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司马光不派人过去相召沈欢,他自己也该过来了。朝堂的纷争,他没有耳笼目盲,不可能不知道。正是因为知道,他也清楚,韩琦在朝中的时日不多了,现在正是为司马光日后上台奔波的时候!
司马光把他召来,说明本意之后,沈欢欣慰地笑了,大是满意。倒不是怕对方不信任自己——司马光的人品为人,还是值得所有人相信的,沈欢当然也不可能质疑;他怕的是到此事司马光都还没有争权的念头,那就悲哀了。试想一个人,为另一个人奔波劳碌,对方最后却告诉你他从来不追求这些东西,是多么地打击人!
当听到司马光要与王安石争一争,沈欢没理由不高兴。多年的开导与旁敲侧击,司马光终于还是开窍了,不再是那个高官一来就推辞的老顽固!当听到韩琦与司马光提过的意思,沈欢不由对这个宰相肃然起敬!说实在的,他对此人没多大好感,韩琦一生,虽然做了多年宰相,不过那是手腕问题,他的能力,更多体现在官场斗争上,至于为政能力,在国家大事上,到来晚年,还颇多过错!而且还是一些在后人看来比较弱智的过错,这些都不能令沈欢对他有多少好感。当然,也不会有多少恶感,只是不想深交而已。这也是这些年来他与之不大往来的原因,比之欧阳修等人,他与韩琦的关系冷得多了。
不过今日听到对方竟然有如此胸襟——明知会罢相,依然固执地去与王安石作对,而且还找到一个正确的接班人,不能不令他感到佩服。诚然,韩琦之前多少有保全自己的意思,不过他对王安石的评价,很多不是一些史书上提到之人马后炮似的指责,而是确确实实地看穿了王安石的为人。也许这份眼力是他屹立朝堂多年的本领吧。
“老师,现在韩相公已经引起了官家的不满,虽然还没有明确要去相位。不过学生猜想也不远了。不知老师是否有对策了?”沈欢探测着问道。
司马光不答反问:“子贤,你说官家是否会因为韩相公的坚持有所醒悟了呢?”
“不可能!”沈欢直接否定。
“为什么?”
“这……”沈欢一这语塞,否定时那肯定的语气,信心当然是来自于史书。可司马光一反问,他也有点不自信了,历史因他应该有了不小地改变。谁知道赵顼会不会突然灵光一闪改变了注意呢?若能这样,到时这个历史形势,改变得就更大了。不过这些年历史细节有所改变,大势却依然不改,还像车轨一般,滚滚向前,难以停止。,王安石的重用与朝堂纷争的事例就说明了这一点。奈何他不能以此作为理由去和司马光说明,只能语焉其辞。苦着脸说道:“老师,所谓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官家与王介甫皆是意志坚定之人。如今新法确实给财政增加了不少钱财,他们岂会轻易放弃大好的成果。别说放弃了,说不定他们正在筹备更多更猛烈的新法条例呢!”
司马光目光顿时忧郁了:“官家以前不是这样的,王介甫也不是这样。为何今日却成了这般听不进劝了呢?”
这个问题沈欢无话回答。他只知道,权力与金钱,往往回令人失去理智甚至狂热疯狂。赵顼身为皇帝,已经有着无上地权力,但是金钱却成了他头疼的最大主因,也困扰了他文治武功达至千古明君的理想。那么,他有理由疯狂;王安石一生的理想就是把所学之道运用到天下当中,去实现他心中的愿望,以前困于没有权力,无力施行,如今大权在手,正是良好时机,放弃了诚然可惜,那么。他也有了不顾一切的理由!
沉默了些须。沈欢轻声说道:“老师。无论如何。我等问心无愧就是了。就算失败。我等又没有谋逆大罪。至多也就是流放出去!当然。老师是不能出去地。一旦出去。将来变法之人无人能制。对天下对官家都是无益!老师。请记住学生这些话。他日就算纷争再激烈。您也不能生了退缩之心。更不能自暴自弃放弃了这个朝堂。就算有罪。一切就由学生去顶吧。只要老师还在。一切都还有希望!”
沈欢意有所指地话让司马光大是疑惑。奇道:“子贤。你这话什么意思?老夫怎么有点听不明白。如果官家要罚我等。老夫自有主张。又岂能要你去顶什么罪。老夫是这样地人么!”
