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琦微露赞赏之色,道:“世人修习翰墨,或学二王父子之今草,或学欧、虞之正书,王妃却独爱‘张颠’之狂草,可见是个胸襟不凡的女子。”</p>
“女子虽居于深闺,但论起气魄与胸襟,却未必会输给男子。”杜若骄傲地扬眉一笑,毫不谦虚,“昔年太宗皇帝论及书法时曾说:‘远学王羲之,近学虞世南’,故而本朝士子多推崇这两人的书法。而殿下与众不同,能欣赏张旭草书之疏狂不羁,想必也是个有真性情的人。”</p>
“承蒙谬赞。”李琦谦逊地一笑,言语中颇有遗憾之意,“欧、虞、褚、薛之字易学难工,而如张旭这般信手即来、酣畅淋漓,更不是寻常人能学的。我虽也曾潜心钻研,只可惜至今仍是不得要领。”</p>
“正所谓‘字由心生’。”杜若的目光渐渐落在远处,仿佛若有所思,“张旭看似颠狂,实则不过是借此浇胸中之块垒、抒心内之不平。旷世之才,往往源于黄钟毁弃之幽愤、怀才不遇之慨叹。而殿下贵为皇子亲王,以青春之龄登庙堂之高,一生富贵显达,自然不会有此等心境。”</p>
原以为杜若只是个刁蛮任性的豪门千金,如今见她竟能有这般见识,李琦对她不禁也有几分刮目相看,于是又从书橱中取出几幅张旭的字,一并递给她道:“王妃既然如此喜欢,就都拿去吧。我闲暇时也喜欢写写字,这几年收藏了不少名家真迹,王妃如果想看,日后也可以叫人来取。”</p>
杜若欣然接过,见他复又低头写字,显然已有送客之意,便带着侍女阿昭施礼告退。</p>
李琦却忽然抬头一笑,唤住她们:“王妃且略等一等,我还有四个字想要送给王妃身边的这位姑娘。”</p>
“送给……我?”阿昭甚是诧异,有些无措地看向杜若。</p>
杜若亦不解其意,只得温婉笑道:“殿下有何教诲,妾与阿昭定当谨遵。”</p>
李琦招手唤阿昭过来,将刚刚写好的一幅字递给她。阿昭方欲道谢,待看清纸上的字迹时,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杜若察觉有异,也连忙上前去看,只见四个清刚挺拔的大字力透纸背,正是——祸从口出。</p>
“王妃为人宽厚和善,我却没有这样的好性情,平生最看不得手下人放肆。”李琦笑容清浅,散淡的语气就如同闲话家常一般,却不禁令人心惊胆寒,“有些事,我能容忍一次,却未必能容忍第二次。王妃闲暇时也别只顾着怡情养性,不妨好好管教管教身边的下人,否则,日后若再有什么错处落在我手里,可别怪我翻脸无情。”</p>
阿昭吓得腿都软了,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扬手狠狠给了自己两巴掌,颤声道:“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随便议论裴娘子……请殿下不要迁怒于王妃,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以后再也不敢多嘴了……”</p>
见他如此维护紫芝,杜若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嫉恨,咬着牙愤愤然道:“殿下在府中一手遮天,妾无话可说。只是,殿下如此罔顾夫妻情义,处处维护一个出身微贱的狐媚女子,这值得吗?”</p>
这样的语气无礼至极,而李琦却依旧不愠不怒,沉静如水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坚定的光。</p>
他微微一笑,回答她:“值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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