶盖一开,醇香的桂花酒味窜进鼻子,我倒一杯,一口喝下。

菊香边摆小菜边道:“娘娘,不能这么喝,虽说是桂花酒,可也是用酒兑的,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自巧慧去后,她犹若变了个人,说话办事沉稳许多。我对她微微一笑,点点头。她默看我一阵,垂目盯着脚尖,轻声道:“娘娘,既是心中不舒服,又为何托病不参加中秋佳宴呢。本应是团圆之夜,你却独自一人凄凉的过。还有,让南芙和翠竹这俩丫头陪六阿哥和小格格,奴婢还真有些不放心。这些日子,这阁内的丫头们越发没有规矩,娘娘,你这么纵容下去,迟早得出乱子。”

我微微笑了下,长吁出一口气,道:“改日吧,你抽时间敲打敲打她们。”她为我倒一杯酒,轻笑着道:“奴婢这边敲打她们,你那边纵容,奴婢就是嘴皮子磨破,也顶不了什么事。”

我摇摇头,嘴边噙着丝笑,道:“以后都不会了。”菊香一慌,忙道:“奴婢没有其他意思。”我笑着摇摇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她们好。”

月影西斜,不知名的飞鸟悲鸣一声自头顶掠过,没入林中的阴影中,我抬起头,圆月周围紧裹着一层光晕,洒下的光辉,似是要将将周围所有的星光吞噬。

这是最后一次看见了吧,不禁愣怔着盯着,半晌不动。

一壶酒早已喝了过半,菊香担忧地看着我,道:“皇上也差不多回来了,我们回吧。”

我点点头,起身,缓步往回走。

两人走到禛曦阁门口,正巧碰上胤禛几人。弘瀚走上前,道:“额娘身子可好了些?”我笑着点点头,瞅了眼翠竹怀中的兰葸,问:“兰葸睡了多长时间?”弘瀚笑着道:“妹子回来的路上才睡着,热闹的地方,她就是把眼皮子撑起来,也不会睡的。”

我摇摇头,这两个孩子性格相差太大。弘瀚我可以完全放心,可兰葸呢?

暗叹口气,抚抚他的脸,微笑着走向胤禛,他凝目看着我,我朝他微微笑笑,两人一起跨门而入。背后传来菊香的叮嘱声:“把格格抱进来,马上回去歇息,不要误了明日应值。”背后传来南芙和翠竹轻轻的回话声。

过了正厅,弘瀚恭声道:“儿子回去歇了。”胤禛点了点头。

我站在原地,待弘瀚跨进院门,才收回目光。却见胤禛默看着我,我忙朝他又是微微一笑,上前,拖着他的手,朝内院行去。

窗户大开着,房内虽未掌灯,却亮如白昼。

他躺在外侧,歪靠在软垫上直盯着我,我搡他一下,道:“别这样看我。”他姿势未变,面色未改,仍那样望着我,道:“若曦,你身上少了样东西。”我微怔,有些不解,不由得疑道:“少了什么?”

他轻抚着我的脸孔,仍是直盯着我的眸子,那眼神似是一下子触到了我心底最深处,正当我有丝慌乱时,他却轻叹口气,淡淡把目光投向别外,道:“过日子的热情。”

我心猛地一抽,他一语点透了我目前的状态。

两人静默一阵,他道:“她跟了我二十余载,从未提过任何要求,临终会这么安排,也是不想老三一脉从此没落,她为的不是自己,我没办法拒绝。”

心中一松,既是他这么想,那就随他吧,这是没办法解释的。睨他一眼,乍装委屈地道:“你大可把她带进宫,你答应过园子里只会有我一人。”

他轻叹道:“不想见她,才不去参加的。”此时,除了他们父子三人,谁又能影响到我呢。但是……,我苦笑着,点点头。

他重重叹口气:“除了这件事,我想不透还会因为什么。没想到这么几年了,你还没有放下。”我翻身坐起,跨过他的身子,下床,走过去关着窗子。

他支起头,嘴边逸出丝笑,默盯着我。

我边解盘扣边道:“从今以后,你的身边只能有我一人。”走到床边,我已是身无一缕丝,默站在他身前,全身上下滚烫,身子轻轻颤着,但依然轻咬下唇站直身子。他慢慢坐起身子,眸中有丝沉痛的东西蔓延,最后,一把揽着我,抱我上床,道:“以后,我的身边只会有你一人。”

近几个月,一直憋屈着、压抑着、强忍着。今晚,就肆无忌惮的放开自己、释放自己。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