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红楼六十九 遮掩 二(2 / 2)

““尤二姐惊醒,却是一梦。”好个“一梦”,曹雪芹虽如上“宿命论”,但仍归结为一梦,你能说曹雪芹相信宿命论吗?也许曹雪芹更期待的是天道之正,才能所谓天人合一,

““等贾琏来看时,因无人在侧,便泣说:"我这病便不能好了。我来了半年,腹中也有身孕,但不能预知男女。倘天见怜,生了下来还可,若不然,我这命就不保,何况于他。"”这句有身孕更是悲上加悲,

““贾琏亦泣说:"你只放心,我请明人来医治。"于是出去即刻请医生。”贾琏终究还是爱着尤二姐的,只是始乱而中弃而终逝,

““谁知王太医亦谋干了军前效力,回来好讨荫封的。小厮们走去,便请了个姓胡的太医,名叫君荣。进来诊脉看了,说是经水不调,全要大补。”请注意此胡太医,小厮们走去,请来的此人,中间是否经过第三人,曹雪芹采取了干脆隐藏的写法,

““贾琏便说:"已是三月庚信不行,又常作呕酸,恐是胎气。"胡君荣听了,复又命老婆子们请出手来再看看。尤二姐少不得又从帐内伸出手来。胡君荣又诊了半日,说:"若论胎气,肝脉自应洪大。然木盛则生火,经水不调亦皆因由肝木所致。医生要大胆,须得请奶奶将金面略露露,医生观观气色,方敢下药。"贾琏无法,只得命将帐子掀起一缝,尤二姐露出脸来。胡君荣一见,魂魄如飞上九天,通身麻木,一无所知。”胡太医显然已经探脉知晓尤二姐怀有身孕,因为这应该是当时医生尤其如果还是太医的话,的基本水准,而听“第三人”的话,自然是要下猛药打下孩子来,而太医见了尤二姐的脸色,知道尤二姐已经虚弱至极,如果此药下去,不但打下孩子,甚至会要了尤二姐的命,所以才“魂魄如飞上九天,通身麻木,一无所知”!

““一时掩了帐子,贾琏就陪他出来,问是如何。胡太医道:"不是胎气,只是迂血凝结。如今只以下迂血通经脉要紧。"于是写了一方,作辞而去。”迂血倒不至于,郁气却肯定是有,“写了一方,作辞而去”显然是匆匆而去,因为知道自己正在干什么!

““贾琏命人送了药礼,抓了药来,调服下去。只半夜,尤二姐腹痛不止,谁知竟将一个已成形的男胎打了下来。”此乃打胎,

““于是血行不止,二姐就昏迷过去。”此乃“通血”,果然是打胎顺便要命的药!

““贾琏闻知,大骂胡君荣。一面再遣人去请医调治,一面命人去打告胡君荣。胡君荣听了,早已卷包逃走。”这句“听了”,显然是有人来通风报信!

““这里太医便说:"本来气血生成亏弱,受胎以来,想是着了些气恼,郁结于中。这位先生擅用虎狼之剂,如今大人元气十分伤其**,一时难保就愈。煎丸二药并行,还要一些闲言闲事不闻,庶可望好。"说毕而去。”还好有此真正的良医,或者说不经“第三人”的“良医”,才当时救下一命,但这句“还要一些闲言闲事不闻”,显然,尤二姐命在旦夕,

““急的贾琏查是谁请了姓胡的来,一时查了出来,便打了半死。凤姐比贾琏更急十倍,只说:"咱们命中无子,好容易有了一个,又遇见这样没本事的大夫。"于是天地前烧香礼拜,自己通陈祷告说:"我或有病,只求尤氏妹子身体大愈,再得怀胎生一男子,我愿吃长斋念佛。"贾琏众人见了,无不称赞。”凤姐儿实在是“太聪明”,但如果此时“提一提”前面的判词,所谓“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恐怕会令一些看官能稍微心平一些,

““贾琏与秋桐在一处时,凤姐又做汤做水的着人送与二姐。”消除贾琏和秋桐的疑心,

““又骂平儿不是个有福的,"也和我一样。我因多病了,你却无病也不见怀胎。如今二奶奶这样,都因咱们无福,或犯了什么,冲的他这样。"因又叫人出去算命打卦。”怀疑这“算卦”又象是凤姐儿“特意而为”,

““偏算命的回来又说:"系属兔的阴人冲犯。"大家算将起来,只有秋桐一人属兔,说他冲的。”又不得不怀疑这“系属兔的阴人冲犯”原系凤姐儿算出来的,

““秋桐近见贾琏请医治药,打人骂狗,为尤二姐十分尽心,他心中早浸了一缸醋在内了。今又听见如此说他冲了,凤姐儿又劝他说:"你暂且别处去躲几个月再来。"”凤姐儿招招四两拨万斤!

