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原本值夜,却抱着柱子打盹儿的丫鬟,早都已经惊醒了过来,原先听到威北候带了人来,还没有那么害怕,却不知道这贼人就在门外,此时一看见有人闯了进来,再也压不住满心的可怖惧怕,全都失声哭喊了起来。
“老匹夫,敢尔!”
威北候急忙掠身上前,惊怒万分!
他怎么就疏忽了这欢宜阁的大门!可是当年一介书生的詹松林,又是如何能有如今这样的身手的?!
府兵就要破门而入,门内却传来詹士春的声音。
“徐侯爷若是觉得这欢宜阁内的人,全都命如草芥,尽管让人攻进来,若是想要保全这些人,那就不要轻举妄动,待贫道与成欢说上几句话,即刻离开!”
詹士春说着,就动手拎起一个正尖叫不止,如同筛糠一般正在瑟瑟抖的丫鬟,那丫鬟的哭喊声立刻凄惨了十倍不止。
“詹……詹士春,竖子,小人!”
威北候从前带兵打仗的血性立刻就被激了起来,霎时怒冲冠,口中痛骂,却死死忍着,没有下令立刻追进去――里面不光有这些丫鬟仆婢,还有他的女儿啊!
就算是萧绍棠也在,又怎么能保证制得住这个疯子!
正在威北候心中天人交战之时,却听到楼上的窗口处,传来白成欢冷静的声音:“爹爹,让他上来说话吧。”
詹士春此人,虽然身份诡异,几次接触下来,却从不曾对她有过不好的举动。
今夜他这般闯入侯府来寻她,想必是有些缘故的。
事已至此,倒不如听听他说些什么。
威北候抬头,朦朦胧胧看到窗纱后女儿的脸,忍不住鼻头一酸,虎目蕴泪,他若是在自己家里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又怎么有脸被成欢称作爹爹?
“成欢,爹爹一定会将此人拿下,你不要害怕!”
白成欢却坚定地继续道:“让他上来吧,爹爹,不必如此了。若有危险,女儿自有办法。”
白成欢抬手指了指面前的纱窗。
威北候瞬间就明白了过来――女儿这是说,若是不得已,她会从窗口跳入湖中,安危无虞。
“成欢……”威北候还想劝,却听到白成欢已经开了口:
“詹大人请吧。”
詹士春听到那道清冷的声音之时,手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将拎着的那个丫鬟丢在了地上。
然后在丫鬟惊恐的眼神里,慢慢地整了整冠,理了理道袍,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才一步步地沿着楠木打磨的木质阶梯,拾级而上。
映入他眼帘的,是长白衣的少女,正在点燃一盏宫灯。
白成欢将最亮的那盏最亮的宫灯灯芯点燃,又将灯罩在其上罩好,才转身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人。
“成欢……”
詹士春喃喃唤道,语气里再也没有了在楼下的狠厉。
“詹大人深夜前来,行事如此不拘一格,实在是让人心生恐惧,若真有什么了不得的急事……还请詹大人有事明言。”
白成欢也懒得去猜詹士春此来到底是为何,直截了当地问道。
詹士春却是一言不,只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凝视良久,才长叹一声。
“转眼间,你都长这么大了,我,我替故友找了你很多年,听他说,你还是不肯认他……今日的事,你可有吓到?”
白成欢也心中叹息,看来,还是来认亲的。
只是詹士春到此时还不承认他就是詹松林。
虢州的娘亲信中说得十分明白,她的的确确是她怀胎十月,痛了两天一夜才生下来的亲生女儿,甚至还在信中指天誓,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听别人胡言。
可为什么,詹士春会这般缠着她不放呢?
白成欢转身走到窗前,望着那在窗棱上随风飘动的破烂窗纱,道:“今日的事,原本是我旧病复,只有我吓到别人的,哪有别人能吓到我的?詹大人多虑了。”
詹士春古井无波多年的心田,居然在一瞬间就感觉到了疼痛。
他的女儿,从前疯傻,受尽苦楚,他竟然半分不知!如今知道了,却又无法相认,虢州白氏一日不松口,就一日不能让成欢相信。
詹士春举步走到白成欢身后,想说些什么,一时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随着白成欢的目光望过去,只见湖面金光粼粼。
往昔的岁月忽然间就扑面而来。
“成欢,其实,你与侯府,渊源也是颇深的……当年,我……你父亲与你母亲,也曾在这侯府的碧波上泛舟,而今,你又来到这碧波之畔,想来,这也是你母亲在天之灵看顾,让你来到这里。你,你要相信,无论是你父亲,还是我,都对你,只有全心全意的爱护,绝不会有半分的歹意,你不要害怕。皇上那边,你也不要怕……我与你父亲,定会想法子,护住你,你切莫如此,委屈了你自己。”
白成欢微微挑眉,对詹士春猜出她是装病这件事,并不意外。
她真正感到意外的是,詹士春所说的那个“母亲”,到底是什么人?居然也曾来过侯府?
她回头,盈盈双眼似是有孺慕之色,看得詹士春心头一热。
“多谢詹大人关心……既然詹大人认得我的父母,那可否告诉我,我的母亲,究竟是谁?姓甚名谁?是哪里人氏?”
詹士春愣住了。
他想要认回女儿,却不愿意给乔桓随便编造一个平庸的身份。
可面对眼前少女黑白分明琉璃一般的眼眸,他又实在不忍心让她失望。
他想了想,神情和蔼地答道:“你的母亲,是个高贵又美丽的人,她啊,是京城人氏,至于姓名,以后待到你认祖归宗之时,由你的父亲来告诉你,岂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