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走廊,朝着陶铃街看去,树影瞳瞳,昏黄的灯光下,一个人斜靠在路灯下旁的大树上,修长的腿一前一后支撑着,浅色的风衣自然地下垂,连衣帽遮挡了脸,但还是难掩她的身材。
突然之间,那人扭头,朝着马景澄看去,看不清其眼睛,但是马景澄一凛,此人不简单。
片刻之后,几个戴鸭嘴帽的男子,从另一边走过来,将手里的袋子在那人眼前晃了晃,那人点头,随即疾步离开。
陶铃街,以陶彩所在的位置为中心的话,往南几千米处是师大,往北几千米处是大江,往西穿过西大街一千米左右是聿女区和红鱼区,往东大概几公里除了一些低矮的房屋,就是树木。
陶彩是唯一一个比较大的建筑。
十三号街往东,是遮天蔽日的梧桐树。
别看现在如此繁华,其实也算是荒无人烟,安全隐患还是存在的。
自从在全州各地开设了福利彩票中心,龙队布置在陶铃街的人就减少了,人越少,就变得越不安全。
马景澄倒是不怕有人冲进来,但他担心来人手里有会喷火吐弹的真家伙。
这个年代,亡命之徒是很多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还能使磨推鬼。
命是可以花钱买的。
以命换命,这对马景澄来说,一点都不划算。
所以,他得小心谨慎。
回到办公室,拿起今天送来的报纸。
《红新社》头版头条:
长篇大论,马景澄只在意这么一句话。
不用说,这肯定是宋青州的功劳。
不过马景澄觉得有点亏。
看来,得重新谈判了。
这简单的一句话,通过国家通讯发出,还是《红新社》的头版头条,这其中的博弈,只有宋青州才会清楚。
目前来说,攀州在各方面上的确是有优势的,但未来,京城、东海、甽州每一个的潜力都在攀州之上。
在他的那个世界,人称北上广深,在这个世界应该是帝、东、羊、甽。
由此,陶彩不但不能降价,还要随着发展开始加价,攀州全部让利,其余地方绝对不能这么做。
今天忙了一天,看来今晚得加班了,幸好在张莘月背上睡了一会儿,不然可能撑不住。
彩虹路灯火通明,陶铃街也是如此。
楼下还有吵闹声,有的人可能是魔怔了,疯狂的投入资金买彩票。
就如同师虎臣在他厂子里说的那样,画300多抽一个价值500多的电视,他还赚200多呢!
黄牛在哪个时代都存在,但是,在这里,叫做倒爷。
现在,他们的主要工作就是守在各个彩票贩卖点,疯狂购买彩票。
有时亏,有时赚。
比如120的单车,有可能花80块就抽到了,有可能花200块也不一定抽到。
但如果抽到了,他们就一百块卖出去,赚个20块。
他们这么疯狂,将这个当做了正业来做,州里不阻止,马景澄也乐意让他们为自己宣传。
马景澄还找人专门为他们这类人写了分析报告,两个块钱一本,一个星期更新一个版本。
他手里握有大量的数据,所以写得非常详细,包括,上周有多少人中奖了,某样物件的中奖概率是多少,在哪个区间段容易中奖,等等。
不说多,几十万册是可以卖出去的,一个星期最少有几十万的收入,当然,这个钱除去运营费等成本,自然是要装进马景澄私人腰包里的。
这个属于产业链下游的副业收入。
很多人自从买了一个小册子之后,就潜心研究,一旦中了奖,他就会将运气归结为是小册子的功劳。
让他们对小册子产生依赖性,也是马景澄要做的,噱头营销当然是少不了的。
对于马景澄来说,人们在下面忙忙碌碌时,他只需要站在高处,认真地观察这些人,只要他们表现出需求,自己就为他们提供需求,这叫双赢。
其他的就更多了,比如抽到实物奖,马景澄会以出厂价再给他买回来,然后放到橱窗里,继续让人抽。
当然也不可能都是出厂价,毕竟要让抽奖的人多少赚点。
比如,一台电视出厂价是520块,如果有人花了400块抽到了,那就花500块拿回来,那人肯定愿意的,因为他会这样想,这次400块就抽到了,得到了500块,等于是赚了100,那再拿400块去抽,要是再抽到,那就又赚100。
他考虑的点,一点问题都没有。
如果有人花了530块才抽到,那怎么办呢?