““秋桐便气的哭骂道:"理那起瞎**的混咬舌根!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就冲了他!好个爱八哥儿,在外头什么人不见,偏来了就有人冲了。白眉赤脸,那里来的孩子?他不过指着哄我们那个棉花耳朵的爷罢了。纵有孩子,也不知姓张姓王。奶奶希罕那杂种羔子,我不喜欢!老了谁不成?谁不会养!一年半载养一个,!"”好秋桐!几乎每次都能骂到“极其要点”上!(xx注:什么叫“老了谁不成”(外人注:那时十七八以后才叫“老了”)

““骂的众人又要笑,又不敢笑。”自然是那句“倒还是一点搀杂没有的呢”让人笑,(xx注:这姓秋的不懂科学,生孩子是不能“搀杂”的(外人注:))

““可巧邢夫人过来请安,秋桐便哭告邢夫人说:"二爷奶奶要撵我回去,我没了安身之处,太太好歹开恩。"邢夫人听说,慌的数落凤姐儿一阵,”凤姐儿因此还受“数落”,至少贾琏是看不出来的,而秋桐正是邢夫人的人,这下尤二姐必死无疑了,

““又骂贾琏:"不知好歹的种子,凭他怎不好,是你父亲给的。为个外头来的撵他,连老子都没了。你要撵他,你不如还你父亲去倒好。"说着,赌气去了。秋桐更又得意,越性走到他窗户根底下大哭大骂起来。尤二姐听了,不免更添烦恼。”这里只是道“更添烦恼”,但这“烦恼”已经是要命的烦恼,

““晚间,贾琏在秋桐房中歇了,”贾琏仍不知贴身照顾尤二姐,贾琏的本质仍是酒色之徒,

““凤姐已睡,平儿过来瞧他,又悄悄劝他:"好生养病,不要理那畜生。"”说到底,竟然真正爱护尤二姐的只有平儿一人而已!而且这个“畜生”两字,已经代表曹雪芹态度,

““尤二姐拉他哭道:"姐姐,我从到了这里,多亏姐姐照应。为我,姐姐也不知受了多少闲气。我若逃的出命来,我必答报姐姐的恩德,只怕我逃不出命来,也只好等来生罢。"”尤二姐还在想“逃出命”来,却又采取不了任何行动,而且自己内心其实仍在作践自己,这又如何是好呢?

““平儿也不禁滴泪说道:"想来都是我坑了你。我原是一片痴心,从没瞒他的话。既听见你在外头,岂有不告诉他的。谁知生出这些个事来。"”平儿善良之至!连这话都告诉尤二姐听,

““尤二姐忙道:"姐姐这话错了。若姐姐便不告诉他,他岂有打听不出来的,不过是姐姐说的在先。况且我也要一心进来,方成个体统,与姐姐何干。"”尤二姐之心善其实更甚于平儿,恐怕是红楼梦中真正心善第一人(xx注:善而被欺?(外人注:被你问到了,不知该怎么回你))

““二人哭了一回,平儿又嘱咐了几句,夜已深了,方去安息。”曹雪芹如此“抽丝剥茧”地写尤二姐从进贾府到死的整个过程,实在是残忍,但这个残忍同样是针对曹雪芹的,因为曹雪芹必须去感受这残忍!这真实真切到骨肉的残忍!忍不住又要提曹雪芹最开始那句“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恐怕有不少看官已经能至少品味出其中一二,(xx注:才一二?(外人注:一二已经不错了!))

““这里尤二姐心下自思:"病已成势,日无所养,反有所伤,料定必不能好。况胎已打下,无可悬心,何必受这些零气,不如一死,倒还干净。”尤二姐为自己之死找的理由十分“充分”,不得不再次强调一下,这是曹雪芹手笔,以别其余狗屎之笔,

““常听见人说,生金子可以坠死,岂不比上吊自刎又干净。"”这想法却替尤二姐悲哀!曹雪芹写到此必也心痛彻底!

