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柳姨娘聪明些,顾瑾澜有主见些,在丽城的时候打掉那个胎儿;或许一切都相安无事。不过既然她们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怪不得我了。”
顾瑾汐笑得闻言,眼底却带着妖娆闪烁的光;再抓头看向无欢,“欢哥哥此来,怕不仅仅是为了问我这点事情吧。”
“倒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无欢点点头,“睿王毒发了。”
“算算日子,也是了。”顾瑾汐点头。
“忧儿,你当真就不能……”
并未无为偏心只传授顾瑾汐针阵绝技;当初的几个徒弟,他都曾仔细教授过,但却只有顾瑾汐能领悟其中的真谛。无为曾经说过,顾瑾汐是天生的奇门中人,针阵绝技需要的不是对岐黄的领悟,反倒是奇门术数的领悟更为重要。偏生她两样天赋都奇佳,莫怪明知她身份,无为还在临走时将随身数十载的银针相赠。
顾瑾汐闭上眼深吸口气摇摇头,“欢哥哥,如果他不是睿王,或许可以……但如今我为家族他为王朝,在不能确定他的立场前,我真的不能……”
睿王,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秦睿的威力。
数年之后,威名赫赫的摄政王;在淳于泓战死后力压群雄,接手军权;手握重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连当朝皇帝都对他谓之三分。
这样的一个人,若是成为对手,她不确定自己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只要能活着没人会想死,那些手握权柄掌他人生死的更是;如今……她只能用这样的方法制衡秦睿。
“罢了。”无欢叹口气抬手轻轻揉了揉顾瑾汐的头发,“只要你别忘了,欢哥哥永远都是你的欢哥哥;柳家那边我会注意,你自己也被关在柳府佛堂的柳曼婷前两日被放了出来,柳家负责采购的关娘子在保和堂买了不少安胎的补品。”
“嗯,我知道了。”顾瑾汐点点头。
“时辰不早,欢哥哥也该回去了。”无欢的心沉了沉,转头深凝了顾瑾汐一眼,足尖轻点只三两个闪身直接消失在天边。
在他消失的瞬间,两道人影几乎是瞬间出现在顾瑾汐面前。
“小姐。”
顾瑾汐转头,“贞娘怎么样,可曾探到什么?”
“苏梦看似没有什么心计,不过贞娘觉得还是要警惕些;苏岑的目的似乎是大公子;听说夫人当年离开苏府时带走了一样东西。”
叶贞娘面带疑惑,语气似乎也有些迟疑。
“岸叔呢?”顾瑾汐点点头,眼底渐渐浮上了暗色。
“苏尧与顾瑾澜似乎有些特别,与服侍的下人旁敲侧击了不少顾瑾澜的事情,其他倒是没有异常。”
说话的自然还是叶贞娘。
顾瑾汐早已经习惯了长得人高马大,健壮如熊的叶岸沉默的模样;大多数时间,都是叶贞娘替他回答;若非曾经在观音庙时听到他的低吼,甚至她都会怀疑他是不是个哑巴;也只有在面对叶贞娘的时候,他才会开口。
这种感情,她心里也是挺羡慕的。
“让绿映和若云继续监视。”顾瑾汐点点头。
“嗯。”
绿映和若云是叶贞娘亲自从牙行挑回来的,与他们一同买回来的还有好几个,都被顾瑾汐不着痕迹地安插在府里不同的院中。
“对了,劳烦岸叔这两日监视好柳姨娘。”
正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小姐放心。”叶贞娘瞧着叶岸那沉默的模样,心里庆幸。幸好他们遇上的是小姐,若是遇上旁人,现在可指不定是怎样的一番场景。
想到无欢说的话,顾瑾汐沉沉叹口气,“边关战事停歇,凉都怕是又要热闹了;时辰不早了,你们也都早些回房歇着吧。”
“小姐您也别想太多了,早些休息,我们就先告退了。”
夜,深了。
清亮的风透过窗户,迎面而来;将小香几收拾了,躺在软榻上,倚着软枕,思索着几日后的事情,顾瑾汐只觉得脑子越来越沉。
窗纱上,一道人影立在软榻边。
