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天气暖和舒适,春风和煦,拂在人的脸上,像情人温柔的手儿,真是令人恰意。正当晌午,朝廷下了朝,百官也暂时得以休憩。官家赵曙也回到福宁殿稍事喘了口气。福宁殿外三司使韩绛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手捧一沓书纸,恭恭敬敬,脸显激动,稍有红晕,想必心里难以遏制地翻滚,到了殿门口,不敢喧哗,放轻了脚步,请寺官通报求见官家。
里面的赵曙才坐下没多久,听闻韩绛过来,顿时脑袋都大了许多,隐隐又开始头疼了。刚才政事堂议事,没这个三司使什么事,不必在场。如今这个管理大宋财政的大臣求见,一想到这两年来帝国财政亏空问题,怎么能不紧张呢,难不成这家伙又来哭穷了?可他也没有办法呀,他堂堂一国皇帝,已经难得地节衣缩食了,可每年的花费依然不减反涨,每次面对韩绛,他就惴惴不安,生怕对方又说哪里出了问题又要花钱什么的。
“宣他进来!”赵曙甚有威严地端坐起来,俗话说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再怎么烦恼,也得让人家先进来再说。
“微臣拜见陛下!”韩绛大家族出身,对于礼事做得比一般大臣要周到,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后等待官家让他平身才敢起来,之后才放松一点,至少这里不是朝堂,官家赐座倒也不必客气了。大宋皇帝对待臣子比较宽松,像仁宗官家,称呼臣子大多都不直接叫名,有时称字,或者以官职呼之,这位接任者也大多秉承这个谦虚的作为。
“计相来见朕,又是为财政的事么?”赵曙强自镇定,像是开玩笑一般,三司使掌管天下财政,官阶只比宰相低那么一点点而已,在天下人眼中,他们是“计相”,有时口语上也这样称呼。他称呼韩琦叫“韩相公”,欧阳修则被称之为“欧阳参政”,都是与官职有关,如今这样叫韩绛,倒也没有什么不妥了。
“非也!”这是韩绛笑着摇了摇头,让赵曙难道地心头松了一下,总算不再是为财政了,每当一听到又亏空了多少钱,他脑子总是一片空白,什么计策都想不出来。当然韩绛也大多时候苦恼不已,他兢兢业业,不也是为了这个天下的支出么,有时候拿不出钱来,还是他花尽力气才从别的地方抠出来的,久而久之,他都觉得自己变得吝啬起来了。
赵曙今日难得好心情,笑道:“看计相这么开心,难不成遇到什么好事了?”
“臣之下属三司盐铁副使把他所写书稿送臣一阅,臣觉得于我大宋算术一道有大利,因此不敢私藏,特来献予陛下!”韩绛送完恭敬地把手中的书稿给递了上去,脸上还有着微笑。
赵曙疑惑地接过去,凝目一看:“《数学总则》?”
不错,正是沈欢从周季那里讨回来的《数学总则》,当日周季对于他所列出的需要发明的事物大有怀疑,以为是志怪之类的东西,沈欢除了好气没有什么话可说,摇摇头就告辞而去了。待第二日办公时候,找到韩绛,把利于计算的《数学总则》献上。韩绛不愧与数据打了几年交道,对于算术至少也不陌生了,容易接受这些知识,加上沈欢又在首页上加入了中文对照,总算能让人一眼看明白那些符号的含义。
看到这些新奇的公式,韩绛本来还有着怀疑,待看得深了,一一对照平日所遇计算难题,竟然一一迎刃而解,不由大惊,接着大喜,与沈欢深谈一日后,晚上再拿回家钻研了一番。他是三司使,整日纠缠于数字之中,当然比当初的赵顼还要容易认识到它的作用,不敢怠慢,第二日即赶进宫来,献予皇上,希望能打动他,让官家以行政命令颁行天下,循序渐进之后再勒令各地核算帐目以这些数字为据,那样的话三司核对帐目时就清晰明了多了,也简便得多,总之这是有利无害的事物。
“真的有这般好?”听得韩绛一通赞誉下来,赵曙疑惑不已,他从小由仁宗皇帝接入深宫,所受教育全为儒家正义,若说钻研点经义或者治国方略,那还不成问题,可若要具体到去算某些数据,则不是所长了,因此翻了几页《数学总则》之后,也就明白点那些数字的代表意思而已,至于其他公式之类的理论,就不大懂了。
“你是说是盐铁副使所作?”赵曙这才反应过来,终于想到这个人是谁了,更是惊奇,目光有点复杂起来。
“正是!”韩绛夸了几句沈欢,“正是今科士子沈欢,前些日子为臣向陛下举荐他为副使,如今他就献上便利数据的书稿,可见才华不凡。数为六艺之一,为儒家技艺,陛下这个天子门生果然不凡得很呀!”他也清楚沈欢与颖王交好,加上怎么说也是司马光的学生,因此此书若由他们献上,也不是难事,偏偏对方交由他这个上司进献,到底何意,他是老油条了,一想即通:其中不无讨好他的意思,毕竟这是有利于数据的书,而他又偏偏是三司使,此书若真有利于天下,怎么说也是个功劳,既然如此,在官家面前,也就不吝于顺口几句赞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