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欢愕然,周围的士子也愕然,就是官家身后的官员也愕然,大殿里的前半段出现了一阵诡异的静谧——按道理官家该宣布殿试开始了,怎么会愣生生地上前招呼士子呢?
“回陛下,正是……草民!”沈欢从发愣中回转过来,赶紧推桌站了起来回答,虽然低着头,不过依然偷偷打量着这个天下之主的皇帝。在后世生活了二三十年,皇帝是个遥远的名词,只是在纸上或者历史的遗迹里有着代号,其他一点现实感都没有。如今活生生的皇帝就站在眼前,说不好奇那是假的。他不大紧张,却为自称感到麻烦,虽然科考有了名次,但最后还没有结果,加上又没有官职在身,称不了“臣”,只能以“草民”自谓。
赵曙不喜不怒,面无表情,闻言点点头道:“不错,朕听说过你的名头。”
“些须名头,也许有辱陛下清听了。”不知道对方到底怎么一回事,沈欢也只能含糊其辞,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中年大叔,心里感慨万千,能见着传说中的皇帝,应该也是他这几年来的心愿之一了。又为对方感到可惜,这位皇帝原来的历史平生,说起来有点可怜,先是自小就离开亲生父母,进入深宫由仁宗领养,帝王无情,二三十年他应该也过得战战兢兢,接着登基,一个倒霉病了一年,亲政后又给濮议之争拖了差不多两年,待胜利后生命也到头来,才坐了四年的皇位就一命呜呼!可如今濮议因为他沈欢的穴手提前结束,那么,这个皇帝的命运是不是也改变了呢?一瞬间,沈欢的念头就转了好几下,有点遐思万分了。
赵曙微笑着说道:“你之才名,朕当然很熟悉,前几日的那首词,朕也很喜欢,‘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读来令人热血沸腾,振奋不已!”
沈欢又只能谦虚几句,这会儿跟在皇帝后面有所分量的大臣欧阳修硬着头皮走到皇帝身边,提醒他该让士子开始考试了——今日韩琦政事堂押班,只有他一个参知政事跟着前来,加上又是今科主考官,提点皇帝的责任当然落到他的头上。他也很疑惑官家今日为何专门让沈欢上来说了一段话,对于沈欢,他这个大宋朝的伯乐那是一百个满意,礼部贡试阅卷时虽然不能看得清他的名字,但当读到那首《满江红》时,他就知道,如此功力,也只有提倡“词别是一家”的沈欢能作得出来——当然,这也只是猜测而已,不可能有着百分百的把握,饶是如此,他还是因为喜爱这些词作文章,点了该考生第一名,待揭名后知晓是沈欢,也只有喜上加喜了。
“陛下,考生沈欢词名在外,也是个人才。如此人才出现,不正是代表了我大宋天下文治教化的成功么,也是盛世的象征呀!”欧阳修轻微地为沈欢在皇帝面前延誉了一两句,不敢太过明显。
赵曙点头道:“是啊,人才!这不也正是今次殿试的题目么!沈欢,朕听闻你诗词才华无双,如今是否有了‘人才’的应对之作了?”
沈欢眼珠子都瞪大了,有点手足无措,后世听说过很多科举考试事迹,特别是宋代,还没有形成明清时期的桎梏,随意性很大,取士也很奇特,有些皇帝,亲自在考场看些考生的卷子,记下几句喜欢的句子,回头让大臣找出这位考生,直接授予名次。这种奇怪的事时有发生,难道现在这个皇帝也要来个不一样的殿试?
欧阳修赶紧说道:“陛下,沈士子能否应对,时间一到不就知道了吗?如今考生俱已准备妥当,万不可误了时辰呀!”
“不!”赵曙嘴角轻轻一笑,转向欧阳修,“欧阳参政,沈欢的才名在开封那是一时无两,你也说他是人才,那么,是否能让朕看看奇特之处呢?不如这样,古有曹子建七步成诗,如今沈子贤亦是诗词无双,何不也来一次当场赋诗、不让古人独美呢?若真有佳作,也是一个佳话!”
“啊?”欧阳修愣住了,说不出话来,抬头看看官家,再看看沈欢,接着低下头去,什么也不说了。站在他后面的颖王赵顼与翰林学士司马光也都急了起来,应试诗词最是难有作为,官家此举,不是有为难士子的意思么?
低着头的沈欢眼神闪烁,心里有如惊涛骇浪一般,久久难以止息。这位皇帝嘴上说得漂亮,什么考场佳话,那也得作出好诗佳词才成,若是不能令他满意,那么——“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典故就不知道是不是要演绎新的版本了!这是一个危机,沈欢眼角紧了几下,这个皇帝,好像有特意刁难他的意思,难不成作过得罪他的事?他沈欢不会又要成为柳永第二吧?殿里的气氛一时怪异起来。
赵曙呵呵笑道:“当然,为了奖励,如果真能在七步内能作出一首好诗词,只要你的文章还过得去,那么今科朕给你三甲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