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世人唾弃,遗臭万年是他自作孽得来的,怨不得旁人!只是可怜了无辜的幼儿,还有整个将军府诸人……
隔空解开古绍身上的**道,就见其走至桌前,先是跪地,对着桌上的灵位连磕三个响头,方起身坐至椅上,提笔写起自己的罪行。
约莫过去两刻钟,他站起,转向顾祁:“你看看吧!”
顾祁抬眸看去,半晌后,道:“签字画押!”
古绍照做,而后道:“京中与那人联手的,应该不止我和曦和公主!”
“是不止你们,不过皇上皆已掌握,且今晚不止你将军府被屠,凡事所有参与者的府邸,都会被血衣卫血洗。”顾祁出口之语,平淡至极,但在古绍听来,却字字锥心。
许久,他叹道:“你多保重!”
顾祁没有吭声。
直至身后传来一声闷响,他方回过身,便看到古绍躺在血泊中,脖颈上鲜血如泉鼓涌。
不对劲,很不对劲!
岑逍突然自睡梦中睁开眼,额上冷汗涔涔而落。
隐约间他有听到刀剑碰撞声,还有女人和孩子的哭喊声,可是睁开眼的一瞬间,又什么都没听到,是做梦了吗?
十多年前那晚,应国公满门被屠杀,他虽没参与,却是知情者,再有就是三年前发生的事,他亦是知情者,甚至有加入到杀戮的刺客中,对那些无辜的生命下狠手。
吸了口气,他抬手抹去额上渗出的冷汗,可下一刻,他感到浓郁的杀气在他周围弥漫了开。
具体有几人,又在何方位,他一时半会判定不出。
出事了!
府里出事了!
身子一震,他脑中突然划过一道亮芒,随之顿如跌落冰谷——血衣卫!
一定是血衣卫!
之所以有此断定,只因他相信与岑老丞相联手那人,万不会安排人来对付相府。
毕竟他们是伙伴,而非敌对。
由这,他方推测出周围袭向他的杀气,是皇帝的人,是皇帝手中的王牌,血衣卫释放出的。
然,他不明白,不明白皇帝怎突然间对丞相府下手?
多年来,父亲行事缜密,而他,在朝堂上一直循规蹈矩,从未与皇帝为政事红过脸……
岑逍运转真气,一番思虑过后,仍想不通究竟是哪个环节出问题,招致血衣卫上门。
想突围,想立时前往夫人和尚不足十岁的幼子院里看看,照眼下的形势看,显然已来不及。
“岑相,你还是莫作无谓反抗为好!”
清冷的嗓音咋然响起,岑逍欲出手,与其打算一拼,却不成想,未等他的手抬起,数柄明晃晃的兵器已卡住他的脖颈。
岑相?
与他说话之人的声音很生疏,他会是哪个?
血衣卫都统么?
岑逍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皇帝可真看得起他,不仅出动血衣卫,且派血衣卫都统亲自带队,来灭丞相府!
“你的家人已全部身死,不过,老丞相倒是手脚够快,在我们来之前,就带着他的老仆已然逃得无影无踪。不知岑相对此有何想法?”想起连城身上遭受的种种,想起死在沙场上的数万将士,想起许许多多无辜枉死的人们,陆随云,以及岑逍屋里聚集的血衣卫,无不恨不得将岑逍当场剁为肉泥!
百年世家,开国功勋之后,竟是叛国罪臣,这实在令人很难想象。
陆随云没说谎,率血衣卫潜进相府,他的命令是,但凡见到活物,格杀勿论。
要快,要准,要狠!不让任何一人有机会逃脱,却没料到,岑嵩那只老狐狸是如何知晓他们今晚要行动,竟舍弃家人,早早不见踪影。
“我夫人和孩儿都……都……”岑逍收敛真气,一下子失去了所有斗志。
老父不声不响逃离,他竟带着身边的老仆不声不响逃离相府,置家人于不顾。
难道在他心里,压根就没有他们这些家人……没有他这个儿子,没有他的孙子……
屋里灯火燃起,陆随云俊逸的面容被半边银制面具遮颜,他凝视岑逍,徐徐道:“岑相肯定有想过,皇上怎会突然出动血衣卫光顾相府?”
