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就在那里,他又该怎样面对呢?
重伤痊愈的身体依旧弱不禁风,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宁负关好江依别墅的房门,嘱托加百列照看好一切,开着典越为他找来的小轿车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
这是一辆桑塔纳2000,几乎到了强制报废的年限,前主人把这台车当做了艺术品,仪表盘中控台都用实木重新打了一遍,方向盘硕大纤细,很有复古美式车的感觉。动力依旧良好,虽然2.0l的自然吸气发动机和三菱evo搭载的涡轮增压4b11无法相提并论,但是也够用了。
黑色车身沾满了泥浆,宁负也没有心情去擦拭,就随意停在楼下,锁好车门,回到了家中。
虚拟现实穿戴设备在角落满是灰尘,宁负把这些东西打包放在了柜子里。去的时候还带着手提包,回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
窗外依旧昏沉着,风沙很大,这次核爆对环境造成的破坏无法估量,地球的生态平衡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到之前的水准。
外卖大概是叫不到了,打开冰箱,还有一袋速冻水饺,宁负翻出了好久没用的电热锅,准备刷洗一番,但自来水是浑浊的赭石色。
他有些奢侈地用纯净水煮了一锅饺子,盛在碟子里,加了点醋,找不见筷子,只好用勺舀起来吃。
吃过饭后无事可做,他靠在床边拿来了没翻过几页的《都柏林人》。
这些日子就先这样过着吧,他只能保证第一个饿死的不会是自己,至于窗外洪水滔天,他也无能为力。
港口仓库,一辆辆军车疾驰而出,将第一批抗辐射药剂送往各地,他们在从死神手中抢夺生命。
帝都,陈立在做战前动员,他因为一句“活下去就是胜利”而被所有人推举为最高指挥官,虽然他本人都不记得有说过这句话。
“同志们,爆炸点的辐射依旧在向外扩散,那些带有核污染的碎石还留在地表,我们的人民时时刻刻都在受到伤害,需要有人把它们埋进深坑。”
“我不想说谎,别看防护服挺厚的,我们冲进去之后依旧会死,只是早晚问题,但是生而为人,我们不论怎样都会死,也是早晚问题。什么时候死不重要,重要的是死得其所。”
“我不想再说这些话了,我这是鼓励着大家去送死,我说不下去了。”
他提起铁锹向着爆炸中心走去,士兵们沉默着,然后纷纷拿起工具。
他们要用血肉之躯筑起一座水泥棺材,将辐射彻底封死在地下。
指导员举着喇叭喊话到:“每个人只有90秒的时间,这会是你们一生中最重要的90秒,你们的名字都会被刻在纪念碑上,人民会永远记住你们!”
宁负被困在乔伊斯笔下阴冷又寂寞的都柏林,窗外是一样的雾气,一样的安静。
可是他并没有彷徨在冬夜里,而更像是身处一个巨大的迷宫,他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欣赏古老又神秘的符文,茂盛的藤蔓和热带绿植,在闷热潮湿的黄色石砖路上,等待细碎的困意慢慢爬上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