月光渐渐移动,照在那男子脸上,面如冠玉,眸似清泉;微蹙的颦眉,轻抿的薄唇,深凝着床上那好眠正酣的人儿,透过月光,瞧着那不足巴掌大的小脸,在睡梦中似乎也有些不安稳的皱了皱眉头,光洁白净,肤若凝脂;在那朦胧的月光下越显清灵绝美。没有了白日里可以端起的姿态,没有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此刻的她就好似刚出生的婴儿般,纯粹得让人心疼;顺着她那光洁险些的脖颈往下,形状优美的精致锁骨微微凸起,薄薄的衣衫微微裂开,露出内里乳白色肚兜绣着红梅的一角;顿时男子清澈的眸越发的深邃。
三个月,整整三个月未见。
或偶尔闲暇,这张似无害却偏生牵扯自己情绪的脸;运气掌间朝着她的天灵盖,狠狠地拍下去,可在快接触到的时候,却怎么都狠不下心去。
单手做爪,钳制着那纤细精致的脖颈,那么的单瘦纤细,只需要稍稍用力;这所谓的弱点便再不存在。想着,那幽深的眸渐渐染上了明亮的色彩,掐着脖子手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唔——”
感觉到呼吸不畅,快要窒息了;睡梦中的顾瑾汐眉头紧皱,嘤咛一声,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眼角甚至溢出了眼泪,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流华。
男子顿时只觉得胸口某种情绪划过,手上的力道不由得小了些。
“皇儿,别忘了你身上背负的责任!”
脑中回想起多年以前那人的谆谆教导,男子眼中一道暗芒飞山而过,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恨不能将那纤细的脖颈给拗断般;复仇的路上,他不需要弱点!但凡是弱点,都统统应该消除。
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却总是在最后一刻狠不下心肠!
窸窸窣窣。
远处脚步声渐渐靠近,带着火光;转头深凝着月光下酣睡的女子,男子死死地咬着牙,足尖轻点,只三两个闪身就消失在夜幕中。
隔天,清早。
许是因为昨夜睡得并不安稳,只稍微的声响,顾瑾汐便被吵醒;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脖子疼痛得厉害;只觉得好似脖子被什么狠狠扭过一般。
与往常一般,听到动静便进屋服侍的半夏在看到顾瑾汐的刹那,顿时双目圆瞪,惊呼一声,“小,小姐,您的脖子……”
“嗯?”顾瑾汐有些不解。
“您瞧。”半夏却已经取来了铜镜,透过铜镜,能很清晰地看到洁白纤细的脖颈间两个清晰的青色指印;显然有人趁夜来过,想杀了自己?
想到这里,顾瑾汐心里陡然浮起一道凉意。
看着那青色的指印,那个人的力道绝不会小;为什么最后却放过了自己?
这个人到底是谁?
眼瞧着顾瑾汐面色瞬间变得难看,眸色似乎也染上了深沉;半夏艰难的吞了口唾沫,甚至还有些后怕,“赶明儿奴婢还是睡在外间给小姐守夜吧。”
“不必了。”顾瑾汐眸色沉沉,摇摇头,“慕汐阁的守卫是三哥亲自安排的,严密非常;能在这么严密的守卫下溜进来的人,呵呵。”
就算半夏在,也不过多一个枉死鬼。
“可是……”半夏蹙眉。
“既然他最后没有动手,证明他有顾虑;至少暂时我算是安全的。”经历生死太过,顾瑾汐早已经学会了如何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冷静下来,“去把我床头暗格里的药油取来。”她仔细端详铜镜中的痕迹,就算有绝好的药油,短时间内想消下去也是不能的。
当叶贞娘进屋的时候,顾瑾汐已经抹好了药油,穿上了浅绿色高领对襟绣乳白色繁花的长裙;腰间用同色系的腰带系成繁复的花结;头发蓬松的盘起,发髻上特地追上了粉色米珠串成的珠花,一小缕头发自脑后斜披在胸前,刚好遮挡住那明显的指印。
“小姐,您今儿怎么做这副打扮?”
