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弦沉默半晌,“对不起。”
倾城平静地看着他,“对不起我听到了,下面是什么?”
倾城比她自己想象的还要平静,竟耐心等待着他解释。
哪知苏墨弦不答却道:“我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救下了慕绫的孩子,若是将功折罪,可以换回多少原谅?”
倾城看着他半晌,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
苏墨弦连忙拉住她,倾城此刻已不想看他,冷笑道:“苏墨弦,我有今日全是你造成的,我恨你”
苏墨弦眼中刹那痛楚难当。
倾城恨恨看向他,“你从来不肯对我坦白,你一意孤行地坚持着你自己所坚持的,却从来不肯向我解释清楚,让我明明白白。我知道,你以为你那么爱我,我们在一起二十多年,作为你的女人,我自然应当懂你,可你真是太自以为是了,你藏得那么好,你一点端倪都不露,我又要怎么懂你?当年是这样,今日也是这样。当年,你若是肯告诉我这一切真相,告诉我你只是在帮着我爹救我娘,你对付的不是我的父亲,是我的仇人,我又怎么会误会你恨你反将你当做我的仇人?你想要挽回我们的关系,不告诉我真相,却强硬地将我关起来,以至于害我那样痛苦地失去孩子恐怕我以后都不会再有孩子了,苏墨弦,这全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说罢,倾城再也不想听苏墨弦解释,用力挣开他的手。
苏墨弦此刻才知道自己方才错过了多么重要一个机会,倾城给他机会解释,他不该一再试探她的底线,遂不顾她挣扎,只用力握住她的手,扬声解释道:“我不是不想,是不能。若是将你还给慕离,倾仪立刻就会顺藤摸瓜,将苏家和你爹斩草除根”
倾城动作微顿,幽怨地看着他。
苏墨弦见她有所松动,连忙继续道:“一开始,我根本不知道你的身份,直到我在寻门看到你娘的画像。可那个时候就已经晚了,倾仪已经知道了你的存在。那个时候的苏家根本不足以与倾仪抗衡,而倾仪却已生了忌惮之心,若是我将你送到你爹身边去,那无异于是告诉倾仪慕离还活着,并且与苏家关系匪浅。倾城,那个时候我不是不想,是不能,我不能让苏家满门陪葬,你懂吗?”
“那后来呢?”倾城问,“后来,苏家或许仍旧不够强大,但你必定已经可以想到解决的办法,为什么没有?”
苏墨弦少年时候已有大将之才。
苏墨弦长睫微垂,“后来,我就是不想,我不想你离开我。”
倾城冷笑,“原来那个时候你已经这样了,以爱之命,自私地剥夺我的一切。”
“不是你想的那样,”苏墨弦急道,“那个时候的慕离绝不是今日的慕离,他每日只管找你娘,大部分的时间都已走火入魔,我怕将你送还到他身边去,他会将你变得和他一样走火入魔。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你娘还活着,所以我更不想你和他一样日日夜夜为了根本不可能的奢望而心力交瘁痛苦绝望,我舍不得你那样。我宁愿你一无所知,我可以将你照顾得很好。”
“我就不信,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有一个合适的时机让你可以明明白白告诉我。”
苏墨弦目光闪了闪,继续道:“一直到我们第一次成亲之前,我才发现你娘还活着,只是以她那样的状态,的确不合适将一切告诉你。你要我如何说呢?告诉你,你的父皇是个人面兽心的禽兽,他陷害你的亲生父亲,害得你的父母生离死别,将你的母亲弄成活死人了还要将她囚禁在龙塌上羞辱吗?然后让你去报仇,去救你娘?不,与其让你去,不如我去。再者,倾仪因为他阴暗的心思,对你一直盯得很紧,在宫变之前,我根本不敢泄露丝毫让你知晓,打草惊蛇。”
