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黑暗下，一双微闭的眸子睁开，有毒蛇般的细腻，猛虎般的坚韧。</p>
另一边，一俊俏男子靠墙站着，同样很是震惊，“事发地点在玄空山。难道玄山大长老又有突破，如此大的动静，是要超脱成仙吗？”</p>
“他在玄山修炼，皇城的元力也跟着减少，这绝不简单。”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掌，一边活动着指关节，一边感受空气中的变化，猛把拳头一握，“禁宫栽种的梦魇婆罗花就要开了，要是这时候断了元力，武君活下去的希望就少一分。”</p>
预感到事态的严重性，靠墙的男子冷哼，“玄山派向来不管宫廷的事，这恐怕是个巧合。我们派人去质问也没用，山上那几个老妖怪肯定又会撇得一干二净。”</p>
灾祸前人定，抱怨也是徒劳。说来就这样奇怪，青鏊国皇族素来将玄山派视为最大的隐患，却硬是把皇城搬来玄空山背面，同属于一块灵区，而玄山派几千年来则当这些人屁都不是。</p>
“嗯？”黑暗中的人忽收到一丝感应，“老祖宗叫我们速去御翎阁察看，有外人闯入。”</p>
“该死，只差一点点就得手了！”御翎阁内，一个瘦小的身形猛地从八角奉仙台摔落，嘴里骂骂咧咧，“谁在这个时间闹这么大动静，把皇宫里的老匹夫吵醒，这是诚心跟老子过不去了。”</p>
取宝不成反惹一身灰，可也比丢了脑袋强。说时迟那时快，在满室灯火亮起前，此人如一道投影般，咻的不见了。</p>
“轰轰轰！”</p>
月悬天南，流云遮半。</p>
在上古时期就已经成型的玄空山近万年来地貌不曾有过一丝改变，却在眨眼工夫，鲁峰冰川上崩裂出三道口子，冰峰一化为四，有肉眼可见的灵气从中喷出。</p>
“这是天赐之福！”行功中的六长老启声低喝，“这三条灵泉一开，先天境以下的小辈将受益无穷。趁着灵气爆涌之际，赶紧让小辈们收取灵力，只要过了这一劫，玄山派将大兴。”</p>
此时各大长老都在助碧吟霜融元，七长老急着反对，“这怎么成，如果小辈都打坐修炼，不是跟臭丫头抢灵力吗？”</p>
“老七，别吵。丫头需要的明显不是灵力了，照着做就对了。”五长老一眼看破此中端倪，出声提醒着。</p>
玄空山虽是稀世罕见的宝地，但灵气也非源源不断，由于碧吟霜在融元时一次性将地表的元力吸光，才迫使地壳内释放出更多的灵气来维持上下平衡。然而这些灵气若要化为元力，几百方寸才能融成一缕，且灵气化元需要数年时间积淀，是故这些井喷的灵气对目前正在融元的碧吟霜而言没有半点用处。依玄山九大长老的见识，其实很早就该发现这一点，只不过有些人关心则乱了。</p>
二长老早已是口不能言的状态，却比人先动一步，抬起右臂，毅然自断。断肢如炮弹一样射往尚未扩大的一条灵泉口子上，在冰盖层爆开，迅速将这道口子封住。</p>
五长老当即解释道，“没错，三条灵脉同时井喷，发出的灵气就太旺盛了，弟子们恐怕承受不住。二哥堵了其中一条，我们将方位记下，以后如有需要可直接打开矿脉截取灵气。”</p>
果然，两条灵脉的灵气更偏温和，远处自行打坐的弟子逐渐消除了脸上的痛苦表情，尚未打坐的弟子们也在各自师尊带领下开始了这难得的修炼。而刚刚舍去一臂的二长老显然是最不必担心的，他肩膀处的创口无需愈合，转瞬又长出一条全新的手臂。</p>
碧吟霜正逢此时睁开了双眼，目睹着全过程，终于明白这才是二长老真正的天赋神通。天法润物用于他人只可修复伤处，绝不能重生骨骼和筋脉，而对于二长老自己来说，只要神识不灭就能重造身体的任何部位。</p>
“鼠目寸光，我今天算是懂了。”碧吟霜在心中低叹，亏她还曾以为玄山九长老都是酒囊饭袋，整整晚了一辈子才知道这里的人一个个走出去都是武林神话。</p>
“好个有趣的丫头，你已经懂了吗？那也让我来了解了解你吧。”</p>
