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二年八月二十,大清早,京师南熏坊的林家赐宅就热闹了起来,整条大街还有周边的胡同小巷里,铺满了全副武装的司命卫队官兵,军官们往来呼喝,马蹄的哒哒声此起彼伏,让林家的左邻右舍,早早地从睡眼惺忪中清醒过来。』』
林卓要出京巡查中央军,虽说只是去通州,路程不过六十里,时日也不会迁延太久,家里的两个孕妇,望着戎装笔挺的林卓,仍是泪眼婆娑,耿小妹倒还好,只是偷偷抹眼泪,笑意宛然,泪花儿闪烁,看得林卓揪心不已,可儿挺着六个月的大肚子哭得一抽一抽的,让全家人都看得胆战心惊,林卓温柔小意的哄了很久,又是许诺归期,又是立军令状的,各种买买买之后,才算哄得情绪异常的小孕妇破涕为笑。
迎着秋日清晨的凉风,林卓从温馨的离愁别绪中挣脱了出来,眉宇间聚起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因为春节是在林家的大兴温泉里过的,八月十五的中秋节,老林家就集体转战张府,一大家人热热闹闹的赏月吃饼,一直闹腾到半夜,当晚林卓跟老丈杆子张佳胤有一番深谈,次辅大人对得意门生的处境表示担忧。
“卓哥儿,太盛难守,过刚易折,如今朝中局势相对乐观,京察后,应当会更进一步,繁华背后却都是危机啊”张佳胤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自己的学生,有些失落,有些骄傲,成长得太快,完全没有植树造林的快感。
林卓一时间悚然,没人提醒还不知道,这么细细一盘算,风水流转润物细无声之下,他的一系人马,在中枢的核心部院大臣一级里,已然占据了五个席位,占比过三分之一,若是单论六部七卿,那就更为惊人,兵部的曾省吾、刑部的卿鹘和工部的何举,算是他的铁杆儿,户部的张学颜也是立场偏向他的,过半数了。
“为今之计,不到万不得已,为师只好隔岸观火,甚至不痛不痒地与你做些针对,思节此人,书生气重,偏又久历官场,难免迂阔保守,政治操守是有的,只是如今,跟不上趟了”张佳胤看着林卓正襟危坐在对面,神情复杂,有些无奈,不说万士和跟不上趟,他其实也有些难以适应,林卓被叙府知府为难得灰头土脸,到铜梁来找他求救的画面,仿佛就在昨日,现在他就已经独树一帜,独领一军了,这也太快了些!他还想手把手教他适应朝堂,教他施政呢。
“万尚书并无大过,若是恩师需要,何举可以暂退一步,调任鸿胪寺卿,张瀚的左都御史,一定要保住,不然京察的苦心,就有人亡政息的隐患”林卓老老实实地开始盘算,哪些地方能退步,哪些地方不能让步。
“嗯,为政之要在得人,你不仅得人,还能治人,为师老了”张佳胤莞尔一笑,不得不承认,林卓的这股子气魄,很有一种抢班夺权的威势,“思节就是在京察上有所离心的,除了理念不同,更多也有不甘心吧”
“弟子知道了,恩师放心,请假不够的话,合适的时机,我再辞几个职务吧”林卓瘫在椅子上,露出一些痞赖来,看上去似乎毫不在意。
然而,事实上,书桌两边的人都清楚,走到这一步,一举一动都牵扯到很多方面,有些东西,也不是想辞就能辞的。
“呼……”林卓深深喘了一口气,凉风入喉,提神醒脑。
“大人,中央军的邓子龙将军率众位将官在永定门恭候”马千乘蓄起了两撇小胡子,看上去威严了许多,今儿个他情绪很高昂,鞋子擦得锃光瓦亮,想来也跟快要见到良玉妹妹有关系。
“唔……我们过去”林卓瞥了马千乘一眼,没有理会他的小心眼儿,中央军序列,林卓之下,邓子龙与英国公张溶的世子张元功同为副手,统管左中右三营和特种兵总部,一年多下来,张元功的作用和威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末将等恭迎林大人”邓子龙英气勃勃依旧,肤色略略沉了一些,还有了些抬头纹,显然操心不少。
“都起来吧”林卓下马,亲自把邓子龙搀扶起来,拍拍他肩膀,又拉扯了麻贵一把。
“嘿嘿嘿,林大人,多大点儿事儿啊,接到您的指令,邓将军已经亲自安排了人,把那些惹事儿的王八羔子都招了回来,还值当的您亲自跑一趟”麻贵厚着脸皮麻利甩锅,宪兵纵队教导团是他要的秀才兵,大家伙儿都是给他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