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城山到cd府,一路沿官道走,大约有二百里。
这个距离,是很残酷的,午后出,次日上午抵达,再要打点提前量,大概八个时辰的样子,赶路一百六十里,每个时辰二十里,这个度现在看来,毛毛雨啦,一脚油门完事儿。
但是搁在明朝,没有油门儿可以踩,为了迎接京师来的堕落天使,林卓必须连夜兼程。
好在林卓如今的身板儿算是滋养出来了,无论是看得见的肌肉条子,还是看不见的勇毅风范,都不再是以前的嫩鸡了,疲劳驾驶一下,熬个夜,问题并不很大。
四野俱寂,达达的马蹄声,踏碎了夜的宁静,带着一种别致的韵律,清脆而又激情洋溢,一如这一彪骑手跃动的灵魂,但是,林卓骑在马上,绷着一副性冷淡的脸,却很糟心。
马的动作如此激烈,他的灵魂没有跃动起来,激情也不燃烧,他对自己的人生阶段产生了强烈的质疑,我这是15啊,还是51啊?庇阳,庇阳,要庇你就给我庇着好了,但是要不要那么夸张?连听着马蹄声都能进入空灵境界是个什么鬼?感觉虽然很舒适很暖洋洋,但是越舒适越暖洋洋就特么证明越有问题啊,再牛逼一点儿,我是不是在窑子里听着姐儿都能禅定了?话说那个坐怀不乱柳下惠是不是也是练了庇阳经的结果?妹子在他大腿上骚浪的时候,人家早已经物我两忘了。
带着满心的纠结,林卓尽管不忿,却无法抗拒庇阳经的召唤,骑在马上心神宁静,悠悠然,飘飘然,仿佛得到了大自在。
不知不觉中,东方曙光初露的时候,cd府的城头已然遥遥在望。
尽管时辰尚早,林卓也并未耽搁,安排耿二叔和陈苏等人带队返回九里堤家中,自己带着也要接旨的刘E直驱纱帽街巡抚衙门。
“林卓见过世伯”在巡抚衙门的大堂里,蜀中高官再度济济一堂,林卓见到了形销骨立的高志泰,看他一脸的萎靡模样,令人心生不忍,这位老人连续两年奏疏求去,都没有得到朝廷批准,这一次朝廷宣旨,他大概能够心愿得偿,却终究留下了仕途污点,有点儿晚节不保的难堪。
“林卓,哎……”高志泰微微招手,一身疲惫,似有千言万语,终归一声叹息。
“世间不如意事常居,人心惟危,自取灭亡者多有取死之道,能略尽人事已是不易,世伯莫要自责,亦无须挂怀”林卓无视两侧大佬们停驻在他身上的各种各样的眼神,慢慢走到高志泰面前,温言安慰。
说起来,林卓背后做的事,要算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了,无形中伤害他人在所难免,高志泰也是其中一个。平心而论,他一直持正谨慎,实际上并没有过错。但是在政治语境中,尤其是在这起斗争很激烈的事件中,没有站队,本身就站错了队。
“林卓,你很好”高志泰的声音虽然清晰,但是调门儿很低,林卓听得有些费力,“此间事了,六月科试你又无须参加,可有什么打算?”
旁边有吏目搬来一个圆凳,放在高志泰身侧,林卓也不矫情,径自坐下,“并无打算,此次来cd府,也算见识了重镇气象,恰是一片伤心地,家中父母对此地亦颇有余悸,至今不敢踏足浣花溪,今日事毕,略事休整之后,林卓将陪伴家人回乡,八月秋闱的时候,再回来,只盼那时候,cd府能对晚辈温柔一些”
“呵呵”高志泰扯扯嘴角,算是笑了一下,“你这性子,倒是豁达,今天这旨意宣告完毕,cd府温不温柔就不言而喻了”
他环顾身侧表情各异的三司要员,闭了闭眼睛,“一片伤心地呀,老夫离任后,也将返回江西老家,乡中闲适,料来不会有罡风烈日”
“林卓预祝世伯一路顺风”
高志泰摇摇头,露出不满意的表情,显然聊了会儿天,心性也洒脱了很多,就拿亲近的晚辈寻乐子,“都说你是蜀中才子,诗词歌赋无不精通,爬个山还能写出不负如来不负卿这等妙句,老夫即将离任远走,再见之日遥遥无期,你就拿这村言野语来糊弄,太也欺人”
“想不到这诗跑得竟然比林卓的马都快”林卓抿着嘴略略惊异,又站起身对着高志泰行了一礼,“是林卓失礼了,世伯既然有此雅兴,林卓当得相陪,这就草作一,为世伯送行”
林卓话音刚落,巡抚衙署眉眼通透的管事从人就端了文房四宝上来,高官队列前头的郑振声二话不说打着哈哈就上前磨墨,后头的何举则窜上来帮着铺纸,其他人也跟着凑上来,围成个圈儿围观,要亲眼看看这巴蜀灵竹的斤两。
林卓没有一开始就写诗,他继续自己的国画写实派风格,作了一幅画,苍茫远路,巍然巨石,一位过客踽踽而行,正抬眼向前,毫不迟疑,身后杨柳依依,满载愁绪,道旁春花零落,铺满一地鲜红,剩余的残枝绿叶,却更显灼灼精神,远处几点炊烟袅袅而起,似在呼唤远行游子。
“好画,好画啊,此种笔法,曾在黔中赵巡抚处得见过,不意今日更有青出于蓝者”一个对书画颇有雅好的知府大人大为惊异,以为林卓是描摹赵锦的,却不知事实刚好相反。
“哦?此画法颇为新奇,意与实并重,更增其感染力”
“意态浓重,实景铺陈,确实少见”
……
高志泰听着大家伙儿的赞扬,心中自得,却硬要找茬,“林卓啊,说好了是写诗,你怎么作起画来了,可不要想着蒙混过关?”
“巡抚大人似乎对此画颇不满意?不如就由属下代领,属下以江南名家画作相赠如何?”那个书画爱好者赶紧表态愿意接盘。
“少来,哼”高志泰干巴巴的身躯舒展开来,把画护在两臂之间,一副护食儿的模样,“这可是林卓赠给我的,你们谁也别打主意”
“世伯,这自然是赠送给您的,但是您也得先让让啊,要不然我这诗还怎么写?”林卓这个作者反倒被推挤到一边儿,举着一杆儿毛笔,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