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北冷冷地看着她面前的这幅图,眼神变得凛冽又直白,当他将视线落在鱼庭雀身上稍作打量,于是双臂环抱:“多日不见,行者竟会在这种小镇上,栽跟头了?”
鱼庭雀尴尬,无言以对。
“果然,是那些家伙。”
“你想知道的事,我也不一定能给你答案。”
“哼”真北发出一声习惯的鼻音,但嘴角有上扬的弧度,“比起那些无关痛痒的事情,能见到这东西就是最大的收获”,说着,他用手指点了点画纸,眼中闪烁着一个家族式护卫本能的护主之色。
“这个纹印,与当日在贝兰居擦身而过看见的袭击者手臂上见到的印记很类似,可,也并不代表就是一路人……”鱼庭雀并不否认,但,她其实现在也不能完全确定。
“你应该很清楚,身上有这种纹印的家伙是什么身份!”真北打断她的话。
“那群人的身份到现在为止,几乎很少有人能完全断言其真实,其隐藏身份的能力,甚至能够和术者相媲美”鱼庭雀谈及此事时无比的认真,她想到能剪萝眉头紧锁,“更何况,她已经死了,根本无法得到证明。”
真北站直身子往后扬了扬:“无碍,只要能抓到蛛丝马迹,那就说明那群家伙也并非像传说的那么神秘,既然敢前来惊扰,那就说明一定是有人指使所为,这群连饵食都算不上的家伙,反正,到死也弄不清究竟死因为何,我会让他们明白,从他们出卖自己的那天开始,就已经被人当做堆肥在使用罢了。”
“这年头的家族护卫都变得如此凶残了吗?”鱼庭雀真是略微惊到,忽然她想起有件在意的事情,试探的开口,“你们宗族……是出了什么事吗?”
“这并不是一个行者应该关心的问题”真北转身欲走,但还是停下脚步,“行者难道忘了,我之前的好意提醒吗?”
鱼庭雀叹口气:“我倒是没有其他的意思,现在我更加没有想要多管闲事的心力,只是出于……一点纯粹的善意,以及……”她还记得惊麓对自己说的话,看来,的确是东方出现了异变,甚至已经波及到了须罗桐屯那个偏南的地方,“真诚的转告。”
“我听闻此地已经出现异象,那座五加山内甚至还有镇山兽存在”真北通过之前属下巴肋赫的回报,对此地发生的事多少知悉,他侧身看着鱼庭雀,“你也不止一次出入镇主的宅邸,你听到了什么?”
“究竟是什么异变我不得而知,但能够让灵兽以及其身边的守护兽都表现出那种程度的反应,绝对不是小事”鱼庭雀当时在精神维度——哈勒玛中与灵兽进行了谈话,从惊麓的话中、音调中,不难估计事态的严重性。
“你想说什么?”
“从笔罗山的贝兰居,到飞廉橡·林镇的野理猩林,再到此地的五加山,很难让人不去想,是东方的某处发生了什么异变,而追寻溯源,东方之地是什么地方,你们应该比我清楚……”鱼庭雀转动眼珠想了想,“我不知道你家主人此时选择回去是否是正确的,但……会发生什么意外,很难预料。”
“这应该是我作为荻耳逹应该考虑之事……”
“既是如此,我想你的意思,应该也包括了如果出现最坏的结果,你能负责和承担?”
真北眉心微颤,这个女衣,从他第一次与之打交道就感觉到她的锐利和不懂礼貌,可说的话却很中肯。
见他沉默的表情鱼庭雀其实已经猜到了,她单手托腮盯着他:“幸好,我不是家族护卫,如果遇到明事理又聪明的主人是万幸,可反之,我铁定不知道已经被处决多少次了,但我看你的模样,应该是一个非常合格的护卫,尤其在精神和内心方面。”
“啧”真北忍不住咂舌,这女子的嘴看来不管身体状况如何,都一如既往的讨厌。
“不管怎么样,我闲云野鹤,四处走走停停,不受任何人的约束”鱼庭雀原本沉闷的胸口似乎终于将那口气给吐出来了,她转身走向后门的窗户眺望远处的天空,“总之,最晚明天终于能够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我得找个疗愈的山中泉好好的泡泡澡才行!”
“我仔细一想,行者说得没错!”真北突然开口。
“啊?”
“且不论其他,身边如果能够多一个像行者这样见多识广甚至有着不凡实力的人也实在是万幸,更何况这年头要寻得一位足够值得信赖之人,太难了……”
鱼庭雀听着他的话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啊,真北先生,您也在这里?”苏合带着吃饱喝足还完全撒欢完毕的乞望适时回来。
“不知,如果我想雇佣行者走一趟东方之行,需要出什么价?”
“欸!?”鱼庭雀顿时表情失控,整张脸都在表示惊讶和抗拒。
“什么?莫玛也要我们一同行进了吗?”苏合顿时双眼放光,她一张可爱的小脸此时宛如毫不收敛完全绽放的花朵,她连忙跑着来到鱼庭雀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太好了,之后路上就不仅仅只是我一个女孩子了,我也可以找莫玛说说只有女孩子之间的话,呐,莫玛,那孩子也可以和我做朋友吗?我好激动……”
苏合突然跟个停不下来的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个不停,在药庐的时候这姑娘还挺天然和烦恼,但也不是一个小哑巴,看起来好像被憋久了。
“这个……呃……”鱼庭雀整个人被她甩手弄得颤个不停,她本来想一口回绝的,但是话在喉咙提上提下,就是像个胆小鬼一样不敢出来。
真北竟非常难得的露出自以为非常和善的笑容,鱼庭雀闭上眼真希望这时候自己能够再一次眼前一黑晕过去。
“倒、倒是有得商量”鱼庭雀瘪着嘴,说出违心的话。
“那就边走边考虑”真北笑意渐浓,“反正,行者似乎并无目的地,走一走东边又何妨呢?更何况,苏合难得如此高兴。不介意的话,我们明日一早动身。”
南部房间后窗。
松翎蓝(信鸟)从外面降落在窗框上,然后蹦跳着飞到窗边站立之人的手上,啄食着他手心的饵食。
真北敲门而入,看见他的时候颔首行礼:“察林,今日体况可好?”
