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难道小拽女是为了接应你归去?”希娜看向制势片刻,得出了结论。只要我移动,牝马也跟着走,它很聪明,时隔不久便在人堆里找到浑身污血的我,正乐得不断往后蹬蹄撒欢。正直者重重拍了我一把,叫道:“小丫头你快逃吧,现在谁都顾不上谁,只能各自为战,大团长见你久久不归所以将坐骑派来了。”
我却特别恐惧这匹马,从它身上联想起海格力斯传说,神话里就有这种马,常年以活人为食,体型高大膘肥体壮。万一希娜是误判,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我是随便乱说的,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当时不那么说,就无法让你老实待在身边。”勿忘我狠狠蹬了我一记屁股,将我踹到制势跟前,叫道:“这是受过特训的匈牙利大马,吃的是燕麦和精草料!它才看不上你这柴火妞。”
其余人也已是自顾不暇,见挡道的卢克莱兹被牝马踹飞,窄道被打通,趁着远处首涅还未聚拢,便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有些转入边缘石壁,有些朝着破船方向奔逃,我只得拍拍小拽女马头试探,见其俯首帖耳,便再不犹豫窜上了马背。
一匹优秀的走马,需要具备几大特征。蹄子浑圆厚实,马背宽阔,健腿修长并有力,骑在上面要达到坐小车的舒适程度,而且马具也有非常严格的讲究。马嚼子不可太紧扣伤马嘴,缰绳不能过长,要握着恰到称手;马鞍选用小牛皮革鞣制,底下配有葛囊,以保障骑手不会两侉生疼;最重要的是马镫,它必须得沉重,踏板要比人脚略大方寸,不然当骏马跑起来,人一旦把控不住摔落,就被挂住拖死。所以一副优秀的鞍具,就能辨出马主人的层次。小拽女被泅水之星视若掌上明珠,当我跃身上马,立即有了无与伦比的体验。它见接应之人已然安坐,便开始撒开蹄子跑起来。
从小只要有闲余,我大多时间都泡在附近几所马场里,耳濡目染间爱上了骑马,是所有亲戚里骑术最好的孩子。不仅骑得稳当,还擅长飞射,虽无法做到百步穿杨,但也不会比飞将吕布奉先差到哪去。凡见过我疾驰奔射的人,都为我娴熟弓射叫绝。每当有小电台的人来采访,我总神气活现地自称是匈人后裔,一张黄种人的脸庞,容易令人想起上帝之鞭阿提拉。
可惜小拽女身上并无箭囊,更无复合弓,它不是被驱使来供我娱乐的,而是驮我回去。牝马开始加速,很快窜出山道,重新回到干泥地上。我朝着远处白色巨柱望了一眼,差点叫出声来。起先不存在的悬浮阶梯醒目地环绕着修罗之松,每条绿线都清晰勾勒出轮廓。这道离奇的天梯,自不存在的桁架建筑前攀伸,呈螺旋形飘到黑铁棺前,总数约莫有七十多节。完全不知是通过什么原理才达成这种状态,我虽不懂,但也知道那是某种反重力。
反重力装置,可以说是当今世界科学界投入最多经费的科研课题。当物体的重力加速本质不变时,质量便决定了重力大小。反重力便是虚拟出某种材料或物体,完全摆脱地心引力,悬浮在空中。试想一下,倘若人类掌握了技术,就可以轻易建造起过去要花上万人才能完成的工程。广义相对论认为任何形式的能量都与时空相匹配,以此创造出提供重力的空间几何图形。长期存在的疑问是:这些公式是否都适用于反物质?这问题在1960年得到解决,解决方法来自cpt研究,理论证明了反物质与正物质遵循相同的物理定律。也就是说反物质拥有正能量还能如正物质一样带来引力并引起变化。
