茴香只道她主子是心生感慨要赞五爷,也颇有同感的猛点了两下头:“虽然打的是五爷,执杖的奴才们自然手里有数,五爷也没什么大碍,将养了月余也就好了,可这份情意,这份担当,都让咱们好生敬佩。却还不止这五十板子!——本来五爷挨了打,五奶奶哭的死去活来的,合家都当这事过去了,谁知道约是五奶奶回娘家叫了委屈,没几日那市井出身武家夫人就带着几个无赖婆子冲到府里又闹了一场,依旧是打得合家乱了套,调了护院的才压下来。话传到老太爷耳朵里,老太爷勃然大怒,便也不管不顾只让五爷写休书,说五奶奶犯了七出中的‘口舌’和‘不事舅姑’。五爷只是不肯,好说歹说,又拖着病体在松鹤堂外跪了一夜,两位老祖宗心慈怜他,也就认了,揭过此事不提。……唉,五奶奶遇上五爷,真是她的造化……”
她自个儿说得眼圈都微微红了,声音渐渐变小,最终化作一声喟叹,消失殆尽。
房间里陷入沉寂,那桂花油浓郁的香味忽然就显得特别的突兀。
夏小满抽了抽鼻子,突然觉得特别假,物反常即为妖,五爷年访当真爱这个女人到这等地步?会不会是五爷乃腹黑幕后老大一枚,媳妇台前唱红脸,他再出来惺惺作态演苦情戏,俩人同流合污狼狈为奸……
唔,好吧,阴谋家眼里都是阴谋,她承认她非良善,想人就不会往好处想。关键吧,可能她看多了陆游唐婉孔雀东南飞,总觉得古代是天大地大父母最大,感情抵不过“父母命不可违”,像年访这样不惜忤逆尊长而维护媳妇的,落在她眼里就是珍稀物种了。
哎,若不是演戏,五奶奶能碰上这样一个肯舍身护着她的夫何其荣幸;若是演戏,五爷能得这样一个冒着被休甚至死亡的风险全力配合的妻又是何其荣幸!总之,他们总是有一个人是有造化的。
这世间还真是有情种的啊。夏小满忽然有点惆怅起来,五爷年访也许是,六爷年谅则肯定是。只不过五爷对的是他的妻,六爷对的是个通房丫鬟。前世她没碰上,今生碰上了是碰上了,可惜,她是他感情大戏里的路人甲……
到底是自己没造化啊。夏小满叹了口气:“若是……得夫如此,五奶奶还不肯消停?还要闹?”
茴香露出些愤愤然:“五奶奶哪里是看情谊的?还不是看银子!这第二次闹,就是九爷娶亲的时候。去年恩科,九爷中了解元,老太爷一时大喜,亲自发话,说九爷的婚仪的银子都由官中出——这是从没有的事,家规是嫡子成亲官中出银一半儿,房里摊一半儿;庶子成亲均由房里自个出银子。三房的几位爷都是庶出,虽然记名在三夫人名下,但娶亲依旧按庶出子从三房帐上支的银子,五爷自然也是如此。而九爷是四老爷的庶出子,这会儿却由官中出了全部银子,五奶奶得信儿的时候就颇有怨言,但因还没坐实吧,也就没举动,待九爷下聘孙家,确是从官中支了银子,五奶奶便就借这由头又闹了一起,又提要分铺子的话……”
夏小满点了点头,这个闹的多少还有点儿道理,有不公平就有闹,只是,若老板要给谁涨工资,员工就是闹也没好结果吧。至于九奶奶那边儿,她算是知道了为什么九奶奶看上去天使似的人,对她这样的身份都能体贴入微,却对五奶奶那个态度,尖酸刻薄的紧,原来梁子结在这里。
茴香道:“这次老太爷是铁了心了,让人代笔写了休书,生生架着五爷按了手印,又把五爷锁进房里不让出来,然后撵五奶奶出府。五奶奶二话没说舀了休书就走了。虽老太爷撵了五奶奶回家,但那毕竟是圣旨赐婚,本拟翌日让老太君进宫觐见太后奏报此事,免得万岁爷怪罪年家。谁知道武家抢了个前,直接闹到了御前,不提其他,只说年家目无君上,要休御赐的娘子。老太君这门还没出呢,斥责的圣旨就下来了。这自然又没休成……”
夏小满对武家人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是一彪悍家族啊。她咂舌道:“难怪今儿老太君一听说五奶奶出了年府立马就要进宫。今儿抢先一步,不知道能成功不……”说着忽然想起那句歌词——伟大的是感情,强悍的是命运,到底有些唏嘘,便是某些人自作孽不可活,但这段感情……真是白瞎了啊。
茴香叹道:“也难说。虽然咱们家老太君贵为郡主,按辈分还是……可,有些话也是不好讲的——说轻了自然没用;若说重了,那岂非是说万岁爷瞧错了人,给咱们家个不够贤良的媳妇?所以,这次能否休成,还真难说。”
夏小满低声自己嘟囔道:“沾上皇上边儿的事就是不好整。”
茴香影绰绰听了“皇上”二字,唬了一跳,忙道:“阿弥陀佛,我的主子,您就提防着点说话吧,可别让奴婢老这么心惊肉跳的。”<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