“服了壹那麻的药,暂时没事了,比起这个,你去哪儿了?”他比起在药庐的时候似乎好多了,至少已经不再咳血甚至能够落地。
“在这儿遇到了不算生脸之人,属下考虑再三,这趟回旅的路上,能多一个靠谱的人在身边,再好不过……”
为了方便行旅,窗前的少年一身金黑色及膝的云绣分离式束服,缠绕在腰部的腰带上所带异族图腾与真北身上的略微不同,也许是并未冠发的关系,加上纤瘦的身子,从背后看去,与女子有几分形似。
并未听见主人声音的真北只能继续静候。
“是么~”他轻抚松翎蓝的羽毛,久久才出声,“那人,是在药庐见过,也擅闯过我贝兰居的女衣吧。”
“是,此人虽是女衣,但身手不凡,是能用之人。”
“这话既是出自你真北之口,那你就看着办吧”说着,他轻挑手指,松翎蓝飞起,在屋子里盘旋后落在真北的肩上,“中心林还未接到宗族的任何回信,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
真北沉思着走上前,将巴肋赫从外面搜集到的信息以及从鱼庭雀处得到的消息汇总禀报。
“不管发生何事,想必达里(当主)定能处理好,不必担忧”少年甚至没有一丝的犹豫,始终保持着霜落般的静寂与平淡。
叩叩——
苏合端着熬制好的汤药敲门后按照习惯便推门而入,进门才发现真北也在:“抱、抱歉,我不知道你们在谈事情……”
“无碍,已经谈完了”少年对真北抬手示意,真北便点头从房间退出。
“药刚熬好,先生走时吩咐不能被外风吹凉”苏合说着连忙将烫红的手指捏住耳垂散热。
“嗯”少年转身走到桌边,音调低缓许多。
苏合也坐在他身边,看着他乖乖的喝药,也同时为他探脉时刻关注他的情况。
“彼乐,发生什么事了,你看起来……挺高兴的样子”苏合几乎一直陪在他身边,要说关于她的变化,当然能够第一时间发现,尤其是看见苏合今日的欢欣之色已经溢于言表。
“嗯?嗯!遇到了在药庐的那位莫玛,一时没忍住,缠着她来着”苏合说起与鱼庭雀聊天的时候,忍不住习惯的咬着下唇,笑容自然勾勒。
“也难怪”他迟疑的收回目光后垂眸看着汤药映出的自己的脸,“连你的手指,都还有些灼人。”
苏合连忙松手:“很、很烫吗?”
他浅然一笑,然后点点头:“嗯,很暖。”
“真是的,阿珂你又逗我了”苏合还以为自己的手指让他觉得滚烫不舒服了,顿时露出可爱的表情瞪着他。
“那位女衣看来是个有趣的人啊,不仅是真北,连彼乐你,都对她感兴趣”季玄珂左手捏拳撑着脸,他稍稍偏头看着此时的苏合,不觉露出好奇的神色。
次日。
跟在鹿车最后的鱼庭雀一脸的不情愿,甚至完全能看见她没有休息好的痕迹。
“为什么要多嘴啊?”回想昨日与真北的谈话,她已经不下百十次懊恼不该去嘲讽对方,“如果那时候能住嘴就好了。”
周遭的一切都与来时没有分别,看来镇上的住民根本不知道小镇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偶尔听见有人说,野里王没有再出现,应该是祭礼顺利完成的结果,但对鱼庭雀来说,她已经不想再听见任何关于祭礼,关于这个小镇的事情了。
“莫玛!”
“嗯?”头顶传来的熟悉声音让鱼庭雀抬手挡在眼前寻找声音的来源,“对月!”
对月伏在楼栏上正懒懒的冲着她摆手:“这么快就要离开了?走时不再来坐坐?”
鱼庭雀尴尬的笑笑:“我可出不起入你门的莫比~”
“别那么见外嘛,就算是十年难得一遇的有缘人,还想着……为你践行,再好好伺候一番”
“嘘!!”鱼庭雀顿时瞪大了眼睛连忙环顾四周,这家伙此时还真是旁若无人,他恐怕完全忘记了自己可是在高楼上大声说话。
对月忍俊不禁,似乎是故意的,引得街上来往的人果然都将目光定格在鱼庭雀身上。
“再会了,远方来的贵客”对月目光随着她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收回,直到她的身影从小镇渐渐消失。
“对月?”洛笙站在他身后,此时看不见对月的脸,可他自从跟在对月身边以来这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对月,他的身影看来从未有过如此不定地波动。
‘被迫落入花坊者实乃不幸,但被护在羽翼之下者,却是万幸,你挣扎着不愿被人剪去双翅,就是为了自己守护之人,于这孩子而言是大幸,于你而言何尝不是侥幸?’
对月不禁想起那日鱼庭雀在自己耳畔说的话,他忽然笑出声,然后转身对洛笙招招手,看着眼前这个小小只的洛笙,他伸手为之理了理衣服:“没想到会被一个过客说中了心思,还乱了心神。但只要这样看着你,我的确是非常的侥幸,让我还未完全妥协和放弃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