““想毕,拃挣起来,打开箱子,找出一块生金,也不知多重,恨命含泪便吞入口中,几次狠命直脖,方咽了下去。”“也不知多重,恨命含泪便吞入口中,几次狠命直脖,方咽了下去。”字字含悲飞泪,恐怕曹雪芹写到此忍不住大哭,

““于是赶忙将衣服饰穿戴齐整,上炕躺下了。”此动作,令人更是心痛之余心酸至极!

““当下人不知,鬼不觉。”好个“人不知鬼不觉”!生命不就是正这样消逝的!

““到第二日早晨,丫鬟媳妇们见他不叫人,乐得且自己去梳洗。”好个“乐得”!曹雪芹恐怕写到此已手捶书桌!

““凤姐便和秋桐都上去了。平儿看不过,说丫头们:"你们就只配没人心的打着骂着使也罢了,一个病人,也不知可怜可怜。他虽好性儿,你们也该拿出个样儿来,别太过逾了,墙倒众人推。"”(xx注:大白纸厉害,前面写到有“墙倒众人推”!(外人注:嗯,我可证明,他没看到后面此五个字,不过,这又算什么?领其意似乎更为重要得多!))

““丫鬟听了,急推房门进来看时,却穿戴的齐齐整整,死在炕上。”曹雪芹看似无情之笔,却字字血泪,

““于是方吓慌了,喊叫起来。平儿进来看了,不禁大哭。众人虽素习惧怕凤姐,然想尤二姐实在温和怜下,比凤姐原强,如今死去,谁不伤心落泪,只不敢与凤姐看见。”人心人性不至于荒芜到竟至大多数!

““当下合宅皆知。贾琏进来,搂尸大哭不止。凤姐也假意哭:"狠心的妹妹!你怎么丢下我去了,辜负了我的心!"”好个“辜负了我的心”!竟似无一点哀伤,而只有仍然“暗乐”!

““尤氏贾蓉等也来哭了一场,劝住贾琏。”这三人却有真哭在内,甚至包括贾蓉,虽然仍然令人恶心,

““贾琏便回了王夫人,讨了梨香院停放五日,挪到铁槛寺去,王夫人依允。”王夫人在这个事件中却真是毫无责任的,而且还很是赞同此姻缘,不可因为王夫人因等级制度甚至冷血,而就以为她会做尽冷血之事,

““贾琏忙命人去开了梨香院的门,收拾出正房来停灵。贾琏嫌后门出灵不象,便对着梨香院的正墙上通街现开了一个大门。”死后倒知道考虑这考虑那,贾琏不但是个酒色之徒,实际上也算个傻子,这一点,此时不妨可以拿宝玉来比一比,可谓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十八层地狱,

““两边搭棚,安坛场做佛事。用软榻铺了锦缎衾褥,将二姐抬上榻去,用衾单盖了。八个小厮和几个媳妇围随,从内子墙一带抬往梨香院来。”曹雪芹看似不动声色写这些,但不得不再次搬出这句话来:“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xx注:前面刚讲过,是不是有些罗嗦?(外人注:你懂了其中一二了吗?(xx注:懂不懂有什么关系(外人注:既然没懂,那说别人罗嗦干什么))))

““那里已请下天文生预备,揭起衾单一看,只见这尤二姐面色如生,比活着还美貌。”好个“比活着还美貌”,尤二姐死时“干净”的心愿终于达到,

““贾琏又搂着大哭,只叫"奶奶,你死的不明,都是我坑了你!"”这句注意,大含级讥讽在内!贾琏为什么突然如此搂着大哭?!为什么突然“"奶奶,你死的不明,都是我坑了你!"”?是真的良心大现?究其“原因”,原来竟是“比活着还美貌”!(xx注:好个酒色之徒!(外人注:曹雪芹,狠!))

““贾蓉忙上来劝:"叔叔解着些儿,我这个姨娘自己没福。"说着,又向南指大观园的界墙,”所谓隔墙有耳,这“死的不明”便容易给人拿到把柄,贾蓉真是个“奇才”哩!但显然,贾蓉也是恨凤姐儿的,除了尤二姐之事,当然还有凤姐儿大闹宁府的事,

““贾琏会意,只悄悄跌脚说:"我忽略了,终久对出来,我替你报仇。"”这是一个极大的伏笔!红楼梦如果有几大核心伏笔,这必是其中一个!

