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敏锐。”
道缘叹了口气,轻声道:“当年在云山之外,同行者七八人,仅你一人肯入仙山。如今这观中,知我欲去者亦不在少数,可唯有你敢夜闯此处。你倒的确是胆子不小。”
云落不敢说话,只是把头压得更深了些。
“你可知,悟空此时在何处?”沉默半晌,道缘忽然开口问道。
“……当是在祖师后院,得传大道。”云落的声音有些低沉。
“作何感想?”
“羡之……嫉之。”
“可有恨?”
“当是无有。”
“不错。”道缘终于转过身来,法眼望来如同电光霹雳,惊得云落浑身一颤。
云落正是七年前,在悟空上山前一个月时,在雾丘地界碰见过道缘的那个锦衣少年。他本人颇有点悟性,天赋也不错,被白衫客吓了一通之后上山拜师。平日里,他更喜欢听道缘讲道,无事就厮混在道缘身边,在诸多弟子徒儿之中与道缘的关系最是亲近。
七年过去,原本的少年也变成了青年,但在道缘面前,他却依稀觉得,自己仍是七年前山下那个孩子。
“今日祖师讲了术流两道,静动二门,便是要为你等入门弟子传授真法了。既然仙途可期,你却为何要在此时离去,随我下山?”
对于道缘来讲,云落的来意甚至无需猜测,只是他并不明白云落为何会如此选择。论道行,他道缘不如祖师远矣,论境界,他现在甚至不如凡间一个修鬼仙道的山神土地,他实在不知,云落为何要抛却大好前途,跟随他一个樵夫修行?
“先生,正因为今日祖师所讲之法,弟子才知道,此法非弟子所求。”云落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祖师之法,高妙精深,非得断情绝欲才能有所成就。可……可子弟不欲断情绝欲,弟子想修入世法,不想做那无情无欲、高高在上的仙人!”
说到此处,他忽然重重跪下,向着道缘俯身大拜。
“先生,我不知这世间仙人多否,可除您之外,世上再无第二人可为我讲入世法了!望先生,收下徒儿吧!”
看着拜倒在地的云落,道缘久久不语。终于,在云落开始浑身颤抖,眼中渐渐出现泪痕时,道缘终于长叹了一声,伸手把云落扶了起来。
“你要拜我为师,我却有言在先。”道缘说道,“我曾以凡人之身在云山外雾丘闲居,五年砍柴挑水,忽一日身心通透,得成真身。祖师言称我道心圆融,可我实知自己不过山中一樵夫,又有什么大道可言?你要拜我,却如同抛却了金山银窠,去博那虚无缥缈之事。如是,我再问你,你还要拜我为师,随我下山吗?”
“弟子愿意!”出乎意料的是,云落开口毫无迟疑,“弟子愿跟随师尊,学那真正入世之法!”
“好,好,好!”道缘连称三声好字,望向云落,眼神终于缓和下来,“你且去收拾行李,明日一早,便随我下山罢!”
次日,清晨。
众徒儿聚在观中等候祖师,交谈之间,有人发现,原本属于道缘的那个蒲团上空无一人,而入门弟子中最年轻的云落也不见了。
一脸数日皆如此,终于有人开口询问祖师。祖师抬头望向天边,笑道:“缘起则聚,缘灭则去,七年相会,终有离别。愿道友大道得成,后会有期!”
众徒皆愕然。
群山之外,道缘拱手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