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田老头又细细地嘱咐田氏,要给大丫和二丫寻怎样的婆家。他说的很多,但总结起来的条件却并不复杂。那就是要求对方有钱,能拿出大把的银子做彩礼,最好是以后还能接着帮助田家和田大宝的。
至于对方是啥样的人,多大年纪,做什么的等等,田老头一概没有要求。
其实,这还是以嫁娶的名义,行卖孙女的事实。
夏至又听了一会,田老头和田氏说的都是大丫和二丫,再也没有提到她们兄妹,夏至就不再听了。她给小树儿使了个眼色,姐弟两人就悄没声息地离开了。
两人刚刚离开,田老头就敏感地朝豆角架的方向看了一眼。他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但他的眉头还是皱了起来。
“俩丫头跟着你去,你让她们离夏至远点儿,再给我们老田家的丫头给带坏了。……早点儿把夏至聘了,你也省心。”田老头阴沉着脸吩咐田氏。
田氏连连点头,心里却有些犯嘀咕。大丫和二丫的事情她答应起来并不困难,但说到要聘夏至,只怕没那么容易。
如果放在过去,那就是她一句话的事。可现在情况却不同了。
虽然是这样想着,但她还是答应了田老头。她不敢跟田老头犟嘴辩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只要办好了田家的事,夏至那边的事情就是略有些差池,田老头应该也不会太计较了。
夏至和小树儿走回到上房里,田王氏和江氏带着大丫和二丫正在做饭。夏桥从东屋出来,看见夏至和小树儿,似乎就松了一口气。
“十六,小树儿,你俩干啥去啦,我找你俩半天了。”夏桥问弟弟妹妹。
夏至瞧着田王氏几个都抬头看她,就没说往后院去的话。“哥,我们一直在啊,没去哪儿。”
“哥,我和姐上茅房来着。”小树儿几乎是同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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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我正找你呢。”夏至连忙上前,不让夏桥再问。她将夏桥带到前院。夏秀才、田大舅和田大宝都在前院站着,田大宝在玩土坷垃,田大舅在伸懒腰,一边还笑嘻嘻地跟夏秀才说着话。
夏至干脆就直接将夏桥带到了大门外。小树儿自然也跟着一起出来了。
“咋地啦,十六?”夏桥就问。
“小树儿,你说。”夏至就指使小树儿,“刚才咱都听见啥了,你跟咱哥都学说一遍。”
“哎。”小树儿痛痛快快地答应,他四下看了看。这个时辰,街上已经有三三两两行人了,这些人都是往山里去照料果树的。这些人经过田家门口的时候,都不免朝他们看了过来。
小树儿等着人都过去了,就将偷听到的田老头和田氏的话都跟夏桥说了,重点说的当然是田老头让田氏早点儿聘夏至的事。
“要给我姐找个坏人,还要找个恶婆婆,好让他们折磨我姐。”小树儿学说的时候,还加入了一些他的理解。
夏桥的眼睛就睁大了,他顿了顿,就问:“那咱娘咋说的?”
小树儿就瞧了瞧夏至。
夏至告诉小树儿:“你着实说。”
“咱娘就点头答应,啥话都没说。咱姥爷说是我姐把咱们带坏了,不听他们的话了。娘好像挺赞成的,说都是我姐的错。”小树儿说完,就抿了抿嘴。
“这事娘答应也是白答应,还有咱爹呢。”夏桥就说。
“咱爹能管的了咱娘吗?”夏至问。
“那还有咱爷。还有……我。”
“哥,娘说的话,你敢说个不字吗?”夏至故意问夏桥,“哥,你昨天那么不高兴,还自己跑山里头去了,不单单是因为听五姥说咱姥家往山里扔了不少孩子吧?哥,你想到啥了,跟我说说呗。”
夏至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田氏在院子里喊夏桥。
“哥,咱姥爷教咱娘的,要拢住你。以后我和小树儿就是草,说不定啥时候就被卖了,但是哥你就啥危险都没有。……哥,娘叫你咧,肯定是对你有啥好事。”夏至看着夏桥,一字一顿地说道。
她承认,她就是在拿这些话刺激夏桥。夏桥的优点,有时候也是他的缺点。田氏这些年帮扶田家,一直都说田家如何穷,如何的可怜,他们如果不帮助田家,那就是心肠不好,不讲亲戚情分。
夏桥不仅孝顺,而且心地还非常的善良,是宁愿亏待自己,也不能亏待别人的那种特别忠厚老实的一类人。而且夏桥性子绵~软,就算是有什么事他觉得不大对,但只要田氏软硬兼施,夏桥也就屈服了。
夏桥善良,同时还非常有正义感。
田家扔女婴进山喂狼,还不将长大成~人的闺女当人看待,这两件事,正好触及到了夏桥的道德底线,让他无法接受,同时心中再也没办法把田家这些人当做柔弱可怜的,需要救助的人看待。
另外,应该就是田家盖房这件事了。
夏至昨天夜里也没怎么睡,她将前前后后的时间线和事件联系起来,就现了一件事。当年田氏卖了大月儿,是因为田王氏病的要死了,所以在夏秀才没有筹到足够的银钱的情况下,为了救田王氏的命,田氏才迫不得已把大闺女给卖了。
但据栓柱奶奶所说,田王氏这些年根本就没得过啥大病,什么要病死的事更是没有。当年田氏卖了大月儿所得的钱,被她送到田家来盖起了这五间大瓦房。
那个时候夏桥还小,自然是管不了这件事。这些年他渐渐长大,应该是接受了卖大姐救姥姥这件事,但他却接受不了卖大姐给姥家盖房这件事。
这就是夏桥的痛苦了,他无法面对深爱的母亲会做这样的事。田氏是没有干扔女婴进山喂狼这样的事,她把儿女都养大了。但卖大月儿给娘家盖房子,和这样的事又有多少差别呢。
痛苦的夏桥,却因为绵~软而隐忍的性子没有作,只做了一些在众人眼睛是耍脾气的事。
夏至却想要夏桥作。
夏桥是夏秀才和田氏的长子。在这个年代,这个身份非常的有分量。如果说这个家里,有谁的话有分量到足以撼动田氏,那就非夏桥莫属了。
夏至跟田氏冲突,跟田老头冲突,固然可以惹恼他们,但要说要重创他们,能让他们最头疼,最没面子的,还是夏桥出面。
田氏在院子没有听见夏桥的回音,就慢慢地往外又走了几步,一面又喊夏桥。田氏的声音,可以说是温和悦耳的。这正好印证了夏至刚才所说的话。
夏桥站在大门口,深深地吸了几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