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愣了一愣,然后哈的一笑,冷冷说:“谁不知六分半堂与蔡太师同流合污,一个在暗,一个在明。你们说自己与官府无关,未免太可笑了。”
跛足人淡淡道:“看来,足下已经明白了。其实我周角倒很敬佩你的骨气,但你这点骨气用错了地方。你得罪了蔡相爷,不过贬官还乡,把我们堂中兄弟送进大狱,我们可饶不过你。”
奇怪的是,客栈中遭逢大变,掌柜和小二无影无踪,全然没有劝解之意。苏夜微微皱眉,已经大致明白他们这么做的原因。她还在皱眉,便听那男人说道:“我知道今日在劫难逃。但我妻子儿女无辜,还请几位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幼儿啼哭声本就响亮,这时又添上了女子的大哭声,令人闻之恻然。跛足人却哈的笑了一声,仿佛觉得这场面很有意思。
他嗓音本来还算好听,笑出声时,却像鹤的厉唳。他冷冷说:“这不成,你老婆年纪虽然大些,容貌却很标致。你女儿更是个美人坯子,谁见了都喜欢。至于你这小儿子……他哭的我心烦,我可以开恩不带他,就让他留在店里吧!”
苏夜心中恚怒,心想这家客店听从六分半堂的号令,怎么可能真留下那个孩子,不是任他冻饿而死,就是卖给拐子。
她一向认为,杀人不过头点地,仇怨再大,一死也可以偿还了。由于她有这项原则,十二连环坞平日做事,向来十分克制,一切依照帮规办事。跛足人所为,已经触及她的底线。
事到如今,那男人居然还算镇定,说话声却在微微颤抖,“那么,我家的下人总……”
跛足人忽然哈哈大笑,讥讽道:“你家下人?贵府大管家通风报信,我们才能对你的行程路线了如指掌。唉,我心里很是抱歉,真的很抱歉。但你招惹在先,我们若轻易放过你,堂中兄弟如何能够服气?放心吧,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只会把你送到卖艺的那里,让你尝尝民间疾苦。”
他们并非第一次干这勾当,下手十分利落。那女子尚未穿上外衣,就被点了穴道,从床上一路拖出门外。
两个人提着油灯,恭恭敬敬跟在跛足人身后,为他照亮道路。可是,跛足人刚要踏出房门,竟陡然周身一震,满脸不敢置信之色。
他看到灯光之下,有个他平生仅见的,比三堂主雷媚、六堂主雷娇都美的年轻女子,直挺挺站在门外。那对秋水明眸大睁着,紧盯在他脸上,像要把他的脸盯出个洞。
她的美貌实在有点惊人,又生动又明媚,活色生香,让人忍不住咽口水。此时谁都不敢为那家人说一句话,唯有她悄无声息地堵在门口,不像活人,更像一个忽然出现的鬼魂。
周角心中明白,自己喉头滚动了一下,绝非因为她的美丽。可究竟为了什么,他也想不清楚。
苏夜道:“你们太过分了。”
右边持灯人见周角不答,冷冷说:“这是六分半堂的十三堂主,‘独角铜鹤’周先生在办事。小姑娘,你要么马上滚开,要么和这家人有难同当。”
苏夜咦了一声,奇道:“六分半堂里,只有十二个堂口,十二位堂主,哪来的十三堂主?”
此话一出,只见周角脸上肌肉颤动,似乎在忍耐着极大的侮辱。与此同时,苏夜目光恰好落在他右手的断指处,更令他感到莫名羞愧。
其实,他本来真是六分半堂的正式堂主之一,只因一时放纵,不小心将手按在了总堂主雷损的一口棺材上,雷损便将他按着棺材的两只手指砍断,贬为第十三位堂主。他没有实权,失去往日地位后,武功亦打了不少折扣,日日承受旁人的异样眼光。
他为了重获雷损青睐,不惜争着抢着干肮脏活计,例如今夜这事,便是他的拿手好戏。
苏夜踩中他痛脚,令他心中充满忿怒。他的理智便被这股怒气蒙蔽,忘了苏夜敢拦着房门,当众挡住他的去路,很可能有足够底气。就算他还记得,也不可能退缩。
他因为断指之事,早就饱受歧视,焉能再对一个年轻女子退让。他的下属都在身后,等着他像往常那样,将敢和六分半堂作对的人碾成灰烬。他不能后退,只能厉声道:“滚开!休要管闲事,每个得罪本堂的人,都将死于非命!”
苏夜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把刀。
刀已从鞘中抽出,长约二尺余,刀背有着美丽的弧度,似弯刀而非弯刀。刀身呈现琉璃青色,暗沉沉的,似乎由琉璃烧制而成。刀刃薄而锋利,刀尖接近透明,发射出一点青光,颜色比刀身更浅。
她握着这把刀,微微笑道:“我偏不滚开,偏要管闲事。你要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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