沈欢自嘲一笑:“老师。学生不过是想多了。说笑而已。您就不必太过放在心上了。这话题沉重着呢。就不提了。还是老师说说您接下来地打算吧。”
司马光顿时严肃地道:“老夫能有什么好地打算呢?王介甫之所以得重用。是他确实能解决朝廷财政拮据地局面。大宋国库。虚弱得紧呀。自先帝时起。几乎每年都要亏空。官家是有大志之人。当然不能容忍这种情况继续恶化下去。于是王介甫地上台。也就顺理成章了。当时老夫举荐王介甫。也是存了让他改革时弊、充实国库地心思。因为他确实有这样地能力。可惜没想到到如今。新法是出来了。却闹得满朝不愉快。王介甫也不听劝谏。一意孤行。这才是老夫要反对地理由!”
沈欢点点头。后世把司马光归为保守派地领袖。说他保守顽固。其实大有冤枉。当然。他一手罢黜了王安石所有新法。过错肯定要承担了大半;可是纵观他前半生。与王安石一样。也想改革时弊。中兴大宋。总地来说。他大体与苏轼差不多。是寒暑论地持有者。主张改革。却不能像王安石这般不顾一切地贸然施行。君不见苏轼在王安石变法期间。写地反对策论。数量多。力量足。比司马光有过之而无不及!造成司马光最后领袖保守派地原因。与王安石一样。因为意气之争。他们双方都像骑在了老虎背上。难以下来了!只能咬着牙撑下去。看看到底是谁搞死了谁!
在沈欢为他们两人命运感慨地时候。司马光又道:“子贤啊。解决财政问题。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开源。二是节流。开源老夫不如王介甫。再进言也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罢了。没有用处;最后只剩下节流了。可你也知道。一昧要求官家节流。那也是最令他反感地事。看看宫中这几年。不单皇室与朝堂地用度不敢浪费。就连官家地日常生活。也受到了制约。宫中连要点地蜡烛。也原因财政紧张有所削减。难道让老夫连官家地吃喝都要求节减了么?如果是这样地话。估计官家还是会用王介甫地主张!”
“老师怎能如此丧气!”沈欢赶紧劝说,“王介甫有王介甫的长处,老师有老师地长处!其实若论什么才是做宰相的资格,学生反而不会认为是制定政策方案地能力。能用人,会用人,能容人,才是宰相该有的过人才能。宰相肚里能撑船,这是宰相该有的气度,很明显。现在看来,王介甫并没有这点长处。想比老师,就差的太远了!”
司马光苦笑道:“可惜官家不这样看呀!再说了,老夫就是再会用人,我等这一方,也得拿出一个比较可行的方案,确实能缓解财政紧张局面,这才方使官家看重。否则一切都是白搭!”
沈欢笑道:“老师,节流不是一种方案吗?”
“刚才老夫不是说了吗?一昧节流。只会惹官家厌恶而已。老夫之前所上节流奏章,是不得已之策罢了,因为要不这样做,财政更会拮据!”
“节流不行?”沈欢笑得有点灿烂了,“老师,其实学生认为一昧开源也不是长久之策。像王介甫这般,打着民不加赋税而国用足的旗号,千方百计施行一些能拢集钱财的政策。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亦非良策也。无论他如何开源。收了多少财政,没有节流。也一样是治标不治本!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司马光倒是给沈欢地说法吓住了:“子贤,你所得老夫有点糊涂了。节流不行,开源也不行?沈欢解释道:“老师,自王介甫入朝主持变法之后,学生一直冥思苦想,我朝政策,该以何为先。正如王介甫所说,理财为先!理财之法,无非是开源与节流。现在王介甫行地就是诸多开源之法,而老师认为自己地就是节流。学生经过思考,窃以为都有所偏差!”
“哦?”司马光这时候倒没有多少吃惊了,恢复了平静地本色,反而有所兴趣,笑了起来,“子贤,看来老夫今日找你过来,对得很呀!观你言行,莫不是真有什么高明的见解了?”说到对沈欢点子地欣赏,他不下于官家与周季。沈欢侃侃而谈的本色,反而让他镇静下来,细心思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