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你来了?”
我有些忐忑地走进书房,只见老爹坐在案边,手里翻看着一边的案卷,不时还在上面用笔批注些事项,倒是连瞧也没瞧我一眼。
我明白,老爹把我喊来大多是要和我谈入军伍的事情了。昨天在外面游玩一圈回来,却怎么也睡不着,就是为了这件事情犯愁。没想到今天面对面谈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还有些许释然?
可能我内心深处也已经肯定了这个结局是无法更改的了,所以更坦荡了些。因此,此刻我的忐忑,大多都是来自这个老爹。
他的气场实在太强大了。这种上位者独有的气息真的能把人压死,哪怕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在那里静静地读书,也能让你坐立难安。
现在的我也是如此。
见我有些踌躇,老爹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周边端茶递水的下人先行回避。这时屋内便空旷明朗了起来,案桌上的香炉飘起阵阵檀香,熏得我鼻子有些吃不消。其实我以前就很讨厌比较刺鼻的气味,哪怕是香水也会让我本能地排斥。
“坐吧。”
“喏。”
“知道今日叫你来所谓何事吗?”
“回阿爷,二郎已听阿兄提过,是要我入军伍的事情对吗?”
老爹点了点头,顺势放下了手中的案卷。他那双能洞察人灵魂的双眼透露出一种坚定而又复杂的神态,仿佛要刺穿我的心灵。
“知道为什么一定要你去军伍中历练吗?”
“回阿爷,娘昨日说了,是不能忘本,要坚守祖训。”
话说我哪知道什么祖训,我总不能说要继承国公的责任和义务吧?当着自己国公老爹面前说这个,不是自讨没趣咒他早点升天吗?
老爹依旧没有回答只是又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道:“昨日上街都有什么体会?”
不是吧大哥,你这个思维跳转的能不能再夸张点啊!
“二郎觉得这江州甚是热闹喧哗······只是······”
“只是?”
听我说到“只是”的时候,刘桓的双眼明显亮了些,只不过他把情绪控制的很好,并没有暴露在我的眼前。
“只是······虽然表面上喧闹,但还是有人感叹世道悲凉······”
“二郎知道为何会如此吗?”
“二郎不知。”废话,我要是能知道就见鬼了。
“想我大齐立国已三十余载,却从未享受过一时半刻的太平日子。大齐开平元年,太祖征西凉,历时三载兵至庭州;大齐开平五年,太祖再征西凉,历时二载兵至灵州;大齐开平八年,才过一载,太祖又征西凉,历时二载兵破凉都。”老爹右手轻叩木案,平静诉说着大齐的历史,不过这声音在我看来就如擂动的战鼓一般令人胆寒,“随后数年,我大齐边疆仍然大小战事不断。建武三年,圣人讨伐西南部族;建武六年,圣人始修运河,徭役赋税苛重;建武九年,榆林叛乱;建武十三年,圣人大兴土木于姑苏修建行宫;建武十四年,圣人东征新罗,同年安南杨秀谋逆;而东征,历时一载大败而归;建武十六年,北疆匈奴犯境,至今尚未平定;而当下,建武十七年,圣人再度宣告天下,御征新罗······”
老爹虽面无表情,但从他如冰峰般锐利逼人的语气里,我听到了愤怒和鄙视。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老爹说的这些我在书中倒是有所了解。只不过以当代人的口中转述这些事情,却是另一番感触。
对于当下,我一直认为是太平盛世。毕竟这里是封建王朝,地方有起义闹事其实并不稀奇,况且书上记载的也都相对模糊我也没太在意。而这些东征西讨的战役,书上也只是像老爹叙述的这样简单带过。
但当老爹把这些事情串在一起说的时候,我的疑惑才终于有了些眉目······
连年的征战和皇帝的好大喜功,让当下大齐的徭役赋税相当繁重。因为朝廷不光要拨款为圣人修建宫殿,还要开凿运河修造宝船。不仅如此,这些钱还得用做征战的经费粮草。战争本就是一件极度烧钱的事情,而大齐从建国以来貌似就没有消停过。如果太祖张汝四处讨伐是为了统一天下,那么当今圣人四处征战又是为了什么呢?
而且看样子,这位新老板的指挥水平其实并不咋样。这十几年里虽有过大胜凯旋但也只限于边境周遭。真正大兴兵卒的远征,也只有老爹提到的东征。不过书里只提到建武十四年的那一次东征,想来当下这新一轮的东征应该是近期才拍板的。
关于建武十四年的那一次东征,可谓是狼狈不堪。虽然书上记载的依旧模糊,但从字里行间还是能感受到当时溃败的狼狈和惨烈。
当时,圣人率三十万大军东征,历时一年居然仅仅只攻下几座城池便被困死在新罗,毫无进展。据说当时是经历了一场极为严重的瘟疫,而且新罗地处大齐东北,寒冷干燥,这么一拖进入冬季,变更是恶劣。
而大齐的士卒哪经历过这阵仗?本就深陷泥潭再加上瘟疫和极端天气,不到两月便被新罗军击溃,仓皇逃回了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