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闻声这才微抬起头,见一魁伟男子走近,黑衣遮面,只露粗眉深目,炯炯将她探瞧。
周振威记忆里的娘亲还是年轻模样,与玉翘实在不同。
玉翘如袅袅曲弯的杨柳枝儿,需他呵护疼怜,可娘亲却如直松,坚毅挺拔的能让他依靠。
可现在面前的老妇人,却过早的华从生,面容漾着饱经世事的沧桑,看来被鞭打过,身上的胡袍有一条条撕痕。
“你是阿纳罕金?可有汉人名字?你可认得我?”周振威扫了一眼未动的饭菜,解去遮面的黑布。
妇人原还盯着他看,见周振威露了脸庞,倒不看了,默半晌才道:“回官爷的话,老身在草原苟活数十年,不曾踏入关内半步,早已把汉名忘记,至于这位官爷,更是从未见过。”说着话,似乎渴了,伸手去捞一水碗,小口喝着。
“你真想不起来?周建业是我的父亲。”周振威苦笑,他已确定这便是自个母亲了,不说唇边的红痣,她那手上半面烧痕,是少时自个淘气,点燃了柴房,母亲冲进房内将他抱出,不慎被燃的木柴砸到手背而留下的。
妇人表情一片茫然,摇头,忽儿不耐烦起来:“这些日里一个个来问我可认得周将军,我只听伊墨居次说过,是个会打仗的将军,别的一概不晓。你走吧!以后都莫来扰我。”
周振威心一沉,看她这番神态是打死不想与他相认。
他欲说些什么,耳际微动,有扇子轻若游丝的闭阖响动,眼皮一跳,唇边顿时浮起冷笑,出声叱责:“你口中的周将军是我。即不曾见过我,亦不认得我那战殁沙场的父亲,怎可向莫贺祝进谗言,说是我的母亲?”
那妇人放下手中的水碗,哑着嗓子说:“周将军委实怪错了人!老身在匈奴部教习公主,同阏氏相处和睦,一直安稳度日数十年,怎会凭白给自已找罪受。并不晓得出了何事,就被押至此地受刑。说来倒还是周将军牵累了我。”
她顿了顿,淡道:“莫贺将军心胸虽狭隘,却不擅阴谋诡计,想必遭人利用,还望周将军查个水落石出,还老身清白并送出关去,不用在此地受苦。”
“周将军,此处不易久留,我们得赶紧离开。”胡忌左右张望快步至他跟前,神色微起一抹紧张。
周振威再朝那妇人看去,却见她阖起眼帘,索性歪倒麻草上,竟是自顾自睡去了。
“走!”低喝一声,周振威不再留恋,绝决的转身离去,似乎如一阵风飘过,牢房瞬间恢复了平静。
两个衙役突然醒来,急急握着腰间剑柄冲至牢门前,见妇人犹在,这才松了口气,骂骂咧咧复回桌前坐下,酒是不敢再碰。
隐在暗处显出几人来,宏顺帝摇着手中玉骨扇子,面无表情问刑部尚书张洪春:“张大人说说,你可看出周将军和这妇人有何瓜葛?”
“臣愚钝,不曾看出皮毛来。”张洪春忙拱手回话。
宏顺帝转头朝李延年看去,神情如冰霜冷清,一字一顿:“李臣相,你要愚弄朕到何时?”
李延年忙跪下道:“这妇人确是周将军母亲,只怕方才二人是在做戏,还望皇上再多给臣些时日,定会真相大白于天下。”
“够了!”宏顺帝厉声打断:“此事朕有错,再次轻信与你,现看来却是你心存狭思,谗言污蔑有功之臣,自个三省其身去吧!”
语毕,一甩蟒袖,由着簇拥的侍卫其官员,头也不回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