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帝听到左氏两个字脑海里便闪过一张熟悉的脸庞,他长叹一口气,转而又将眼角的哀愁一扫而空。
“臣女才疏学浅,未能学得恩师半分技艺,实乃臣女毕生之憾。”
“朕不过惋惜罢了,湛娘子无需多心。今日湛娘子之表演堪称最佳,赐湛氏星澜双月金丝玉璧钗一对,金三百两,绢五百匹以示褒奖。”
“臣女叩谢陛下隆恩!”
表演者众多,却只有湛星澜得了丰厚的赏赐,其他千金们的脸一个比一个黑。
而这一切都尽在湛星澜的掌握之中。
书中傅霆轩便是以她会幻术为由将她诛杀,口口声声将她污蔑成了十恶不赦的妖女,百姓们无知愚昧听信污言,举起火把将明国公府团团围住。
盛极一时的明国公府毁于火海,老管家邓伯为保全湛氏最后的尊严,与明国公府一同在火海中化为灰烬。
湛星澜绝不能让历史重演。
而现在的她在靖帝与众人面前亮出了方士之徒的身份,还博得了靖帝的喜爱。
傅霆轩再也不能以妖女之名害她和她的家人了。
千秋宴直至次日丑时才结束。
湛星澜疲累不堪,正准备和父兄一道回府,却被匆匆赶来的寇淮拦下了去路。
“陛下有请三娘子于宣政殿闲谈,国公爷与两位郎君可先行回府,稍后会有侍卫亲自护送三娘子回府。”
湛伯峰坐在轿上朝湛星澜看了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
“既如此,便有劳寇公公多多照应小女了。”
“这是自然,国公爷请宽心。”
湛伯峰嗯了一声,放下了帘子。
宣政殿巍峨肃穆,白玉石阶上倒映着湛星澜修长纤细的影子。
寇淮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湛星澜入殿。
虽说湛星澜心中并无卑贱高低之分,但皇帝毕竟是皇帝,不怒自威的气场几乎充满整个殿宇。人多时倒也不觉,可与之单独相处便能感受到靖帝身上强烈的压迫感。
“臣女拜见陛下。”
“平身,赐座吧。”
“多谢陛下。”
湛星澜举手投足都落落大方,看不出有半分慌张。
“你这丫头比你那两个哥哥都像明国公,有他身上那股蛮劲儿,明国公好福气啊。”
“臣女出生三个月时母亲便不幸离世,自小由父亲一手带大,性情脾性自是与父亲相像的。只是两位哥哥自小在国子监求学,不常与父亲相处,虽是野蛮生长但身上流着的也是父亲的血脉,骨子里自然也是像父亲的。”
湛星澜颇有深意的看向靖帝。
说者有心,听者有意。
从前靖帝一直以为太子是最像他的人,可时至今日他才发觉老十一比太子更像年轻时的自己。
靖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抬眼欣赏的看着湛星澜。
“你年纪不大,举止行为倒是落落大方。明国公是个武夫,想必教你礼仪规矩的是你那师父吧。”
湛星澜心想:可算问到重点了。
“陛下洞察世事,明若观火,臣女敬佩。”
“不知你师父是男是女,哪里人士?方士向来心高气傲,又怎会收一个官家千金为徒?”
“回禀陛下,臣女师父闺名左君清,乃梁州人士。臣女年幼时曾患天花,师父云游四方路径国公府,听闻臣女重病不起顿生恻隐之心便出手相救。父亲原是不信师父的,但见臣女痛苦垂死便死马当活马医。谁知师父竟真的将臣女救活了,自此师父便教授臣女武艺礼仪与方士之术。”
“原来如此。”
湛星澜见靖帝眉心微动,便猜出了什么。
她攥紧了衣角,咽了咽口水。
“臣女斗胆一问,陛下是否与臣女的师父相识?”
靖帝猛然抬头,他讶异于这小丫头的胆大,从没有人敢如此放肆。
“不错,朕与君清相识于微时,你又是如何知道的,是君清讲与你听的吗?”
“师父从不与臣女将她年轻时的事情,臣女不过是斗胆猜测罢了。”
“既被你看出了,朕也就不绕弯子了。君清她是为何而死?她生前过得可好?”
“师父死于肺痨,临终前她整日咯血,日渐消瘦,到最后只剩下皮包骨头了。臣女印象里,师父总是一副哀愁的样子,每天都会拿着一个铜制小铃铛发呆,直至死前她都一直紧紧地攥着那个小铃铛。”
湛星澜凭借记忆叙说着左君清临死前的模样,心里突然一阵酸楚。
“她葬在哪儿?”
“梁州北山上。”
“朕知道了,今日朕与你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不得对旁人提及半字,若你违背圣意,朕便以欺君之罪论处,你可明白?”
靖帝的眸子里有了一丝哀愁,但更多的是愧疚。
“臣女明白。”
随后,靖帝命五名近身侍卫将湛星澜送回了明国公府。
湛星澜回到望舒阁后倒头就睡,果然逢场作戏什么的是最累人的。
在梦中,她又梦见了与男子泛舟湖上的样子。
只是这次,她看清了男子身上藏蓝色的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