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浪滔天,以排山倒海之势,从远处汹涌奔来,昏暗的暮色被染成深蓝,彷如一块巨大的蓝布。
蓝布笼罩在启明岛的上空,把布谷鸟儿无情地压下,任它们如何振翅高飞,都逃脱不了,重又无奈地落回一根根摇晃的树枝上。
那些巨浪卷起的狂风,不仅吹动树籁如鬼叫,也吹起软沙似尘飞。
自从汤成子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乱作一团。这不是说出征部队纪律不严明,也不是说命令下达得太过突然。
而是一个更为重要的因素,这堵高达百尺的浪墙,不明缘由地拔海面而卷起,既雄伟壮观又夹带着莫大危险。
七星群岛虽然地处南明海,但是如此巨大的浪墙,亦然十分罕见。
连年的干旱,早把七星人遭遇风暴浪潮的记忆炽烤得七七八八。而自从袁泰接任大祭司之职以来,又一直风调雨顺,便更把这些记忆洗涤得一干二净了。
就连汤成子,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目瞪口呆,若不是虞聪华及时提醒,他还会愣立好一段时间。
当他恍然转身,看见士兵们漫无目的地瞎跑乱窜,顿时火冒三丈,又大喝一声:“莫要惊慌!稳住阵脚!”
这一回,虽然没有布谷鸟群的悲戚鸣声作祟,但巨浪声潮和那萧瑟狂风,又把他的声音吹得七零八落。
眼看危险降临,袁泰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龙纹玉佩,他试图召唤出真龙,却连试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他用的方法明明是曾经使用过的,包括咬破食指,让血滴出来,竟然也浑不管用。
情急之下,袁泰慌忙跑到关合身旁,怯生生地询问道:“关伯伯,这到底是大海异象,还是敌人来犯?”
关合摇头回道:“不敢肯定,这样巨大的浪墙,我也是生平初见。”
“啊!”袁泰不由得一惊,惶惶然道,“浪墙高达百尺,不会把启明岛都给淹了吧?”
关合却镇定回道:“眼看浪墙即将抵达,但实际距离应该有三倍之远,我们还有时间应付。”
“如何应付?”袁泰不假思索地追问。
“见招拆招,以静制动。”关合的回答非常干脆。
他抟动元气,幻影出一把长剑,叮嘱道:“如果果真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别忘了跳到这把剑上。”
“明白。”袁泰回答时,心跳已急速加剧。
在不远处,夏命九和夏巨鲸也做好了御剑飞行的准备,只是相比关合的幻剑,夏命九使用的是一把古色古香的青铜剑。
据说那把青铜剑乃是夏氏的传家之宝,而且有一个威风的名字——利夏,向来为历代夏岛岛主持有。
夏命九带着利夏出征,既显示他重视荣誉的形象,又表露他力争胜利的决心。
可是在这堵高大浪墙面前,他的形象变得如此渺小,以至于浓缩成一个黯淡的黑点,而他的决心也被浪墙潮声冲击得碎裂一地。
夏巨鲸仿佛读懂了父亲的内心,伸手轻轻搭在父亲的臂膀,但觉那臂膀微微颤抖不止,就像被利刃刺伤。
夏巨鲸赶忙抚慰道:“父亲,巨浪虽猛,但是我们有利夏,还有几千弟兄和牢固宝船,相信一定能逃出生天。”
夏命九冷冷地教训道:“你懂什么?能兴风作浪的,除了神仙魔妖,还有十恶兄弟会,看这阵仗,一定是他们前来挑衅了。”
“十恶兄弟会!?”夏巨鲸蓦然一愣,惊得半张着嘴巴,久久未合。
“他们能够横行霸道,不仅靠着不择手段的凶残,还是有些真本事的。”夏命九讲解道,“这些真本事,都是他们长年与大海作伴学来的。”
“我们也相伴大海,为什么……”夏巨鲸话说一半,就被夏巨鲸打断。
夏命九掷地有声地说:“我们跟他们的差别大着呢!如果传闻没错,他们从未登过陆地,反观我们,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陆地上,尽管七星群岛不能跟真元大陆相比,但毕竟是陆地。”
“那我们该怎么办?”夏巨鲸心悸地问。
这个问题也久久回荡在汤成子的脑海中,但是他只自问在心里,表面上依然波澜不惊。
侍卫身后的汤忆文、汤忆武兄弟俩面色凝重,犹如铁板刚刚出炉,犹然带着炽热的气流,而这股气流早已流通他们的浑身血脉,随时准备为汤成子取义成仁。
相比之下,最为忙碌的要数虞聪华了。
他带着十余个亲信,来往于启明岛和船队之间,短短一炷香时间,便把所有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不仅点起了近百堆篝火,使岛上的防线自成体系,还将三十艘宝船用铁索连成一片。
虞聪华估摸着,如果只是海潮巨浪,则命令防线士兵全体退回宝船,而连成一片的宝船们几成一块小型陆地,定能应付这堵浪墙。
然而待他张目凝望浪墙,却被无数朵漂浮的玫瑰花给惊了一跳,他高呼道:“血色玫瑰,是十恶兄弟会。”
汤成子岂会不知?他伸出右手,大喝一声:“取余七星宝剑来。”
汤忆文和汤忆武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尴尬地不敢吱声,汤成子转头两望,已然意识到自己的疏忽——七星宝剑不是早已赠授给袁泰那小子了吗?
没有七星宝剑,汤成子的威力霎时消减一半,他只好垂落右手,唏嘘道:“剑到用时方恨无。”
汤忆文建议道:“大祭司如果不嫌弃,用我的剑便是。”
“用了你的,那你怎么办?”汤成子一句反问,将汤忆文怼得哑口无言。
却听汤忆武道:“大祭司显圣境界,早已无剑胜有剑,剑乃身外之物,不如元气浑厚。”
汤成子抚须大笑道:“难道杀退强敌,靠的是无谓的奉承?”
汤忆武懊丧地将头沉沉垂落,不再言语。
猛然间,汤成子清啸数声,那啸声如龙似虎,直冲浪墙而去,不一会儿,竟然原原本本地折返回来。
而他的头顶身上,不知何时,已然沾上了数十朵玫瑰花瓣。
关合的视线从汤成子那边收回,小声对袁泰说:“看来汤大师也……”
“也什么?”见关合久久没有把话说完,袁泰忍不住问,也瞥了汤成子一眼。
关合继续小声着感慨道:“血色玫瑰,火舞枪炮,这一次真是碰见强敌了。”
这话一出,袁泰忐忑的心更加不安,他的身体里仿佛钻进去一只跳蚤,不停地在各个器官间上蹿下跳,让他倍感危机重重。
巨大浪墙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玫瑰花瓣也越来越多。或许是强大的元气驱动,这些玫瑰花瓣一片片地尽皆盘旋空中,让整个启明岛仿佛置身血雨。
布谷鸟儿不再啼鸣,纷纷从枝头钻入密林,一下子都消失了踪影。
而夜色渐深,寒风渐紧……
一切的一切,都让人不寒而栗。
篝火焰苗在风中摇摆,发出呼呼的声音,声声传入众人的耳中。而火光照耀下,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映满恐惧——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
袁泰环顾四周,身子却禁不住地一直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