峙逸白日里原是受了莫大刺激,素来是个有成算的,知道若自己同云凤走下去,很可能不仅一生没有子嗣,说不定还会为艾家招来无妄之灾,理智告诉他,他本来人生蒸蒸日上,如日中天,怎么可以为了个女人就毁了个一干二净?
他不过才二十二岁?他还有一身本事没有施展……却要把这一切埋葬在这么个女人身上,叫他如何甘心?
道理他是懂的,却真让他撇开她,只是想一想,就剜肉一般的疼了。心里一把无名火,正无处发泄,说话自然难听。
谁知云凤的话却比他说的更加难听:“你不就是要同我睡吗?你要说我是姐儿我便是了,你救了我爹,我自然记得你的恩典,什么时候想起我来,当个便宜姐儿使使,唤我一声,在车上,还是在沟里,我都狗一样的躺下来,半分怨言没有。”她自小被人踩踏惯了,早已学会硬着心肠听别人的数落,好像旁人说的不是她似的。人一麻木,心里有多痛,就不得而知了。
两个都是牙尖嘴利的,互不相让,到底气得一拍两散,峙逸披了衣裳,转身出去了。
他前脚出门,云凤后脚就“哐”一身,将内室的门合上了。
峙逸赤着脚踩在外面地砖上,恨不得回身把那门砸碎。
三更的天儿,他也没得哪里可以去,终是耐不住,转身进了秀雅房里。
他俩吵得翻天,秀雅哪里会听不见,懵懵懂懂从床上坐起来,声音暗哑:“……您这是……”
峙逸瞪她一眼,不说话。
秀雅只当他是来自己这里躲一会儿清净,也同他无甚话可说,终是敌不过被窝的温暖,转身就要睡过去了。
峙逸见她这样子,就来了火:“你下来,我要睡床。”
秀雅无法,只得坐起来,她穿着一件白色丝单衣,里面大红的鸳鸯肚兜兜着鼓涨涨的胸脯,峙逸却像看见一个男子一般,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情:“你把你床上都收拾了给我铺上新被子,你就睡塌上吧。”
秀雅也不争辩,下床趿拉着鞋子,收拾起来。
峙逸躺在床上略眯了会子眼,就要起来上朝,少不得把榻上辗转了半天都睡不安稳的秀雅叫起来给自己穿衣。
秀雅也是伺候惯人的,做起事来无比利落,待帮峙逸穿戴齐整了,蹲□子扫扫袍摆:“爷,好了。”
峙逸哼了一声,出去了。
秀雅心里翻着白眼跟了出去。
柳妈见双眼下留着青痕的峙逸从秀雅屋里出来,秀雅还趿拉着鞋子、云鬓蓬松,,衣冠不整,不住打着呵欠在后面跟着。不由浮想联翩,心里咯噔一声,只道不妙,一边陪着笑脸伺候着峙逸喝了点粥菜出门上轿,一边回头狗腿的恭喜秀雅。
秀雅怪怪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回房。走到门口又道:“待会儿给我煮上十个鸡子,热热的温一壶黄酒,送过来,我吃了歇会子,不到午时不要叫醒我。”柳妈心想你睡不醒更好,我还懒得伺候你呢,脸上却笑得无比谄媚。
刚打发完秀雅,柳妈踩着小脚就进了云凤屋里,好一顿捕风捉影、添油加醋的通篇大论。可惜无论她怎么说,云凤始终用背脊对着她,一声不吭。
柳妈恨铁不成钢,却也管不了她,急得热锅蚂蚁一般,只当自己多余,最后叹口气:“反正难受是你自己受着,我不管你了。”
晌午时分,云凤正一边没精打采的配着线,一边听着柳妈在前头不住打发来巴结秀雅的人。
“秀雅姑娘昨儿个夜里没休息好,正躺着呢……明儿再来吧。”
“这花儿开得真好,谢谢嬷嬷你有心,老奴代秀雅姑娘收下了……知道知道……是卢嬷嬷你送她的,老奴记着呢……”
“哎呀……素琴姨奶奶您来了,老夫人要见秀雅姑娘吗?老奴赶紧去叫去,她昨儿累了,休息着呢。”
云凤听说素琴来了,这才抬头,就看到素琴听了柳妈这话,脸色不怎么好,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想笑,埋下头就“扑哧”笑出了声。
素琴本在偷偷打量云凤,见她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只叹她这人不一般。走过来看她的绣品,赞叹一声:“大奶奶这手艺还是这般好啊!”
云凤笑得温婉:“姨奶奶客气了。”
正说着,突然看到艾峙逸冷冰冰的站在那里,一脸寒霜道:“你还挺开心的啊。”
素琴连忙屈身:“爷!”
峙逸扫了她一眼:“你每天闲得没事儿吗?见天儿往这边跑?”
“这……是老夫人要见秀雅,原是买了些补身子的药给她吃。”她声音低了低:“爷的一份……妾身原也是带来了的。老夫人还让爷多保重保重身子……”
峙逸不待听完:“……东西放下吧,你先下去。”
素琴怏怏的行了个礼,转身去了。
云凤手里绕着线,没说话。
峙逸眯着眼,不知道为什么,刚刚看到她笑着,一腔怒火竟莫名其妙消散无踪。走过去用手抚着她的面颊,叹口气:“我已经办妥了,明儿带你去见见你爹,其他的……再另想办法吧。”
云凤知道他这个人,原是不会让步,心里虽难过失望,但是好歹先见一面她爹为妙,以后的事情,她再做打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