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项等人吃面汤看长安少年打架时,丞相府一间高屋之中,前秦两个权势最高的人在胡床上相对而坐。
坐北朝南的是前秦天王苻坚,字永固,前秦的最高统治者。
坐南朝北的是前秦丞相王猛,字景略。他在秦国所有的职位是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中书监、尚书令、太子太傅、司隶校尉、使持节、散骑常侍、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爵位为清河郡侯。
王猛的一串职务中,任何一个常人无法企及之位,而如此多名位加诸一人身上,可见其权势之盛。在都理政、出都统军,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些年在苻坚、王猛的联手下,前秦灭了慕容氏燕国,匈奴左右贤王曹毂、刘卫辰已降,河西张氏凉国、北方拓跋氏代国、陇地氐族杨氏仇池被打的只剩最后一口气。
雍、并、青、兖、冀、幽、益,梁、司,以及豫州和徐州北部已尽入前秦版图,关中一派兴旺气象。自从永嘉之乱后,北方大地先先后建立起的汉、赵、燕、魏,皆未有过如此强盛的国势。
对坐的两人中间放了一个矮桌,桌上有一壶酒,两盏空着的酒杯,还有根点燃的蜡烛。
之前两人已经聊了很久,从相见第一面聊到了两人携手将前秦带到了如今的辉煌,其中点点滴滴的回忆让两人相谈甚欢。
不过此时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王猛在盯着蜡烛,烛焰飘忽,闪烁不定。
良久后,苻坚开口打破了沉默,这是让王猛安排后事了。他心中是不愿问出这句话的,但为了前秦的未来他不得不问:“景略,以后大秦该如何是好?”
“平阳公苻融乃陛下之胞弟,聪辩明慧,有台辅之望,为朝中所属,我死之后,陛下可诏其入朝,委以重任。”
“可。”
“鲜卑慕容垂,犹如龙虎,非可驯之物,若借以风云,将不可复制。羌酋姚苌,表面虽恭顺,內实豺狼之心。此二人将来必不能为秦之忠臣,宜早除之。”
“孤方收揽天下英雄以清四海之敌,慕容垂、姚苌实乃当世英杰,怎可杀之!况且二人刚来之时,吾曾与二人推诚置腹的谈过,匹夫尚能信守诺言,孤身为万乘之主,岂能背信弃义。”
王猛长叹一声,继续说了下去:“陛下出身略阳临渭,有扈氏之后,是夏之族裔,大禹部族之后,匈奴亦同为夏之族裔。鲜卑人有熊氏之苗裔,是黄帝部族之后。羌人有虞氏之苗裔,是舜之后。追本溯源,氐、羌、匈奴、鲜卑与汉上古之时同为华夏部族,华夷实为一体。愿陛下今后切勿进行胡汉区分,凡尊奉儒家文化、认同华夏一体之民,陛下皆应同等待之,不应亲疏有别。汉之前,各地人都自称是秦人、魏人、赵人、楚人,汉之后,这些人都称自己是汉人,为何?皆因汉朝强盛,人都以身为汉人为傲。若陛下能励精图治,消弭民族仇恨,百年之后,让秦有了当年汉朝的威势,那后人必将以自称秦人为傲。为了大秦的的江山永固,陛下一定要听之用之。”
“丞相之前曾多次有此之奏,孤会考虑的。”
见王猛不在往下说,苻坚问出了他此行最想问的话:“晋可灭否?”
“不可。东晋荆扬之争虽未结束,但朝中由谢安主政,君臣一心,非可灭也。”
“孤登基之后,有丞相辅佐,大秦之兵,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天下三分,今秦已占其二。晋室偏居东南一隅,有何不可灭?”
“秦疆域虽广袤,但内部矛盾亦是十分严重。庙堂之上,慕容暐、慕容垂、姚苌等与秦有亡国之恨、杀兄之仇,无时无刻不在伺机登山再起。四方镇将中苻洛、苻重、苻阳等宗室之辈,对陛下名分有所窥望。关中鲜卑、羌之族众,遍布畿甸,终必为秦之患。一旦轻启灭晋战端,无论胜负,大秦都将面临亡国之危。愿臣死后,陛下拔幽滞,显贤才,外修兵戈,内崇儒学,劝课农桑,教以廉耻,使华夷一体,无胡汉之分,不出四十年,必然天下大治,伐晋之事,现切不可行。”
苻坚久久没有言语,起身下了胡床,走到窗边,望向屋外。
此时的窗外的广场上,皇子王孙、宗室亲贵、文臣骁将乌泱泱跪倒了一大片。本次来丞相府探望王猛,苻坚把整个朝堂都带来了,他进王猛的屋时,命所有人对朝屋跪在了他和王猛脚下。
第一排跪着的是前秦皇子和宗室。
皇子有太子苻宏、庶长子长乐公苻丕、平原公苻晖、广平公苻熙、钜鹿公苻叡。宗室有苻坚之侄乐安男苻朗、苻坚从孙羽林监苻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