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奴知错了。”程嬷嬷低下头,“是老奴老眼昏花,还请大少爷您别跟老奴一般见识。”只是嘴上虽然这么说,可程嬷嬷的心里却是非常的疑惑,如果谢玮说的是真的,那昨天离开谢府的人是谁?
其实根本没有半点悬念,既然不是如花,也不可能是似玉,那就只有一个可能;离开谢府的根本就是耿氏,可她为什么要穿着如花的衣服离开呢?难道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越想越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程嬷嬷低着头,脑子转得飞快。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从谢府出来,听着大街上两边小贩的吆喝声,茶棚里隐隐约约传来的调笑声,各种声音交错复杂,好似一曲热闹喧嚣的咏叹调。
轻轻撩开窗帘,瞧着那明媚阳光下,人们脸上的表情;秋后丰收,老百姓脸上个个都带着满足的憨笑;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舒心非常;耿氏只觉得从回了谢家之后所有的烦心事好似都一扫而光了般,连心情都明朗了。
“似玉。”眼角挂着小心翼翼地缩在角落处,脸上似乎仍旧带着红痕的似玉;耿氏不由得眉宇微微颦蹙着,轻声呼唤。
“奴婢在。”似玉压低嗓音,身子似乎有些颤抖,小心翼翼地应声;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招惹到了耿氏招来横祸。
看着似玉那小心翼翼似乎还带着害怕的模样,耿氏原本的好心情顿时就消散了打扮,刚想发火,可想着自己今天可是要去见夏凉国的公主的,扬起的手终究是没有落下来,只是却没好气地瞪了似玉一眼,“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今天咱们可是要去见惜柔公主的,这可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是。”似玉艰难的吞了口唾沫。
如花紧紧地握着似玉的手低下头,“夫人说得是能够得见公主天颜,是奴婢们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似玉只是太激动了,您别生气。”
“哼。”耿氏轻哼一声,眼角瞪了似玉一眼;平日里瞧着这丫头不是挺机灵的吗?怎么偏偏关键的时候掉链子,看来自己是不是得考虑换一个丫鬟了。
光是这般想着,很快马车就来到了驿站门口。
翠枝早就已经带着人等在那里,当耿氏到的时候根本不让她有跟旁人交流的机会,甚至连参观皇家驿站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直接带到了惜柔公主的房间内。
“民妇参见惜柔公主,早就听说惜柔公主可是二十年前夏凉国鼎鼎有名的大美人,现在虽然上了年纪,可却依旧风采不减当年呢。”耿氏边说着,脸上还带着谄媚的笑。
惜柔公主眉梢浅扬,原本耿氏的话听得还算顺耳,可听到最后,面色沉沉,上了年纪?她竟然被人说上了年纪,“你就是谢家大少夫人?”
“正是民妇。”耿氏还颇为自得的回答。
“嗯,翠枝赐座。”惜柔公主仍旧懒懒地侧依在软榻的美人靠上,表情似乎带着点点魅惑;状似无意地拨弄着自己的指甲,脸上带着些许的不屑,“素闻谢家乃凉都有名的清贵门庭,谢大少夫人竟能以一介商户之女嫁入谢府,这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耿氏听着先还挺开心,可后面怎么越来越不对味,面色也沉了下来,勉强地扯了扯嘴角。
“怎么,难道本宫说错了?”惜柔公主见状猛的抬手捂着唇,纤细的指尖涂抹着鲜红的豆蔻,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的刺眼;转头凝着惜柔公主那疑惑的目光,耿氏低下头,兀自思索,可能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惜柔公主只是夏凉国的公主,对凉都的事情不了解是正常的,想到这里瞬间又开心了,“公主有所不知,当年我和阿玮的婚事那可是两家家长定下的,爹对我这个儿媳妇可是非常满意呢。”
惜柔公主闻言,视线不着痕迹地在耿氏身上上下扫视着,似乎带着点点让人看不懂的神色,“哦,是吗?”
“那是,您可是不知道,当年谢家对我们耿家可是有大恩,我这才嫁给阿玮的。”耿氏原本想说当年她嫁给谢玮那可是帮了谢家的大忙,可猛然像是想到什么,这才改了口。
“原来是这样。”惜柔公主这才做恍然大悟模样;说到这里话音陡转,“听说耿家在丽城可是鼎鼎有名的名门望族,可有此事?”
耿氏闻言一副与有荣焉模样,不过到底还能记着自己的身份,“哪里,惜柔公主谬赞了。耿家只能算是丽城的大族,在整个西楚,不值一提。”
“呵呵,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你也应当知晓,楚皇给本宫挑选的驸马苏城也正是丽城人士,所以这才想向你多了解了解。”惜柔公主说着,嘴角微微扬起,粉嫩的唇微微撅着,似乎带着点点俏皮又透着异样的魅惑,她低下头好似有些害羞,又好似有些不好意思,“你也知晓,本宫出身夏凉国,对西楚很多的东西都不太了解;这苏家在丽城的情况如何?”