对上他的视线,岑逍面沉如水,没有生出丝毫波澜:“你是血衣卫都统沧澜!”他没有接话,也没有问陆随云,而是语气肯定,淡淡道出一句。
陆随云颔首:“我正是沧澜。”唇角微抿,他续道:“鬼幽这么个人,不知你知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因为他前些日子活动太过频繁,且时常出入相府,以至于让皇上确定丞相府与外人有勾结,暗中多年筹划,欲对大周不利。再有就是那位莫小姐,她与岑大公子间的关系,也引起皇上注意……”
“莫小姐?洛儿?”
岑逍喃喃。
“她出现在京城,以羲和公主义女的身份现身京城,这已经令人感到诧异,后面,她又搅在诸位皇子之间,其目的更是显而易见,一系列事串起……”陆随云一句句说着,岑逍身子一动不动,静坐在床上听着,他脸上是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可心里却如浪涛起伏。
那位与夫人样貌极为相似,又深得夫人喜欢的女子,与那人有关系……
也就是说,那女子有……有一半可能是他和夫人……当年一出生就被老父抱走的女儿。
以老父数十年来的行事手段,以及今日舍弃家人的逃离之举,他心里生不出奢望,奢望那可怜的孩子会在那人手里有好日子过。
经这么一想,岑逍心中骤然一痛,此刻,他有八成把握断定那位莫小姐就是他的女儿。
至于剩下那两成,只因他……只因他尚抱着一丝幻想,希望他的女儿不是那人手中的工具,现在正无忧无虑生活于某个地方。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他此刻唯一的愿望,就是她能活着,能平平安安地活着!
岑逍陷入自我沉思,以至于没听到有人推门而入。
“血衣卫都统沧澜见过平阳公主!”看到来人,从其气度上,陆随云辨识出出现在屋里,面容上看约莫有五六十岁的妇人,是先皇胞妹,当今皇上之姑母——平阳公主。
如果忽略平阳公主两鬓染上的白霜,单看其面容,及整个人的精气神,她顶多也就是个五十出头的妇人。
她穿着简单,面上不带一丝笑容,眉眼中透着股子英气,是的,她的眉眼中有股子英气,与传说中的她,完全吻合。
岑逍的思绪被陆随云的声音拉回,慢慢的,慢慢的他将目光移向平阳公主。
母亲?
母亲没死,他该想到的,母亲是皇上的嫡亲姑母,怎会与他的妻儿一样,死在血衣卫手中。
眼眶渐渐泛起湿意,岑逍唇角颤抖,看着眼前不远处神色清淡,正与他视线相对的平阳公主。
血衣卫们拿离卡住他脖颈的兵器,但犀利的眸光,却一刻都没从他身上挪开过。
“母亲……”
岑逍像孩童一般,光着脚,一步一步向着平阳公主走近。
“我不是你的母亲,你生母原是岑嵩的婢女,在别院生下你后,便被岑嵩去母留子……”似是没看到岑逍震惊的眼神,苍白的脸色,平阳公主声音平淡叙说着往事。
她做梦都想不到岑嵩会勾结他人,暗中谋划多年,对大周行不轨之事。
但事实就是事实,皇上乃是明君,如果没确凿的证据,绝不会出动血衣卫,将丞相府,将这开国功勋之家连根拔起!
岑嵩……你所为可是为她……
眼底闪过一抹复杂,平阳公主又道:“我不想说岑嵩是个怎样的人,但我想,在你心里,应该对他有所定位。”缓缓转身,她朝门口走了两步,回过头,望着岑逍:“你是一国之相,应知触犯律法,会有怎样的后果,所以,别怨怪皇上心狠,也别一错再错,将你知道的,将你做过的错事如实相告皇上,从而减轻些罪孽吧!”
“母亲……”岑逍从打击中回过神,望着平阳公主即将消失在门外的背影,目光悲痛,颤声道:“你真不是我生母么?真不是么?”
平阳公主停下脚步,仅是摇了摇头,便头也不回地提步走出房门。
去母留子,从他懂事到今日,没有给过一个笑脸,也没温声说过一句话,为达他不知道的什么目的,终舍弃他,舍弃家人,带着老仆逃离相府,那是他的父亲么?
岑逍身子抖动,一时间很难接受平阳公主所言,但不接受又能怎样?
其一,她没必要骗他。
其二,他脑中清醒,有判断是非的能力。
洛儿说不想做工具,说只想做自己,打心底不接受那人。
此时想想,他呢?
他是工具,是老父手中的工具……哈哈……
岑逍心中大笑不已。
工具?他是老父手中传宗接代的工具,是其为达什么目的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