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纳。”左融瘪着嘴皮子说着不当的话还嘴角流下酸涎。
晋衎见状蹙起眉头,听得在场手持鸠杖的耆老无不唏嘘悲叹,于是翻身下马双手紧紧搀住左融问道:“左齐州何其衰疲也,老来受何苦?”
“仆自作自受,儿女无得保全!”左融一行泪滴在白须上,使得晋衎心头难安。
“唉!大将军快请进城吧。”周围人群拱手恳切地道。
晋衎迟疑地扫视了一圈,大多数神色各异的脸被艰难的岁月抽丝剥茧,磨平了冷暖自知的情绪。
“好,进城。”晋衎拍了拍左融的背,亲自帮他坐上自己的白马,且招来左辽给他父亲牵马执缰,自己则扶握住腰间长剑,当先步进魏京的翁城。
“耶——”冷不防凄厉的叫声传自城楼之上。“儿尽孝了!”
晋衎方才逆着光寻见叫喊的人,那人便被刺眼的大刀横削掉了脑袋。黑乎乎的一团东西抛出一道血红色的雾,摔下来让晋衎看清了他的眼睛鼻子都狰狞恐怖。
“主公!”真正掌控安阳城的头戴纶巾的男人冒出头,城楼旌旗变化,箭弩森森。“先祖不及救麒麟郎,而今我颜充就此迎立主公了!”
“颜充?”晋衎恍惚回忆到在临沧梦见的情景,遂把颜氏的过往提上了心。
他刚想回头去问齐州一行官员,但见左融从马背上撅了过去,重重的跌在地上如同被吓得没了气儿,左辽则扑在父亲腿上一声不语。
再听城外杀声雷动,竟有伏兵驱赶人群涌进翁城。晋衎急向颜充喊道:“我未领一兵一卒,礼杖民夫罢了,所携利刃者唯我一人,勿伤无辜!”
“好!主公与臣别开生面,还请主公饮下臣替景乾送的一碗热汤。”颜充桀躁的目光在晋衎身上来回跋涉,势要摸索到烽火乱世的残影。
空洞的城门处突然出现一抹扦格难通的倩丽,是个倾国倾城的女人。
她梳着堕马髻,没有簪钗及金银作高贵的装饰,只是每一步都在风中修饰着古都的韵貌。弱女子背对冷箭而去,迎着钢刀而来。
“请大将军饮热汤。”左嘉仪细眉弯如月弧,尾稍似是流星堕尾般偏于疏淡,丹凤眼饱陷深情又在眼角挑动几分倨傲,瞳子采光,色奕灵妙。
晋衎不敢值此交锋之际多看左嘉仪一眼,且瞧热腾腾的汤就是从断头处喷出的人血。
“晋氏子孙若无啖景人之肉,饮景人之血的胆气,恐怕不配进魏京!”颜充不满的一挥手,当即有一片箭雨掠过晋衎的头顶哗哗钉死在人群里。
“草芥人命的便是颜谨的好儿孙么!”晋衎目睹原本鲜活的人一动不动地泡在血泊之中,愤怒地接过一碗人血热汤,尚且是一瞬间的犹豫,飞镞就直扑了过来。
当箭簇刹那扎透手腕,晋衎痛呼了一声,旋即别马横身挡在左嘉仪身前直接把满碗还有余温的血喝干净,实在是恶心犯呕来不及咽的血汤流到了下巴就用手背抹掉。
“不要再杀人了!”他徒劳的暴怒道。
颜充仰天大笑,报复性地说道:“主公忘记先君们杀了多少景人了吧!主公忘记那老匹夫送的印绶其实就是麒麟郎制用的了吗!若不是颜充替主公拿下这座城,他们岂不把晋氏生吞活剥!”
晋衎丢掉碗摁着胸口死死忍受住难熬的滋味,抬手看清箭簇上的倒钩缠着自己的皮肉,不得不折断箭身,疼得发冷对左嘉仪道:“上马。”
左嘉仪低头看晋衎受伤后洒在地上的血珠子,刚才那一箭本要穿透自己的脖子,而那至此还能躺在地上漠视着儿女生死的老父亲,为的何尝不是生吞活剥了这个天下。
“不。”她雍容嫣然始终没有半点失色,玉手拉住白马的缰。“嘉仪带大将军登台称王。”
晋衎为左嘉仪的胆魄怔了怔,撒手由着她牵马。
“主公——”颜充见晋衎孤身进了安阳,率领着颜氏子弟从城楼飞奔而来,“臣等惊扰主公了!”
“休要叫我主公。”晋衎倔着劲儿生生拔出箭头,鲜血瞬间打湿了袖子。“尔等自为反篡,岂堪与我谋道。”
说罢,他腿夹马腹惊突颜充咫尺,提手便要断箭作匕首直刺颜充咽喉。
却不想颜充身后族弟颜当及时抽刀戳中晋衎肩胛,就是这片刻悬停使得颜充缓过神捏住晋衎受伤的腕子,歪头闪了一寸。
“我且助汝成就祖宗未尽之业,汝却为的是哪般要杀我?”颜充脸肉横跳,另手揪住晋衎的肩膀一贯腰劲儿给他掀落在脚边,啐道:“汝简直是在悖逆祖宗!当弟,缴他印章来。”
颜当屈肘将染血刀尖的夹住慢慢用衣服给揩掉血再回刀入鞘,弯腰夺走了晋衎的大将军印。
“嘿,不识好歹呢。”颜当收拽收拽被晋衎抓住的手,起脚踩在晋衎受伤的肩胛,晋衎忍着痛把嘴唇都咬破了就是不松开。
“从前,麒麟郎就在城中挟天子,令诸侯。臣等已为主公备好了文书诏令,试问齐州牧和大将军的印章还不比燕帝抢的国玺么?”颜充蹲下身忍不住观赏着晋氏绝代的眉目,掐住了晋衎有个血窟窿的手腕。
“啊!”晋衎撕心裂肺的痛喊着,那只手不听使唤的丧失了力气。
颜充指头间沾抹沾抹晋衎的血有些心痛,姑且把晋衎的反抗当成晚辈的不懂事。
他把晋衎抱放在马背上,捡起掉在地上的鶡冠嘲弄地道:“麒麟郎只是大意丢了性命,而不是丢了天命。晋钰且明白的,怎么晋衎不明白?”
晋衎衰弱的用全是血的右手夺回自己的鶡冠并且端端正正地戴好,斜睨着颜充道:“鶡鸟,生性勇斗,至死不却。将军,奋不顾身,为国舍命!”
颜充目追晋衎还欲左手拔剑,不禁心生佩服,暂退几步命兵卒撕下燕纛将晋衎双手捆绑。
“你我君臣且到州司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