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外面已经座无虚席，茶博士讪讪一笑。</p>
“那小爷您可只能跟人拼坐了。”</p>
拼坐就拼坐，大少爷表示没问题。</p>
茶博士就跟一位老先生打了个招呼，拼了一桌。位置还不错，就在临街廊前。展麟叫了一壶碧螺春，点了四碟果子，从兜里抓了一把钱，大方的都打赏给茶博士了。</p>
遇上大方的贵客茶博士千恩万谢，连同桌的老先生也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翻。</p>
“小公子好面生啊？不像本地人士。”</p>
“啊？不……啊，是啊，刚到京城不久。”熊孩子刚要开口，末璃就在下面踢了他一脚。</p>
不久？老先生皱了皱眉，他说不是本地人士，指的是这孩子满头的金发。对方一口麻溜的京腔，怎么可能刚到京城不久。</p>
末璃扶额，连忙拱手施了一礼，插嘴道。</p>
“先生莫听我家少爷胡扯。我家主人乃是外来客，在平康坊做一份小本买卖，少爷被主人拘在书房读书，难得出来一趟玩耍。”</p>
这就对了，老先生点点头。</p>
至于小本买卖，那肯定是谦虚之词。小少爷虽然衣着不是特别华丽，但气质与众不同。又带着能说会道咬文嚼字的童子，家里肯定非富即贵。</p>
“老先生瞧着也不像本地人啊？”被陛下抢了风头，展麟也急忙插话。</p>
“诚然，老夫乃是贺州人士，一路游历到京城，正巧赶上陛下要开秋闱恩科，就决定留在京城，等明年开春参加春闱。”</p>
嚯，敢情眼前这还是一位举人老爷啊！</p>
末璃连忙又踢了展麟一脚。</p>
“少爷快给老先生行礼！”</p>
熊孩子一瞪眼，忍着脚趾头的疼站起来，拱手施礼。</p>
“大人在上，学生有礼了。”</p>
老先生摆了摆手。</p>
“不必多礼，英雄不论年少。不知小少爷可有功名在身？”</p>
呃……两人都沉默了，老先生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p>
“少爷莫怪老朽呱噪，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公子年轻力壮，自当用功读书，考取功名，报效圣恩，光宗耀祖。切不可嬉戏游玩，浪费光阴。”</p>
别的展麟都不乐意听，但报效圣恩这几个字，却是落在他的心里。侧头瞥了末璃一眼，他毕恭毕敬道。</p>
“先生说的极是，学生受教了。”</p>
老先生露出欣慰的笑容。</p>
末璃也很欣慰，她就怕展麟被摄政王养成了个熊，但现在看来熊归熊，道理还是懂得。</p>
茶博士把茶和果子送来，茶不算高明，果子也稀疏平常，展麟并不放在眼里。</p>
倒是末璃瞧着很新鲜，他就抓了一把脆枣，连同整碟的蜜糕都塞她怀里。她也不客气，用袖子兜住脆枣，端着蜜糕，一屁股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一边看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一边吃点心。</p>
看着陛下这个“洒脱”的模样，展麟颇觉牙疼。</p>
哎呀，这石头会不会铬这陛下的嫩屁股？就算不铬着，会不会烫着？要不要垫个软垫？心里也是胡思乱想的。</p>
*</p>
茶铺在门口还撑了一大块油布，隔着几条旧板凳，给大伙歇脚。一张旧桌子上摆着一大缸碎末子泡的大碗粗茶，旁边几只粗陶碗。这茶不要钱，是茶铺主人做善事，给过路的穷苦百姓解渴。</p>
三五成群的穷苦人就坐在长凳上歇脚，喝完茶解渴。</p>
人多聚在一起自然要闲谈。京城里的百姓和别处的百姓又不同，皇城根，天子脚下，便是普通人也关心国家大事。</p>
目前来讲，国家最大的两件事，就是秋闱和打仗。</p>
秋闱是读书人的事，贩夫走卒并不关心。但打仗却是和每一个老百姓都有关，所以人人都能发表意见。</p>
“这一打仗，天下可又要乱咯。”</p>
“再乱也乱不到京城吧。”</p>
“怎么乱不到？蛮子们是打不过来，可逃荒的年年往这儿跑，城外的流民巷，都住满了。流民多了，京城能不乱？”里面喝茶的一位生意人摇了摇头。</p>
“那有什么办法？都是为了活着。总不能叫他们饿死在家乡？”一个卖菜的大哥道。</p>
“饿死算什么，要是被蛮子捋去了，到那塞外去做苦力，那才叫惨。”</p>
“蛮子抢人不要男的，只要女的。”</p>
“为啥只要女的？”</p>
