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近了。
七八个穿着破旧棉衣的脏孩子围在一起,一边是条四季长流、清澈见底,名叫清水的小河。
河上架着一座桥,这桥的年龄甚至比旁边的村子还要大上许多,而村子的年龄,据老人说至少上千年。
“喂!”
一旁传来喊声,走来个身穿崭新棉衣的少年。
莫伶,村里唯一的孤儿,也是唯一能穿新棉衣的年轻人,他停在距孩子们五步左右的距离,扭头去看那座小桥。
这桥纯是青石筑的,模样简陋奇怪,只有一边带着护栏。
“你们围在这做什么?”
其中一个大些的孩子指了下桥,见莫伶视线不对,又走到河边,抬手指着桥下。
“你能荡过去吗?”
“为什么要荡过去?”
那孩子没想到他说这句,先是一愣,接而有些生气:“你是不是荡不过去?”
莫伶一脸狐疑的去看桥下凸出的部分,又低头看了看手,忽然想小孩就是这样,总想些莫名且无用的事情。
于是说:“我跳不过去,你们也不许跳,那是水爷的剑,碰不得。”
“什么水爷,我娘说都是假的。”
这孩子相当顽劣,在河边来回踱步,时不时还举手估测下成功的可能性。
莫伶也不劝他,心里想着这家伙真跳了到时拉一把也好。
只可惜他只做做样子,弄得其他几个孩子全没了兴致,已经嚷嚷着要去偷些爆竹。
莫伶便打算过桥,刚走到中间,迎面正好走来一个男人。
他穿一身白衣,怀抱剑鞘,剑柄尾端的鲜红剑穗微微晃动着,若把剑穗抻直,整把剑就要比跟在他身后的女人还要高了。
“朋友,前面是什么地方?”
莫伶突然愣住,他十多年来第一次听到这种问题,村名自然知道,只是当下脑筋转不动。
白衣男人身后的女子便说:“看来是个哑的,那边不是有几个孩子吗?”
两人便挨着莫伶下了桥,那名女子经过时掠过的香风叫他差点翻倒下桥。
好容易站定身子,莫伶想起村北的张铁匠,他时常说年轻外出时见过仙女,若是有,想来这就是了。
如此想着,只觉得脚步都轻快了,刚下桥,身后忽然噗通一声。
莫伶下意识转了头,发现那顽劣的孩子终于是跳出去了,但并未荡过河,正狼狈的往岸上跑。
而那一男一女中的女子溅了半身水,正一脸茫然的看着从河里跑来的孩子。
“小孩,这是什么地方?”
“是你大爷家!”
他蛮横的应了声,冻得黝黑的手用力一挥,一时河水飞溅。
看着两人慌忙躲水的样子,他又是一笑:“外公给你们洗澡啦!”
之后便是一阵刺耳的哗笑声,七八个孩子一溜烟便不见了踪影。
那两人互相说了几句,脸色僵硬的朝村子去了。
莫伶总觉得可惜,若自己再大方些,或许能跟他们聊上两句,以后再见那自命不凡的张铁匠,是不是也能呛回去两句?
想到这,他越发觉得可惜,摇着头朝镇上去了。
“徐青,你不是本事大的很么?怎叫那样的孩子折了面子?”
“阿紫师妹,方才你也见了,哪里是什么孩子,分明是披着人皮的牲畜。”
阿紫没说什么,只抬手盖住半面脸,唏嘘道:“只心疼这裙子,刚泼完水,又要蹭灰。”
徐青闻言,扫了一圈这破庙,倒让他找到两个蒲团,忙的拿来献了殷勤。
“那孩子虽然可恶,但也天真活泼,你休要恼他。”阿紫轻飘飘的说,脸上的浅笑总有几分假。
徐青这会儿刚拍完蒲团放下请她坐,闻言先是犹豫片刻,最后说了声:“不恼,过了今夜就当无事发生。”
阿紫便温顺的笑了起来,盘腿坐上蒲团撑着一边脸。
“我还以为,你只喜欢在林子里过夜呢。”
……
半夜,提着灯的莫伶沿着村里的泥巴路一直到了张铁匠门前。
他已冻的四肢发僵,抬手叩了门环便再没动静。
门那头紧接着就传来叫骂声,伴着狗叫尤为刺耳,先是问来者名号,没有答复便又骂了两声。
临转身前,却听门缝里钻进一道虚弱的应答。
“送酒的……”
“你小子!”
他拉下门栓,不等动手门便被挤开,莫伶扑也似的倒了进来,张铁匠一把将他挟住,踉踉跄跄的拖进屋去。
“你这瘦崽子,明天送来就是,外面这般冷,鬼来了都打颤。”
“我抗冻……”
“你死我门外,这一片的风水都坏了!”
莫伶便再说不出什么,从棉衣里摸出酒葫芦放在床上,起身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