耿氏听了觉得甚是有道理,先前似乎还带着点点防备,现在则是全都歇下了心防;女人嘛,尤其是待字闺中的女人想要了解自己未来的夫家,想要了解自己未来的夫君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公主放心,虽然在三十年前,苏家因为海祸一事曾经一度低迷,但现在情况还是非常不错的,只是……”
“只是什么?”惜柔公主做出一副非常感兴趣又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开口的模样。
耿氏有些艰难的扯了扯嘴角,“这……这……”
“谢大少夫人有话直说就是。”惜柔公主说着,已经走到了耿氏的面前拉着耿氏的手好似久违的姐妹般动作亲昵,将她拉到软榻般坐下,手更是没有放开,“不瞒您说,耿姐姐,早就听说过你的事情,我可是羡慕极了;今日一见更是觉得亲密,就好似亲姐妹般;耿姐姐,你有话直说就是。”
耿氏原本心里还有些没谱,现下顿时就被惜柔公主的甜言蜜语给懵了心,顿时像是倒豆子般,将自己心里面的话全都给倒了出来,“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公主您都这么说了……”
“什么公主不公主的,不过虚名罢了。耿姐姐可是嫌弃妹妹?”惜柔公主说着低下头,脸上似乎还带着一副黯然的神色,薄唇微微抿着,拉耸着脑袋;既是委屈,又透着无辜。
耿氏顿时就慌了,赶紧拉着惜柔公主的手轻轻拍慰着,“不,公主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既是没有,那我们以后姐妹相称如何?”惜柔公主拉着耿氏的手,猛然提起头眼神晶亮,“耿姐姐也不必唤我公主听着生分得紧,你往后唤我惜柔就是。”
“这,不太好吧?”耿氏心里有点小虚荣,可嘴上却仍旧没有松口;到底耿家在丽城也算是大族,这点最几本的礼节还是懂的。
惜柔公主瞧着耿氏的态度已经松动了,低下头嘴角微微勾着,眼底飞快地划过一抹什么,抬起头所有的异样全都消失无踪,又是那副委屈可怜的小模样,“耿姐姐,人家都将心里的话跟你说了,你怎么能这样,我就知道,你是不是也嫌弃我死过夫君;可是我,我……”说到这里,惜柔公主低下头,竟是双手捂着脸,肩膀耸动,哭得好不伤心的模样。
“我,我没有。惜……惜柔,你别再伤心了。”耿氏顿时手忙脚乱地拍慰着惜柔公主,脸上似乎还染着心疼的模样。
“那耿姐姐你刚才到底想说什么?”惜柔公主抬起头撅着嘴,湿漉漉的眸子眨巴眨巴,宛若刚出生的小鹿儿般惹人怜爱。
耿氏拉着惜柔公主的手摇摇头,“刚才我只是想说,这苏城虽然瞧着是个好的;可实际上性子却是很弱;对他的媳妇钱氏更是言听计从,公主……不,惜柔,如果你嫁到苏家,这日子怕是……毕竟他们曾经育有两个女儿呢。”
“这我也知道。”惜柔公主听了低下头,抽出腰间的丝帕轻轻擦拭着眼角那本就不存在的眼泪,“可是我也没有办法,耿姐姐,你们瞧着我们虽然生来就拥有旁人所享受不到的荣耀,可身在皇家,本就身不由己;这门婚事是楚皇亲自定下,我们国主也同意的,我……我……”
“惜柔,你也别伤心了。”耿氏轻轻地拍慰着惜柔公主的背。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惜柔公主低下头,晶莹的泪滴顺着眼角,一点一点的滑落下来,她那嫣红的唇微微抿着,“夫君早亡,我独守空闺十余载;不怕姐姐你笑话,这女人有些事情也是忍不得的,可是你瞧着好不容易以为盼到了希望,老了老了总不至于一个人孤独终老,可偏偏苏城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我真是恨不能将自己的手给剁了。”说着,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右手的模样,让耿氏吓了一大跳,赶紧抓着惜柔公主的手,“惜柔这件事情本就不是你的错,你可别做傻事啊。”
“耿姐姐”惜柔公主顺着耿氏的力道倒入她的怀中,哭得梨花带雨;声音更是抽噎着,句不成句,好久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是为两国安宁和亲而来,可现在苏城发生那样的事情,所有的人都以为是我不想嫁给苏城所以故意为之,可是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耿氏看着这样的惜柔公主,顿时也有些心疼了,轻轻地拍慰着惜柔公主的肩膀,“这嘴长在别人身上,又何必在乎他们的想法,只要你自己知道就行了。”
“不,不是的。”惜柔公主好久才从耿氏的怀中直起身子,只是却仍旧低着头,轻轻抽噎着,“如果时间能够从来就好了,索性我早已经是苏城的人了,这种事情一次两次的又有什么关系,可是我,我……如今楚皇下了圣旨,苏城一日不恢复如常,这门婚事就一日拖着,如果苏城能快些恢复就好了,我也不用背负着两个国家所有臣民的埋怨。”