凉都的夏日太热,很少有人会在这种天气穿这么多。
顾瑾汐眸色暗了暗,撩开发丝,几乎只是一眼叶贞娘就看到那明显的指印,“这……”
“知道就好,不要声张。”顾瑾汐压低嗓音。
“可是小姐……”叶贞娘抿了抿唇,“不然从今夜开始我让阿岸给您守夜吧。”
小姐对他们有救命之恩,若是她死了,怕是阿岸也活不长的;他们两条命都是小姐救回来的,牺牲一点睡眠不算什么。
顾瑾汐摇摇头,“来人功力非同寻常,就算是岸叔也未必……至少如今看情形,暂时我是安全的。”
“小姐,您可知道对方是谁?”叶贞娘眸色暗了暗,自家小姐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索性转向另外一个方向。
“不知。”顾瑾汐眸色闪了闪。
“会不会是客院那几位?”忙着收拾软榻被褥的半夏闻言,四下张望后压低嗓音道。
“不会。”叶贞娘嗓音沉了沉,“昨日我与阿岸试探过,他们都不会武功。”
“可是他们一来就发生这种事情。”半夏嘟哝着。
“往后注意些就是了,不用太担心。”抹过药之后,并不太疼;只是说话却仍旧有些疼痛;顾瑾汐眼神晦暗,语气也带上了意味不明的色彩,“让岸叔跟好柳姨娘。”
当初在城北的民宅中,她隐隐偷听到里面的人与柳姨娘说什么苏家的,她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当初柳姨娘背后之人,只要能够抓到这个人,她就能知道当初顾苏两家灭门的真相;只有知道了原因之后对症下药,才能从根本上改变前世的悲剧。
叶贞娘点头,“可小姐您穿这么多,夫人定是会疑虑的。”
“娘如今每日都大半日都在昏睡,爹爹又忙于朝中政事;我不去主院就是。”顾瑾汐叹口气,“好在这指印不深,明儿应该就能消了。”
那药油是她亲自调配的,药效她自是不会怀疑。
对自家小姐的医术,叶贞娘自然也是放心的。
“咚,咚咚——”
两人刚说完话,半夏已经将早膳摆放好;顾瑾汐坐下之后尚未来得及用,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小姐,两位表小姐来了。”白芷的脸上似乎还带着些许的惊喜。
“快请。”
顾瑾汐压低嗓音,双眸微微眯着,对白芷,她始终无法交付信任。
“咦,表妹这是在用餐,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人未到,声先至。
顾瑾汐瞧着已经到了门口的姐妹两人,许是经过一夜的休整,瞧着都比昨日里要精神些,换上了半新的夏衫,倒是显得清纯亮丽,“表姐们可是用过早膳了,如果没有,坐下来一起用些吧。”
“本是已经吃过的,可闻着这香味儿,馋虫又给勾出来了。既然表妹开口,那表姐就不客气了。”苏岑是个极会来事的,也不拘束直接坐在顾瑾汐左边的凳子上。
苏梦却是在入屋的第一眼就被顾瑾汐那一身看起来优雅清新却又不失华贵的衣衫给吸引住了,尤其是她头上带着的粉色米珠,虽然不大可却圆润非常;都是顾子骞从海边带回来的上品,“昨日瞧着表妹的衣衫还与姐姐说过羡慕,今天表妹这一身可当真让表姐开了眼界;这一副头面怕是得不少银子吧。”
“这副粉色米珠的头面可是我家三少爷特地给小姐定制,外边可是买不到的。”白芷语气骄傲,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顾瑾汐轻喝一声,眉宇蹙了蹙,“白芷胡说什么,还不快给两位表小姐上碗筷!”
“是。”白芷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这凉都的口味偏甜,倒是不知两位表姐用不用的习惯。”顾瑾汐说着淡淡的笑着,用调羹轻轻搅了搅雪莲子羹。
“用的惯,用的惯。”苏梦用手抓了个莲蓉包,咬一口;整个屋子里顿时清香四溢。
苏岑似有些看不下去,朝顾瑾汐讪讪的笑道,“你梦表姐平素就是爱吃!”