“女人可以生孩子啊，蛮子打仗也死人。”</p>
“那生下来的孩子，就算是蛮子的？”</p>
“怎么不算？蛮子养大的，那就是蛮子。”</p>
一时大家都陷入沉默。</p>
“能不打仗，还是不打仗的好啊！”其中一个老人家感叹道。</p>
“蛮子们要来，不打仗怎么成？”</p>
“听说，朝廷里有人主张议和。”</p>
此言一出，顿时有人拍案而起。</p>
“怎么能议和。蛮子杀了我鎏玥多少百姓，此仇不报，妄为男儿！”说话的是个年轻后生，一副武生打扮。</p>
同桌人连忙拉扯他。</p>
“你就少说两句吧。天天想着出去打仗建功立业，也不想想那是提着脑袋求富贵，玩命的勾当！”</p>
“男儿好汉不想着建功立业，难道苟安富贵？我不是这样的人！”后生仔说话掷地有声。</p>
然而同桌的也不甘示弱。</p>
“你敢去，我就告诉你娘，打断你的狗腿！你家就你这根独苗。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娘能一头碰死！”</p>
搬出老娘，这后生仔就哑炮了，悻悻然坐下。</p>
茶铺里的其他人也摇头叹息。</p>
“一将功成万骨枯，建功立业可不是嘴巴说说的。后巷口张家，四个小子都没了！老两口这日子，可怎么过。”</p>
“老张家不是还有几亩地，靠租子吃饭，也饿不死吧？”</p>
“唉，这地也得有人种啊。京城还好，我听说外面好多地都荒了，压根没人种。好些村子，男人都出去当兵打仗。老婆孩子就出去逃荒。整个村子都没了！”</p>
“还有这样的事？”</p>
“怎么没有？就京城过去五百里的四柳地，就都没人了。”</p>
众人听罢此言，都是面面相觑，叹息不已。</p>
门口挎篮卖红果的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突然呜呜哭起来。</p>
“我想我哥。我哥出去三年了，也不知是死是活。”</p>
有知道的人就在旁边道。</p>
“这孩子就是村子空了，她娘带着孩子逃荒出来的。可怜，他娘刚到京城就病死了。六岁的小妹妹送给人当童养媳，他就靠买红果为生，有一顿没一顿的混。”</p>
众人又是几声叹息，一时沉默。</p>
“能不打，总还是不打的好啊！黄连苦，老百姓比黄连还苦啊！”同桌的老先生也叹息道。</p>
末璃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吃着点心。小茶铺的点心，哪里比得上大内。这蜜糕多吃几块，嘴里非但不甜，反而发苦。</p>
展麟摸了摸鼻子，端起茶杯灌了一杯。茶叶很一般，入口有点苦涩。</p>
又过一会，汇聚在门口的人都纷纷起身，各自忙活挣饭去了。买红果的小孩也抹了抹脸上的泪珠，把篮子一跨，吆喝着走开了。</p>
一拨走了，一拨又来，说着同样的伤心事，大家伙又跟着叹息几声。</p>
直到，来了一个白脸的姑娘，把一大张纸在茶铺门口铺开，噗通就跪下，嘤嘤的哭起来。</p>
这姑娘刚跪下，茶铺里的茶博士就蹭的跳出去。</p>
“李姑娘您可不能在我们这儿跪着！咋们小本生意可担待不起！”</p>
姑娘一边哭一边道。</p>
“老伯行行好吧，可怜可怜我们一家。求你了。”</p>
说着，就咚咚的往地上磕头。</p>
茶博士一把扶住，叹气道。</p>
“姑娘啊，你家的冤屈，我们大伙都知道。可胳膊肘拗不过大腿，你这样是没用的。何况你姐那事，唉……”</p>
听到这里，末璃把嘴里的蜜糕咽下，眼睛蹭得一亮，跳起来伸手推了展麟一把。</p>
展麟立刻心领神会，把手里的纸扇啪的一合，站起身要去打听打听这个八卦。</p>
同桌的老先生却摆了摆手。</p>
“公子留步，这个闲事你管不起！”</p>
哈？展麟立刻来劲了。这京城里还有他管不起的闲事？那就更要管了。</p>
末璃眼珠子一转，连忙伸手按住他，凑到老先生边上，小声道。</p>
“还望老先生赐教！”</p>
老先生看了外面还在掰扯的茶博士和姑娘，叹了口气，压低嗓子道。</p>
“这事关系到摄政王府，你家公子管不了！”</p>
啊？和摄政王府有关？嘿！两人互相看了一眼。</p>
那这个闲事，他们是非管不可了！</p>
－－－－－－题外话－－－－－－</p>
徐小姐是果果妈（月票3）猪猪侠007（月票1）skdidag（钻石1，鲜花1）肥狐九（钻石1，鲜花1）</p>
总有人要为了摄政王的后宅替陛下操心，唉，我也是操碎了心！</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