说到这里,惜柔公主早已经是泣不成声。
耿氏听了,轻轻拍慰着惜柔公主的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听说在西楚有种医术可以断肢再生,可会这种医术的人已经不多了。”惜柔公主低下头,“这些天我让下面的人多方打听,可始终没有打听到会这种医术的神医,耿姐姐,这次算我求你,我……”说话间,惜柔公主已经从软榻上划了下来,眼瞧着就要跪倒地上;耿氏立刻心就悬了起来,赶紧双手托着惜柔公主的腋下,“惜柔你,你这是做什么,你快起来。”
“不,耿姐姐,你听我说。”惜柔公主一副药贵不贵的模样,耿氏也没有办法只能双手用力地托着惜柔公主,总不能真的让人家堂堂一国公主给自己跪下吧,这要是追究起来,她可担不起这样的罪名;只是这样半弯着腰用力也吃力得紧,很快耿氏就觉得腰酸背痛的。
惜柔公主却仍旧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耿姐姐,我知道这件事情会让你为难,可是我,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惜柔你有话起来再说。”耿氏实在觉得费力得紧,赶紧开口道,“就冲你这声姐姐,我,我也不会不帮这个忙的,只是……只是我这做姐姐的能力有限,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了。”
惜柔公主听了赶紧连连点头,“能的,能的。耿姐姐,谢谢你。”
“我……”不知道为什么,耿氏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心里悬吊吊的,好像非常的奇怪,可具体哪里奇怪了又说不上来;只是看着惜柔那哭得双眸通红的模样,一口一个耿姐姐,只把她的心都叫软了,搂着惜柔公主又很是安慰了一番。
惜柔抽噎了好一会儿才从耿氏怀中抬起头来,薄唇仍旧紧紧地抿着,拉着耿氏的手,“耿姐姐,我知道这件事情会让你为难,如果真的,真的为难那就算了。”
“这,惜柔你还没说到底是什么事情呢。”虽然心里隐约知道了什么,可耿氏却仍旧硬着头皮问道。
“我下面的人多方打听,想要替我找到会这断肢再生之法的医术。”惜柔公主低下头,面色有些颓然,“宋院正来给苏城治疗的时候曾经说过,断肢再生之法并非不可行,只是这种医术来自民间,又失传多年。”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原本我不该为难你的,可我们打听了这么久,只听说在谢家有位医术非凡的神医,我……”
耿氏闻言顿时身子僵了僵,“惜柔你……”
“我是真的想将苏城给治好;事情有我而起,理应我来处理。”惜柔公主低下头,“事关两国和平,我,我……耿姐姐我求求你,带我去找神医好不好,好不好?不管付出再大的代价,我也会求他出手的。”
耿氏顿时只觉得嗓子眼儿好似被什么给堵上了般,又是心疼惜柔,可只要想到被谢安和陆氏知道是自己将顾瑾汐的医术给透露出去;给苏家的人也就罢了;告诉惜柔公主那可就等同于昭告全天下了,到时候追究起来,那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吗?
“耿姐姐。”惜柔公主眼泪汪汪,带着希翼和浓浓的祈求。
耿氏薄唇微微嚅了嚅唇,脸上带着浓浓的为难。
看着这样的耿氏,惜柔公主低下头,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连带着声音都不由得低了下去,她勉强地扯了扯嘴角,“算了,这件事情是我自己的错,不应该牵连到耿姐姐的;耿姐姐你不必为难,我,我……”
话未说完,两行清泪已落下。
“哎……”
耿氏在心头沉沉地叹了口气,拉着惜柔公主的手,“惜柔,不是我不告诉你神医的身份,只是这件事情我,我……”
“那个神医的身份很特殊吗?”惜柔公主像是无知孩童般看着耿氏,脸上带着浓浓的不解,“生为医者本该救死扶伤,济世悬壶,为什么,为什么他却要害怕人家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为什么要这么藏着掖着,我不懂,我不懂”
“难道她就没有一点同情心,难道她就没有一点医德了吗?”惜柔公主的嗓音越来越撕心裂肺,似乎带着浓浓的不甘,又好似得到了希望又瞬间失去了般的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惜柔公主整个人趴在软榻小几上,哭得撕心裂肺,“我已经知道错了,为什么连个赎罪的机会都不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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