“这莲蓉包用梅花酿与新鲜的莲蓉做馅,吃起来有股淡淡的清甜,表姐若是喜欢,每日我让厨房也给浅云居送两份。”纵使用餐的速度并不慢,但顾瑾汐的动作始终都那般的优雅,透着高贵清华。
看得旁边的苏岑眸色黯然,素闻顾瑾汐不学无术,花痴草包,可现在看来却明显不是那么回事。苏家在丽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家,可顾瑾汐那通身的气度分明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难怪顾家三兄弟将她捧在手心。
顿时,苏岑看向顾瑾汐的眼底说不上是羡慕还是嫉妒。
用罢早膳,让白芷撤了餐。
苏岑和苏梦赖在慕汐阁不走,顾瑾汐也做不了其他,只能作陪。
“表妹这软榻竟然是沉香木的?祖父一直念叨着想要沉香手串,若是知晓表妹用来做榻……”
“啧啧,这尊玉如意流线优美,雕工精致,难得的是竟然是用一整块玉雕琢的,晶莹剔透,色泽明艳,怕是价值连城;整个西楚都寻不到几件的佳品啊。听说羊脂玉最是养人,若是打造成头面送给祖母,祖母定会很喜欢的。”
“姐,你看这个,这个……”
“啊。这不是祖父提到过的前朝书法大儒吴慧恩的孤本;还有这画是……是画圣亲笔?”
“……”
随着苏梦在慕汐阁中游览,那打量的模样,每看到一件东西就念叨一变,祖父喜欢,祖母喜欢;看着她两眼放光,眼中贪婪的模样,若不是顾忌着在人前,怕是早就已经流着口水扑上去了。
苏岑看到苏梦这副模样,额头上早已经青筋直冒,可当着顾瑾汐的面又不好喝止,只能有些尴尬地朝顾瑾汐笑笑,别开脸。
“表妹这软椅的材料可是天山绝巅的雪竹?”
顾瑾汐懒懒地靠在软榻上,“那是前些年父亲偶然得来的两棵雪竹,我身子弱,听说雪竹养人,便做了软椅搁在屋子里,平日也能趟趟。”
“原来是这样。”苏岑点点头,看了看窗外,“时辰也不早了,表妹掌管府中庶务也是繁忙,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顾瑾汐清浅淡笑,“若是有什么需要表姐直接吩咐若云就是。”
言外之意,也是逐客。
“嗯,咱们表姐妹来日方长。”苏岑意有所指,拉着鉴宝上瘾的苏梦,顾不上她的挣扎,离开慕汐阁,避开人群扬起手;朝着还沉浸在宝物环绕中的苏梦狠狠地打过去。
“啪——”
侧脸传来的疼痛,苏梦顿时清醒过来,“苏岑,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苏岑此刻也气得不轻。
“你凭什么打我,你……”苏梦也不是个服输的,扬起手张牙舞爪地就要打回去,可苏岑早已经有防备,哪里能让她得手,在她不依不挠的时候轻喝一声,“这里可是顾国公府不是苏府,你给我收敛些。”
苏梦狠狠地瞪着她,“别以为你是姐姐就能肆意教训我。”
“看看你在慕汐阁的模样,人家还以为你几辈子没见过钱了。”说起这个苏岑就气得咬牙切齿,“后日就是安伯候府老夫人的寿辰,你这表现,索性留在府内,我们苏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凭什么?”苏梦顿时恼了。
这可是她们来凉都第一次参加宴会,她怎么肯安分的留在府内。
可想到刚才自己的表现,她又缩了缩脖子,小声嗫嗫嚅嚅,“我,我只是给惊到了嘛,顾瑾汐的闺房内竟然有这么多好东西,这国公府看起来果真富贵非常,难怪当初苏怡要与顾淮私奔……”
“苏梦你给我住口!”苏岑警惕地四下打量,“别忘了那可是我们的小姨,在国公府提这件事情,你是不是不想在国公府呆了?”
苏梦瘪瘪嘴,“这里不是没外人吗?”
“最好把你的性子给我收敛些,不然莫怪我通知父亲将你送回丽城。”苏岑斜眼狠狠地瞪了苏梦一眼,想来凉都勾搭权贵,就凭她这副模样也配。
突然,脑海又浮现出顾瑾汐那端庄清雅,高贵绝美的姿态,不由自主的挺直身板,端着头,学着顾瑾汐的模样。
苏梦嗫嗫嚅嚅,“我,我知道了。”
“你也不想想,我如果能顺利嫁入顾国公府,到时候这些东西还能少的了你的?”苏岑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苏梦,“就算顾家三兄弟再疼宠顾瑾汐,不也是终究要嫁出去的姑娘,你这个猪脑子。”
苏梦低下头,“行了大姐,我知道错了。”
“听说澜妹妹从昨儿起就身子不适,去完慕汐阁,咱们也该去兰馨阁拜访拜访了。”苏岑说着,语气微扬,眼神却暗了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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