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吟霜跟独孤梦一直天南地北的说着，马车也一路驶往烟云胡同。</p>

车轮滚滚声渐被一曲莺歌淹没，不一会儿，又换为书生恩客的打赏和叫好声，期间夹杂着道路两旁的摊贩吆喝声，以及孩童嬉戏的曲调。</p>

如此鱼龙混杂之地，陆正琳显然是第一次路过，他没想到在咸安天子脚下竟有大白天营业的妓馆，不时往窗户外看去。这一瞧可不能好了，一楼男女对酒和，二楼伶人倚窗盼，三楼他想都不敢想，那一个个女子单薄的衣衫，艳若花苞般待放的朱唇，叫他再也不能平稳的坐着。</p>

碧吟霜侧着头问他，“陆大人如此不安分，要下去如厕吗？”</p>

陆正琳赶忙摇头，脸色微红。而后又想起什么似的，方寸大乱的把窗子掩上。</p>

碧吟霜用一双媚眼死死盯着他道，“觉得怎么样，这里的街市热闹吧？”</p>

陆正琳头也不敢再摇，呼口气说到，“陆某是书香门弟，岂敢沉迷女色，此地……此地不是我留的地方，还望能容陆某告辞。”</p>

“告辞？”独孤梦略嫌懒散的朝他看去，闷闷的发问，“那陆太医是要下车吗，在这里下车好像才真的不太好耶。”</p>

“这……”陆正琳神色凝重，不知该如何自处。</p>

碧吟霜放开独孤梦松软的怀抱，坐到陆正琳这一侧，指尖缠绕上发丝，媚声媚气的道，“陆大人何必如此拘谨？这里是风月场所不假，但你的车夫明显也不是第一次来。陆大人年已三十，家中虽有妻室，可总是男人嘛，有些歪心思也不打紧。”</p>

陆正琳顿时惊慌道，“绝对不是这样。这辆马车原本是家父的座驾，车夫也是府宅中的老仆人。陆某一向洁身自好，自律得很。”</p>

碧吟霜嘴张成一个“哦”形，收拢笑意后，一脸认真的道，“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陆大人无需惊慌。倒是看起来，你父亲才是自律稍欠，常来这里的事都被你知道了啊！”</p>

陆正琳凝语，“那也未必是真。”</p>

“是呀，未必是真嘛，但你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一下就把父亲推出来了。人啊，为了保护自己，旁的什么都能舍。”</p>

碧吟霜这句话似是有感而发，独孤梦察觉她的神情变化，俯身问到，“姐姐是想到了什么？”</p>

“没有，没有什么。”碧吟霜顿时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姿态，闭了眼睛，坐回独孤梦这侧。她话语和隐藏在心里的实情是不一样的，所想的是，当年自己的亲生父亲碧如阙把污水一勺勺往她身上泼来的情景。</p>

父母生而不养已然是她的不幸，在认了父亲以后开始地狱一样的人生，却是自己太蠢。</p>

那时候的碧吟霜，眼睁睁看着床单上的落红，把不能动的双腿掐得通红，第一次无法自控的咆哮道，“为什么，我连感觉都没有，就把自己送了出去？父亲你告诉我，昨晚在我床上的人，不是我的三叔吗？不是吗？”</p>

“霜儿，你冷静点。”碧如阙捂住女儿的嘴，把她压在床上道，“事且不论，你不是正要找个在碧家可以攀附的人吗？碧东流既然干出这样的事，正好顺了你的心思，你可以夜夜与他缠绵，讨他欢心后，最差也能得个碧家小妾的身份。”</p>

碧吟霜面如死灰，不论当初怎么想，也没想过要用自甘堕落这种方式。可是她的父亲在她的饭菜里下了蒙汗药，顾虑到她的玄山内功，不顾她死活的多放了三倍药量，叫她昏了整整七个时辰。在这七个时辰里，她什么都不知道，任人凌.辱。</p>

原先只想暂居碧家，可自那以后，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她曾问过碧如阙，“当初不是你主动舍弃了碧家人的身份独自流浪在外吗？为什么回过头来却又如此在意，我们离开这里不好吗，即便你的女儿我断了腿，但我们还是能自食其力的。”</p>

碧如阙回答说，“霜儿，你平常挺聪明的，这时怎么突然犯起糊涂？我原先那个身份只是出自旁系的分家，现在碧东流却是真正的碧家少爷，绝日城的未来城主，我们依附于他，才能慢慢掌握自主权，到你爹我把碧家的护卫队统领权拿到手，就能带着人马到咸安接回你娘，就算是玄家人也再无法阻拦，到那时我们一家人就能团员了。”</p>

很动听的回答，令她真的以为会有那么一天。</p>

现在回想起来，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真的很笨很笨，信人间真情，信男女私情，可惜就算人间有真情，其中也没有一份是留给她碧吟霜的，更不要提男女之爱了。主动把自己送到人前的女人，配得到那种东西吗？</p>

一段段回忆还在继续，马车已开到烟云胡同。独孤梦凑在碧吟霜耳边道，“姐姐，到了。前面的路真的很窄，我们下车走吧。”</p>

碧吟霜不觉过了这么多时间，醒过神道，“好啊，那就下车吧。”</p>

见她二人携手往车下走，陆正琳如蒙大赦的展颜说到，“既然送佛送到西了，草臣就不多留，宫中还有要事，这便调头回去了。”</p>

碧吟霜把手一伸，连他一起拉下来道，“陆大夫别走，今天可不是让你来送行的，都到地方了，不去看看我的病人吗？”</p>

“病人？”陆正琳面容略显僵硬，为难道，“这个……太医署有规定，除皇亲国戚和股肱大臣，对其余的病患，我太医院大夫恕不外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