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二年七月初一,长空一碧,烈日当空。
大明门内千步廊,锦衣卫衙门,刘守有一大早就按例对着满屋子的堂上官们训示,不外乎“勤勉当差”、“忠君护国”之类的,但是他别具一格,或许是出身的原因,还要求“知书识礼”、“胸怀锦绣”,更提了一句“奋敢为,大胆担当”。
说前面的知书达理什么的,这些锦衣卫指挥佥事、指挥同知们,都只是当做耳旁风,咱们都是军卫的厮杀汉子,既不是文臣老倌儿,又不是中央军麻贵操练的那几万秀才兵,学那劳什子干甚,不免骚动一二,腹诽刘守有迂腐。
但是听到奋敢为,大胆担当,却又都寂静了下去,没人咋声,这几个词儿,最近可是敏感词汇,现在京师官场传得沸沸扬扬,那位大人虽然搞些稀奇古怪的借口,一直在请假,也不怎么露面,手笔却不小,指使一帮二愣子,胁迫张四维和张瀚严行京察,要一股脑儿清洗掉两成京官,有鼻子有眼儿,他们这些情报高官,各方动静,自然知道的更多。
刘都督在局势未明,胜负未分的当口儿,这句话,莫不是站了队?
“诸位各司其职,本官本不当再做调配,然而昨日本官入宫面见太后,挨了好一顿痛骂,京师周边竟是成了贼窝子,李侯爷便装出个门儿,都丢了整整五两银子,锦衣卫实在是没脸见人”刘守有痛心疾,连连拍桌子,“除缇骑和北镇抚司外,今日诸位堂上官及分属各司行动人手,全数到外城捕拿盗贼,严打小偷小摸,严打品行不端,没有取得决定性突破,不准回来”
众位堂上官一脸懵逼,搞不清楚这个逻辑,有小偷儿偷了李皇亲五两银子,怪的着锦衣卫头上?那特么是顺天府的差事好不好?决定性突破是什么突破?这个节骨眼儿,把人支出去,单留耿二力,有什么玄机?刘都督不会真站队了吧?
“是”形势比人强,太后娘娘和太后娘娘他爹的大牌子下来,大家伙儿也没得挣扎,只能听令行事。
“唔,散了”刘守有点点头,散了早会。
堂上官们分别散去,吩咐人传信儿的传信儿,叫人的叫人,招呼上各自的打手头马,出京干活儿去。
“都督,这么安排,妥当么?”耿二力留了下来,缇骑和北镇抚司都在他辖下,自然不用出城。
“无妨,娘娘虽未言辞切责,提了这茬儿是有的,咱们是天家鹰犬,给李皇亲颜面,谁也挑不出错处来”刘守有面目深沉,他只是借题挥而已,他是文臣血脉,名臣世家,早看够了那些陈腐的老派作风,好不容易出了个转机,怎能不抓住?只恨身在武职,不能亲自上场去闹腾闹腾。
“那些堂上官,怕会有人不老实”耿二力望着锦衣卫衙署大门,有些担心。
“就算不老实,最多通风报信,这点我是能拿捏住的,你不用担心,倒是你,只怕要……”刘守有拍了拍耿二力的肩膀。
耿二力笑了,刘守有都能做到这一步,自己至亲一家人,还有什么豁不出去。
刘守有也笑了,他想到了请假不出,毫无反应的林卓,摇了摇头,他始终不信林卓会丢掉耗尽心血换来的大好局面,半路就放弃,但事已至此,他只有下狠手一条路。
“大人,大人有动静儿了,东江米巷,有好多大人都去了文思院那里”一个锦衣校尉进来通报了消息。
东江米巷,文思院。
高处看过去,黑白相间一片,聚起了大几十号人。
蛇无头不行,这些人并未交谈,气氛很是肃穆,大家伙儿都是伸长了脖颈望着文思院大门,这么大的活动,还是得有个重量级的人物才行,比如吏部左侍郎兼帝师沈鲤,就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无论是官职、地位还是年龄,都严丝合缝,天然的带头大哥。
“沈老大人安好”
“沈老大人康健”
“沈老大人宝刀未老”
“沈老大人老当益壮”
……
沈鲤的绿昵小轿刚刚来到,就受到了热烈的欢迎,众人围拢上来,七嘴八舌的问候着。
沈鲤略略得意,心底里叹了口气,抛开私心杂念,也不多说话,挥挥手,“多谢诸位,走吧”
沈鲤话,就见十来个中年官员跑前跑后,吆喝上年轻的,拖拽着年纪大了的,就跟着出门去,沿着崇文门里街,过正阳门大街,大明门已然在望。
沈鲤打头,后边儿渐渐嚷嚷起来,叫唤着各式各样的口号,有的叫着“京察不公,滥施刑罚”,有的嚷着“处分酷厉,不留活路”,还有的叫着“权臣乱政,败坏祖制”,不一而足。
但是随着一声口号喧哗出来,沈鲤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旁边众人也不禁侧目。
“诛佞幸,清君侧”
沈鲤不由高声吼了一句,“滥施刑罚,败坏祖制”,试图把跑偏的节奏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