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乱葬岗,只是在乱葬岗出现生命的时候,凝歌忽然觉得即便是遍地都是白骨,也是极好的。
活着真好。
至少她是一度以为自己再也不能从水牢里出來了。
关于凤于飞,关于凰九瞬间就成了身后事,凝歌死死的攥着绛寒的衣衫,喃喃道:“能否请你帮我最后一次?”
绛寒微微一愣,旋即搭上了凝歌的话头:“你想出宫?”
凝歌点头,就听见绛寒微微的一声叹息,伴着轻微的咳嗽,这才想起來当时的绛寒根本是受了重伤离开这里的,仔细算算,那时候绛寒浑身都化了脓,即便是有了凰肆的医治和裕王爷的帮助,身上的伤口也未必能完全复原。
“你的伤?”凝歌抬起眼睛看着头顶上方的绛寒,此时绛寒身上正穿着一身纯黑色的蓑衣,蓑衣以上是黑色的斗篷,从斗篷的帘子外面依稀可见绛寒昔日的容光,又隐约可见半拉碴的胡子耷拉下來,衬在已经不算是白皙的面容上。
因为上次生生的撕开了脸上的面具,绛寒的另一半已经是面目全非,早就不复从前的光滑,相反的还留下形形**的伤疤,衬在脸上分外骇人。
昔日的帅哥一病之间就成了大叔,叫凝歌心底也沒來由感慨起來。
“你不必遮掩,也能活出自己來的。”凝歌闭上眼睛别有深意的说道,似乎是在说给绛寒听,又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说着说着,自己就苦笑起來,竟然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绛寒。
转來转去,出现在生命里的那个人,注定就是这个人吧。
凝歌受了伤,身上原本就沒有多少力气,手上脸上的伤口也不曾愈合,如今淋了雨生生的发疼,她却是笑着,笑着对绛寒说:“你现在出宫吧,我相信你既然來了,必定是有法子安排我,等到你什么时候伤好了,记得回來接我离开。”
绛寒为凝歌的通透愣了一愣,很快就回过神來,指着离凝歌不远的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道:“你看。”
“是什么?”凝歌皱眉看了一眼趴伏在地上的人,长发散乱,显然是一个女人。只是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女人不见得是好事,除了死人就是……
凝歌狐疑的看向绛寒,绛寒句句如珠玑,果真是从嘴里喃喃的吐出來了两个珍贵的字:“死人。”
凝歌无言,撇开眸子不愿意去看。
就知道是死人。只是她不愿意绛寒或许是为了她更好的活下去又杀了一条人命罢了。
绛寒似乎是看透了凝歌的心思,却是放下了凝歌开始对躺在一边的女尸动起手來,不过是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剥了她身上的外衣抱到凝歌面前。
“做什么?”凝歌心中猜到了几分,却还是不由自主的问了一句。
“那丫鬟在制衣局里偷了东西,我來的时候正被当众责罚,后來受了伤就丢在了柴房里沒有人看管,进去的时候就已经沒了气。你现在面目全非,只要刻意的遮掩一下,替代她生活一段日子并不难。”绛寒缓缓道,想了想,又解释道:“我进去的时候,她确实是断了气。从面容上來看,倒是有三分姿色的,只不过叫有心人划破了脸,所以给你用着也是相得益彰。”
绛寒说着小心的把伞靠在了凝歌头边,手在凝歌的身上顿了一顿,忽然冒出來一句:“公主,微臣冒犯了。”
凝歌摇头,任凭绛寒帮自己换上外衫,整理好之后两人竟然浑身都是汗。
身上的衣服是属于死人的,这样的认知叫凝歌心里难免是有些不舒坦,并且那潮湿又黏腻的感觉好像是贴合在凝歌身上的,她不由抱怨道:“你确定我能在这里生存到你归來?”
绛寒打横抱起凝歌,闻言一顿,道:“自然。”
凝歌点头,伏在绛寒肩头不肯说话。
“那制衣局的嬷嬷们都是些难对付的角色,但是总比死在乱葬岗上要好上许多。你且忍一忍,如今我伤口不曾复原,加上外围又都是凰九的人,即便是有心想要带你出去也不过是叫你陷入绝境,制衣局条件简陋,但是只要你想活着,终究是有生存的办法,记着,一定要活着。”绛寒喃喃的交代道。
趁着夜色,绛寒把凝歌放进了那丫鬟呆着的柴房,柴房内沒有风雨,显然是要比外面暖和的多。凝歌身上因为失血过多虚弱的很,又是在初春季节,难免是有些畏寒,此时一碰到温热的东西,就恨不能整个人都钻进去。
绛寒放下凝歌之后,帮凝歌理好盖在身上的稻草,又小心翼翼的跳窗出去,不多久又重新探进头來道:“公主,绛寒近日一语,定当实现。”
凝歌无力的点了点头,脑子困顿的很,只想着依靠那绵软的稻草好生的睡去,被悬挂在那心惊胆战的地方那么久,如今就连沾到一根绵软的稻草对于凝歌而言也是极好的。
只是她睡得太沉,不曾听到绛寒犹豫了又犹豫之后说出來的后半句话,若是听见了,是不是就能改变日后的行程,至少是不会叫两人千百次擦肩连相认的机会都不曾再有。
绛寒说的是:“从前绛寒跟公主说要带公主去南岸看烟火,不出三月,绛寒必來!公主要好生活着,绛寒此次决不食言,定然许公主一生。”
绛寒的长袍迎风而去,飞快的在乱葬岗上收拾好细节之后腾身出了树林,把一切的牵念都留在了皇宫,只是这一别,竟然险些不能再遇见……
当然这都是后事,暂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