“我的确计划着宫变以后便立刻告诉你一切,可惜命运弄人,是我百密一疏,让苏墨景趁虚而入易容成了我,使你亲眼看到我砍下“先帝”头颅的一幕。然后,命运自此急转直下,你再也不相信我了,我也再也没有机会了。那个时候我根本没有办法,只想留住你就好,哪怕是用仇恨。我想,让你一直恨着我,也好。”
“然而仇恨这两个字一旦开始就根本不能叫停了,后来,我竟只能用仇恨逼你回来找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回来杀我吗?在西楼,我知道弹琴的是你,你杀我而来,若是直面交锋纠缠下去,要么你死,要么我亡,除此之外再无第三种可能。可我怎么能不硬生生劈出第三条路来呢?所以我不能让你直接找我寻仇,我想你要委婉一些,我想让你知道要杀我只能先回到我身边来,而首先,我要你更加坚定对我的仇恨。你还记得那一夜我与慕珏交手,门外有下人通报,说林妃娘娘滑胎吗?林淑儿从未怀孕,哪里来的滑胎呢?那个下人,根本就是我自己安排的,只是假意给你退路,好让你从头再来找我罢了。只是我没有想到,你竟会如此决绝……”
“你想,你想……”倾城红着眼低低笑了出来,“从头到尾都是你想,你想我恨你是吗?好啊,如你所愿,苏墨弦,我真是恨死你了”
倾城大叫一声,一脚用力踹过去,苏墨弦失手将她放开,倾城转身毫不留情地走了。
……
倾城在寺里住了下来,苏墨弦整日京城山上两头奔波,但却没能再见到倾城。
慕离本就不待见苏墨弦,如今倾城对苏墨弦闭门不见,慕离真恨不得抚掌称快才好。慕离想得也长远,想寻门声势如日中天,倾城是他的女儿,她想要什么样的男子没有,难道就非要被苏墨弦吃死了不可?
倾城怒气上头,加上慕离落井下石,苏墨弦简直是有苦难言。整日整夜地站在倾城门外求原谅,徒劳不说,更被慕离赶到了院子外面去,因为被嫌弃碍眼。
然而就是这样,苏墨弦也懂得投其所好。派人回去将忆昔带了过来,忆昔虽不是夕颜所生,但也是夕颜养在身边疼爱多年的,说是视如己出丝毫不过分。忆昔知道姑姑还在人间,赶来相见,两人都是激动得泪流不止。如此,夕颜心中下意识就对苏墨弦多了几分爱惜几分体谅。
这一日,慕离站在窗户后面看了院子外面的苏墨弦一眼,更深觉厌恶。被欺瞒多年的气始终难消,冷哼一声便将窗户也关上了。
夕颜坐在一旁静静看着他,他察觉到她的目光,霎时柔情似水起来,和她说了会儿话。夕颜忽然笑了笑,提笔就在纸上写道:“快过年了,回去好吗?”
慕离从当年就对她事事顺着,更何况这些小事,当下点头答应,毫不迟疑就安排人准备。
但到了倾城那里,他却有些犹疑不定了,和妻子商量,“原想在这里多住一些时日,和女儿多培养些感情再带她回去,如今对她而言不知是否仓促了。”
夕颜在纸上写道:“怕她不愿意和我们回去吗?”
慕离点头。
夕颜笑了笑,写道:“不回去也无妨,年后我们再来看她也一样。”
慕离震惊,看向夕颜,只见她眼中笑意慧黠,心中顿时就明白她意思了。
她并不是想要回去过年,她是在帮苏墨弦争取机会呢。早早提出要回去了,倾城还没适应过来,未必就愿意和他们离开,同苏墨弦回去过年的可能性还要大些。
慕离点了点她的俏鼻,哭笑不得,问:“苏墨弦那小子可真是厉害,连你都被收买了,你可是应当恨他的。”
夕颜不解地看着慕离。
慕离道:“害我们的女儿流落在外这么多年,受了这些苦。”
夕颜摇摇头,“并不恨他。他虽有过,但他救了我,又替我们呵护爱护女儿这么多年,更重要的是,你没发现女儿真的非常爱他吗?”
慕离沉凝不语。
夕颜笑了笑,想着,又红着脸加了一句,“就像我和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