“是在和我说话？”像一头撞上了南墙，碧吟霜心里猛打鼓。刚刚这两句对答他们都没有发出声音，全凭精神感应，碧吟霜自认还没有这种本事，能单方面与她产生灵魂沟通的人，武学修为至少宗师级以上。</p>
但是在这个地方又要加一个前题，玄山九大长老估计也个个是宗师，能将精神力绕开这群长老，那是什么境界？她不敢想。</p>
不过碧吟霜的假设并没有成立，因为是她想岔了。四长老的意识很快介入其中，“老大，吵醒你了啊。”</p>
而后便是不在场的三长老，郁郁不乐的说，“我就纳了闷，为什么吟霜丫头每次重大事件好像我都错过了？就连混混沌沌三年的老大都为之惊醒，我却跑到后院喝茶来了。”</p>
盘坐在地的碧吟霜惊吓得汗毛直竖，头皮发麻，饶是融元成功了也觉得自己是这么的弱小。玄山的三长老估计远在几座山头之外，而四长老口称的老大却是闭着眼，这些年出现在人前的状态从来都是“一二三木头人”，给人一种傀儡的感觉。但他苏醒的那一瞬间，碧吟霜隐约知道了这家伙是什么修为。</p>
在这三股意识交流下，别说凡人，就连龙、兽、虎、豹都难以生出抬头的意志。</p>
“是个不顾前后又敢作敢为的丫头。碧家人，也只有碧家人是这样的性格了。”那道如鸿蒙宇宙般的意识句句话都透着让人绝望的压迫感，悠长且缓慢。</p>
三长老则是一副嬉笑的态度，“老大啊，吟霜丫头自小就是本门弟子，还有…那个……这事不能挑明了说。”</p>
四长老可要直白得多，“三姐且放心，二哥刚刚功力大损，听不到。”</p>
“你就这么傻呢！”五长老不出意外的也插话进来，“光二哥听不到有什么用，没看见霜儿正傻了眼吗？”</p>
这是一个疯狂的发现！两世以来，碧吟霜从未有过这样茫然的时刻，她终于猜出玄山九大长老是什么人了，除二长老和大长老以外，另外七个就是从小教她武功的师父们。</p>
并不是没怀疑过，但总有几个地方对不上号，比如各位师父们的性别，可在撤去了伪装的意识空间里，五长老终于显露了她身为女子的真实一面。由此可以推断，玄山九大长老的性别和相貌大多都不能当真。</p>
碧吟霜无法用精神力表达，只偏头向五长老望去，试在心里想，“你是教我柯罗默掌和分筋手的晗师父，对吗？”</p>
“啊呀！”五长老当场一声惊呼，再也没有回答过。</p>
其余长老皆在脑中暗暗想，“五爷这个笨蛋。”</p>
台子上九个人席地而坐，碧吟霜的眼光盯住一人，就有一人撇过头去，当然大长老那一双空洞的眼睛她是不敢看的。待阅完除大长老二长老以外的所有人，碧吟霜的双眸业已黯然了许多，“你们不认我，没有人认我是吗？”</p>
前世活到这个岁数，碧吟霜一共拜过八个师父，离开玄山以后也没有多出一个。她前七个师父是在九岁时拜的，而众所周知的玄慕青其实并不能算她真正的师父。所以当那人死后她一点都不介怀，因为从头到尾这个身为玄山掌门的正式师父只教了她一年多的时间，这期间也没有给过她一天的温暖，尽是传她些杀人用剑的方式，就像屠夫传授杀猪的法门一样。若非拜了玄慕青为师，那之后她未必会变成一台连自己都厌恶的杀人机器。</p>
玄慕青收她为徒的第一天就命令她必须住进藏剑阁，而在藏剑阁里，白天晚上都是不能点灯的。一所暗无天日的密室中挂着九把剑，这些剑有时候会发光，有时候又会毫无预兆的向她靠近。</p>
住进藏剑阁以后，曾经的那群师父也很少来了，即便偶尔来看一眼，也真的是瞧了就走。好几次碧吟霜刚要同他们交谈，人就从眼前消失了。渐渐的，她变得冷血又多疑，忘记了什么叫欢笑，什么叫感情，日复一日，只有剑相陪。有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就是那第十把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