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成看到的是一个风尘仆仆的父母官,一身官服有些陈旧,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人不高且干瘦干瘦,一身官服几乎是挂在身上像个衣服架子,作为南方人他的皮肤应该更白一些,但实际上黑的像个老农,这是常年下乡的结果,陆成看得出来这是个勤奋有余而能力不足的人,但这种官也不能苛求,大明朝并不可能都是海瑞那样的独特干吏,又能干、又清廉、又耿直、又不怕死,几千年才出了几个?整个明朝出了一个就名垂千古了。所以这位父母官在此情况下要么是忽然开窍走了门路、要么是多方妥协才把他放到河内县知县的位置上,但不管怎么说所为一个童生面对父母官要认真对待。陆成赶紧上前见礼,孙继承有些惊讶于陆成的年少但也没有太奇怪:药方这东西一般都是祖传,少年人拿出来博点好处也不奇怪。
陆成赶紧请老父母上座,孙继承刚坐下门外就有人喊道:“圣旨来了,圣旨来了,”孙继承连忙站起来和陆成一起走了出去,门外已经打扫干净,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很多人并不知道什么事在相互打听,场面好不热闹。不一会,两排仪仗之后一个骑着马的太监慢慢行了过来,太监年纪挺大了,一头白发、面色黝黑,身上穿着飞鱼服,陆成知道飞鱼服并非锦衣卫独有,而且锦衣卫也并非全体都穿飞鱼服,有时候一些宦官也会被皇帝赏赐飞鱼服,有点类似于清朝黄马褂的意思,因此这个太监能穿飞鱼服表示其很得嘉靖宠信。嘉靖其实对太监是很不好的,全当奴才使用,只有东厂厂公黄锦特殊一些,因为黄锦从小陪伴他直到死去始终忠心耿耿,也幸亏黄锦不是个“死太监”为人还比较忠厚。而这个太监长得这么丑还能穿飞鱼服,说明不是一般人,鉴于嘉靖从不拿太监当人,所以应该能判断出这八成是黄锦的人。
陆成对太监没有偏见,哪个男人挨了那一刀都不会太正常,但有郑和、覃昌、怀恩、王安、曹化淳等等优秀太监,(没错曹化淳也是个好太监,金庸先生根据野史塑造了“死太监”曹化淳的形象,实际上这位太监从无劣迹而且忠心耿耿,各种野史说他打开城门献城投降,也不去查查崇祯十七年曹化淳已经退休回老家六年了,哪有能力跑回京城去开门?而崇祯的陵墓就是他后来再三向清廷请求并主持修建的。)总之这些优秀太监导致陆成对这一群体能以平常心待之。
旁边有人把他扶下了马,孙继承赶紧上去行礼并寒暄了几句,嘉靖可以不把他们当人底下的官员可不敢,该巴结还是要巴结,人家穿着飞鱼服呢。姓王的太监很和气,笑着回了孙继承几句把孙知县乐的脸上都笑出了褶子。陆成行礼把王太监迎了进去,摆上早就准备好的香案,过去跪在地上接旨,王太监站在中间打开了圣旨,陆成没有抬头看,跪在那里认真听着,王太监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国家立太医以存岐黄仁术,盖因天生万物而难弃其患,由是黄帝怜世人多艰,遂行医道于世以兹万民,自神农以降,华夏生灵亦皆被其泽,至怀庆府河内县童生陆成:怀芝兰而思仁道,献白药以疗万民,此诚国之祥瑞,宜彰显其行宣之天下,特赐银五千两,缎五百匹以嘉之。”这道圣旨话不多,似乎没有太多华丽辞藻也比较通俗易懂颇有几分敷衍之嫌,可你又屁颠的来颁圣旨又不耐烦多说是几个意思?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这么重的赏赐可把陆成吓了一跳,五千两?怎么这么多?他就纳闷了:献了个药不至于这么大动干戈的吧?回头得找李老头问问去。
他赶紧双手接过圣旨,起身把早就准备好的一百两银子令陈七递到王太监的跟班面前,王太监一愣,似乎没想到有这一出,看了看盘子,又是一惊:这么多?给宣旨太监送银子是他前世看书看来的,送多少他又不知道,陈七也不知道,要命的是宋主簿派来的文书也忘了这回事,陆成就临时让陈七准备了这些,感觉一百两对于这些太监来说应该不算少了,殊不知他想岔了,连一品大臣都不会给颁旨太监这么多银子。他并不知道王太监看到接旨的是个少年就没把银子的事放在心上,更没成想是一百两,搞得他挺尴尬,但也立刻就明白了这位陆童生是个棒槌,旁边的跟随也不知道咋回事反正随手就接了过来,王太监更尴尬了,却不料旁边一个老者此刻插口道:“给你就拿着他又不缺钱,今晚不急着回去的话我们一起喝一杯,这个小子饭做的不错,不比御膳房差。”王太监听声音熟悉,转头一看是李时珍站在旁边,顿时又惊又喜:“李太医怎么也在这里?咱家可真没想到,”随即指挥手下把银子收起来,自己被李时珍拉着往后院去了。
李时珍却没注意孙知县也在,这位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来之前并不知道陆成家有一位太医在,那也是自己惹不起的,可现在人家没请自己,就这么走了也不是回事,正在纠结,陆成已经把圣旨给了陈七让他送到书房供起来,自己对孙知县恭谨的拱手道:“老父母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品尝一下小子的手艺如何?”孙知县很高兴,感觉这小子很知趣,遂笑着点头跟陆成也往后院走去,等他俩进了后院,正好看到朱载堉和王太监说话,似乎两个人也见过,而戚继光更是在旁边自动变为一个帮闲,有一句没一句的逗趣。
午饭时间一到陆家食肆炸开了锅,半个河内县的人都到了,排队等吃饭,这可把刚来的几个大厨吓坏了,陆成赶紧跟众人告了个罪,带着新收的几个厨师去食肆厨房开始动手做饭,他一边做一边解释旁边几个聚精会神地学,作为厨师有些菜的做法是一点就透的,更何况陆成的秘密武器是海肠粉,加的料适中就不会有太大问题,做了八个菜一个汤众人端到后院,前面厨房就交给了丁全大,并顺手给了他一瓦罐海肠粉由他支配。
罗氏在后面伺候端茶倒酒,小丫看到很多人就没敢出屋,在屋子里自己吃着陆成偷偷送进来的一大盘炒鸡,大黄也闷不声的在床下吃着鸡屁股。
王太监和李时珍是旧识,李老头刚进宫那会被怕死的嘉靖当成了宝,天天召见,顿顿吃在一起,直到李老头不识时务的劝嘉靖别嗑药而对方不听他才很少进宫了,此后整天在太医院像个老饕般的看那里收藏的医书,再加上李老头为人诙谐和气所以王太监和他很熟。说起来李时珍今年才三十一连胡子都没白,可陆成在前世看到的他的肖像都是七八十的瘦老头,所以实在改不过来。
酒菜上来了,王太监作为一个能穿飞鱼服的宦官是什么吃食都见过的,所以并不在意是什么菜而光顾着和李时珍、朱载堉聊天,可尝了一口海带汤以后就打不住了,每品尝一道菜都啧啧称奇,尤其是海带这玩意在宫里常吃,但没想到简单的炒个肉丝居然这么美味,李时珍笑着说:“你要能多住几天,会把你吃的不想回宫了,”王太监连连赞叹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