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只有力的大手忽然按住姚芷萱的双手,唐玉生掌心火热,姚芷萱手背微凉。她试着摆脱,却被唐玉生攥得很紧。白雾朦胧,远处群山皆不可见,靠岸船头的风灯在摇晃瑟缩着。此时江风渐盛,宽阔的苇丛如海面涌动,乌云飘移,满了大半的月亮在云层之间的窗口梦呓,清凉的月光洒满澄澈的天地。
江风浩浩,江月沉沉。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两颗年轻的心脏在炽烈地跳动。
唐玉生缓缓靠近她,轻轻揽过姚芷萱的头,像是拈住一支白蔷薇的花萼,想要凑近嗅闻飘浮的暗香。
姚芷萱感到有一只烈火焚烧的手掌托在她脑后,此火无形无光,不烧发肤,只灼血液。那滚烫的血流回心房,令它天昏地暗又神清气爽。她的皮肤微微战栗,宛如春雨滋润的田野;她的呼吸急促不已,好似深湖濒死的溺人;她口干舌燥,如沐浴盛夏的烈日;她脚下木板朽烂,变成越陷越深的沼泽;她胸中气息紊乱,奔袭着初出茅庐的狂风。月华清澈,像决堤的巨浪,泻成群山之间的雪崩。
姚芷萱轻轻闭上眼。她不应如此,她可以如此,她本该如此!
唐玉生的指尖在她乌黑的头发里慢慢划过,像一个痴傻的少年奋力击水逆流而上,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银簪被轻轻抽走,姚芷萱的头发像一团乌云散开,冰雪消融,春洪开闸而下。她青丝飘拂,恣意纷飞,蔷薇怒放幽香。
唐玉生随手把银簪斜斜地插在自己头上,轻声说:“这个,我收下了。”
姚芷萱不知所措地望着他,唐玉生不见神情,只有眼底波光轻漾。秋月重回云中,月光归于晦暗。江风稍止,苇丛肃穆地沉默着。无形之火火势渐渐平息。
“你……什么时候回来?”姚芷萱望着他转身的背影,他一身黑衣,似乎即将融化在夜色中。她想冲上去扯住他,狠狠给他一拳。但姚芷萱脚下似乎戴着镣铐,一寸也无法移动。
唐玉生停住脚步,沉吟片刻,对着沉默的江面轻声道:“鸿雁长飞光不度。保重。”
“唐玉生!”姚芷萱喊道,但好像也没有什么非说不可的话。
唐玉生回头一瞥,指了指头上的簪子微笑道:“收了你的东西,就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吧。我行走江湖行就更姓坐就改名,我不叫唐玉生,我的真名是仇靖红。”
“走喽!”唐玉生举着佩刀大力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只带走姚芷萱眼底深藏的眷恋。他头也不回,轻轻跳上小船,钻进船舱里。艄公手中竹竿往岸上一点,小船荡开波浪,缓缓驶动。岸边芦苇动摇,苇絮纷纷,一支白蔷薇凌风伫立,目送船尾那点风灯消失在江水尽头。
唐玉生悄悄放下船舱壁上的布帘,因为他所凝望的方向已经遥远得看不见了。
艄公说道:“官人,你家娘子真是个贤惠的媳妇,她在码头上望了你好久呢。”
唐玉生笑笑:“是吗?我家娘子真是麻烦。”他淡定地喝口水,举起刀鞘敲击船舱的天花板:“下来吧!小崽子!”
一个小小的黑影从舱顶轻轻跃下,艄公惊呼:“你是什么时候上来的!”
“自然是趁你在这条船的另一头抽烟的时候了。”唐玉生摊摊手。船舱里点着一支蜡烛,摇晃的光影里浮现出一张饱满的小圆脸。唐玉生伸手捏住他,问道:“是不是傅先生叫你来的?”
团团挣开他,说:“没错。他让我和你一起去见施婷。”
“是施铁霖……”唐玉生扶额,“有空了让你萱儿姐带你读几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