马景澄会花540块给他买回来。
看起来马景澄是吃亏的,其实不是,因为他始终都明白一个道理,你得让人感觉自己是赚的,生意才能长久,这叫收获感。
如果从出厂价500块来说,他亏了40块,从正常价来说他亏了20块。
但是,从抽奖无数的个体来说,稳赚不赔,因为抽奖不是一个一个拍着队抽,它不是串行,而是并发的。
有人花了530块才抽到,其余人也不会太少。
一旦有出现吃亏的现象,马景澄就会立即叫人去处理,让别人绝对不吃亏,当然得是那个人抽中的前提下。
没有人在意马景澄这种将电视买回去再抽的行为。
他们在意的是,自己抽到后获得的利益。
马景澄的这个行为,给所有人传递了一个信号,只要你抽到,无论你花多少钱,你都是不亏的。
所以有的人很大胆,超越底线地去做这样一件事。
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抽中,自己就一定会赚到。
马景澄的这些行为,搞得秦聿铭等人痛苦不堪。
准确的说是痛并快乐着。
钱是不断的增加,可带来的麻烦也不小,毕竟不是谁都能抽中。
这就是秦聿铭天天让州属行长到他那儿去报道的原因。
他每天都要听州属行长,亲口告诉他,卡里有多少钱了。
因为只要里面的钱超过两个亿,他就会立刻叫停马景澄的行动。
一个社会问题解决了,随之而来的是另一个社会问题,很多家庭破产了,天天在彩虹路二十五号闹,要消灭陶铃街十三号,要求停止发行福利彩票。
马景澄给秦聿铭的回答是:“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你只能顾及大多数人的利益,你不可能谁都利益都顾及到,你不能光想着通过彩票暴富,而自己又不掏钱吧?再说了,也没人逼着他们买,在各个售卖点,都有告示‘购买需谨慎’,人不听,你找我?”
马景澄一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让秦聿铭无话可说。
他也知道,这件事本来就是挖开大河之水,填补大江之缺,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然而,马景澄的两千万大奖,又让整个攀州疯狂了起来。
客轮的船票翻了好几番,都是从各地来攀州买彩票的人。
有人兴奋有人有才,几家欢喜几家愁。
前几天,去彩虹路,有人提议,将彩票开设到农村去。
秦聿铭问马景澄的意见。
马景澄当即就否决了。
刮刮乐,小金额的彩票可以发展到农村去。
但是攀州城里的这种,绝对不可以放到农村去。
那会出大问题的。
人的贪婪一旦被调动起来,任谁都难以控制。
也要禁止农业从事者购买大额的彩票,他一买,一条人命就没了。
农村人的人性,说强很强,说脆很脆。
有点像温水煮青蛙,当苦难一点一点作用在他们身上的时候,他们能够一天一天挨过去,苦难就像水的温度,一点一点往上涨,青蛙可以承受。
但是,如果苦难是一百摄氏度的开水,把青蛙扔进去,那就崩溃了。
同样,一笔几百块的钱,一下子失去,他们就接受不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承受能力差,简单来说就是:种地不赚钱!
所以马景澄不允许将这种模式放到农村去,贪婪不是人能够控制的。
说到底,商业也不过是通过人的欲望来赚钱而已,只要你有欲望,我就能赚到钱。
没有欲望的话,我就给你创造欲望,我也要将你的钱变成我的钱。
张莘月在柔软的枕头上扭头,看着南边的树枝反射着光亮。
她知道,马景澄又没睡,还在写那些自己看不懂的东西。
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不愿意将马景澄从自己背上放下来,她觉得马景澄太累了,或许这样能让他休息一会儿。
的确,前一秒还在唱歌,后一秒,马景澄就睡去了。
由此,她就走得更加慢了,害怕颠簸将其惊醒。
听着背上的人在睡梦中发笑叫着自己名字,她停住,然后开心地笑了。
主要这家伙睡觉还流口水……
她缓慢地走着,想起了少年从丹山将自己背下来的情景,又想起了,少年用蛇皮口袋给自己送东西时的拘谨,再到现在,随意地将手搭在自己身上的亲近,傍晚的风,很温柔呢!
晚上。
马景澄靠近她时,她只觉得面红心跳,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少女常年生活在寺庙里,什么都不懂,不懂情,不懂爱,只是觉得很奇怪。
她感觉自己变得奇怪,确实,她有点倦了。
但马景澄搂着她的腰,抱起她时,她就醒了,只是不敢睁眼看他。
她想:如果他搂着自己睡……
但他给自己盖上被子就走出去了。
她有时觉得,虽然马景澄的钱好像很多,可好像有钱也没什么用,他好像都来不及去用,整天都在忙,从早忙到晚,从晚忙到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