““天文生回说:"奶奶卒于今日正卯时,五日出不得,或是三日,或是七日方可。明日寅时入殓大吉。"贾琏道:"三日断乎使不得,竟是七日。因家叔家兄皆在外,小丧不敢多停,等到外头,还放五七,做大道场才掩灵。明年往南去下葬。"天文生应诺,写了殃榜而去。”贾琏虽然悔之晚矣,但仍是个酒囊饭袋,

““宝玉已早过来陪哭一场。”这一句看似“轻巧”,但其中自然隐去了宝玉心中所想,定是些“惊天奇想”,

““众族中人也都来了。贾琏忙进去找凤姐,要银子治办棺椁丧礼。凤姐见抬了出去,推有病,回:"老太太、太太说我病着,忌三房,不许我去。"因此也不出来穿孝,且往大观园中来。”凤姐儿真是“巧”啊,穿孝也断然不肯的,

““绕过群山,至北界墙根下往外听,”贾蓉“厉害”就在此,

““隐隐绰绰听了一言半语,回来又回贾母说如此这般。”一言半语,自然没听到报仇之类的,所以对于凤姐儿来说,也是一个大大的甚至晴天霹雳的伏笔,

““贾母道:"信他胡说,谁家痨病死的孩子不烧了一撒,也认真的开丧破土起来。既是二房一场,也是夫妻之分,停五七日抬出来,或一烧或乱葬地上埋了完事。"”贾母虽不能说是老糊涂,但见的“世面”多,自然一切以“规矩”行事,

““凤姐笑道:"可是这话。我又不敢劝他。"”这“笑道”精彩!

““正说着,丫鬟来请凤姐,说:"二爷等着奶奶拿银子呢。"凤姐只得来了,便问他"什么银子?家里近来艰难,你还不知道?咱们的月例,一月赶不上一月,鸡儿吃了过年粮。昨儿我把两个金项圈当了三百银子,你还做梦呢。这里还有二三十两银子,你要就拿去。"说着,命平儿拿了出来,递与贾琏,指着贾母有话,又去了。”自然如此,

““恨的贾琏没话可说,只得开了尤氏箱柜,去拿自己的梯己。”恐怕贾琏由此恨已经有所察觉,

““及开了箱柜,一滴无存,只有些拆簪烂花并几件半新不旧的绸绢衣裳,都是尤二姐素习所穿的,不禁又伤心哭了起来。”这个恐怕是真伤到心上了!所以曹雪芹道“伤心”,

““自己用个包袱一齐包了,也不命小厮丫鬟来拿,便自己提着来烧。”也可怜样的贾琏,

““平儿又是伤心,又是好笑,”自然伤心,但贾琏这小孩般落魄伤心样却也真是让人好笑,或者说又气又笑,

““忙将二百两一包的碎银子偷了出来,到厢房拉住贾琏,悄递与他说:"你只别作声才好,你要哭,外头多少哭不得,又跑了这里来点眼。"”贾府如何少得了平儿!否则,几乎全成败类了!

““贾琏听说,便说:"你说的是。"接了银子,又将一条裙子递与平儿,说:"这是他家常穿的,你好生替我收着,作个念心儿。"”贾琏又出可怜可笑之举,

““平儿只得掩了,自己收去。”这裙子恐怕日后还会有可作“道理”之时,

““贾琏拿了银子与众人,走来命人先去买板。好的又贵,中的又不要。”可怜贾琏,当然,更可怜尤二姐!

““贾琏骑马自去要瞧,至晚间果抬了一副好板进来,价银五百两赊着,连夜赶造。一面分派了人口穿孝守灵,晚来也不进去,只在这里伴宿。”贾琏经此事恐怕会真正成熟不少,而到此,尤二姐,黯然落幕。”

“呼!”小戒长长吐出一口气!“这里全无遮掩了!”

“有!”小猴道,“遮掩的却是曹雪芹的心!”

“大师兄此言甚是!”老沙不住点头。

“我佛,慈悲为怀,”小唐道,“曹施主,更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