20世纪的最后25年里,物理学界被卷入到建立统一场论的思潮中。统一场论要解释四种基本力:引力、电磁力、强力和弱力。物理学家已在统一三量子力上取得了进展,然而引力经过尝试后仍处于“问题阶段”,但这并没有阻止别人尝试。
一般来说,这些尝试通过假设一种粒子来“量化”引力,这种粒子被称为“引力子”,引力子如同光子那般携带引力。虽这方向上的简单尝试都失败了,但却得到了更多解释这些问题的复杂案例。其中两个案例就是超对称性和超引力的相对性。两者都需极弱力的参与,这种极弱力就是“第五力”,为引力光子所携带的力。这个问题与量子力学领域未了结的问题纠结一起成为问题组合。不止这两个理论,所有的理论都需要“第五力”通过类似于反重力方式对反物质产生影响,因为跟质量不太搭,而附带怪异感。
2013年cern在研究反氧原子能量水平的实验中,找到了一种反重力作用。这次观测只是一个“有意义的附带事件”,而无法最终定型。总之下一次人类科技革新,奇异点就是研发反重力装置,这项科技将超越人类数千年历史的全部成就总和,与时空、多维空间以及各种在现在看来完全是疯人疯语的内容息息相关。可1998年6月时的我所见的这一切,不啻是抽了学术界一记响亮耳光,这项技术,早已有人办成并运用到了实际领域。
在侧看这座奇观同时,我也在观测山缝本阵,万一那头人全都死完,我继续盲目叱咤也是枉然。不过眼前的情况,恰如无式者驳斥我的无知那般,局势已经翻转。提灯丧妇在战亡多人后,大多退却下去。背后的世界之子壮汉挺着种十分奇特的长矛列成枪墙不断前突,似乎是种现代版的马其顿方阵。而两侧的铁布利希好事者,正端着大大小小的玻璃瓶,一轮轮抛掷到尸群跟前。他们的头目站在最后方朝上射出火簇,当利箭掉进玻璃碎渣中,便蓬然炸起,形成大片阴惨惨野火海洋。
兰开斯特兄弟俩站在蓬帐前,往瓶子里填黑色粉末,一组十个完成后就交给世界之子。虽然活人已大大锐减,但总体局面控制下来了。泅水之星独自站在最外围,不停挥击梅萨罗信典,一扫一大片。
他焦虑地抬头,正巧与我四目相错,胡子老汉便拼命挥手,要我赶紧驾马回去。小拽女见到自己主人,神情变得专注,它不再吊儿郎当地颠跑,开始加速全力冲刺。沿途挡道的首涅女尸哪敌得过这股千钧之势,制势马像条破冰船,将它们撞得东倒西歪,很快我已跑到了淤泥池前,几乎将这些人的须眉看得清清楚楚。
恰在此时,瓦莱松忽然怒目圆睁,不停朝我摆手,似乎要我退回去,他这番操作究竟所谓何意?顿时令我摸不着头脑。难道小拽女驮错人了?见我满脸困惑,他用力朝右指了指,扭头张望,我不由暗暗叫苦,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因为嗥突者已爬出坑道狂窜上来,正率领一群首涅尸鬼紧紧追赶!若马儿继续向前,就将撞上它们!一旦嗥突者背脊肉瘤轰裂,冲天宿毒覆盖下来,不仅是我,就连制势马都断无生路。
我只得一扯马辔,沿着淤泥池反向疾驰,打算逃往破船那头,往更深的池子里去。如若大铜头自爆,我往水里一窜,或许还能勉强活下来。但牝马已被惊到,它不再受我控制,嘶叫几声直立起来,将我重重摔在地上,大屁股一颠一颠竟独自逃生去了。
各处的首涅尸鬼,见我如此靠近修罗之松,便全部开始回撤,就连与勿忘我等人纠缠不清的尸群,也抖开阴爪,朝我狂奔而来!霎那间,所有苦苦坚持的人们,全部得到解放。我就像颗鲜艳夺目的宝钻,令魑魅魍魉们丧失理智。
首涅群尸所守卫的,便是修罗之松。倘若之前能有人趁机破坏它,便是最佳时机。而现如今,身为第一百只尸鬼的我,却成了最悲催的尸鬼女王。群尸跑来绝不是为了夹道欢呼跪拜在地,而是为了将我撕成碎片!
我长叹一声,便开始盲目奔逃,照目前来看,无非是早一秒晚一秒的惨死。。唯有可走的途径,便是登上悬浮天梯,能爬多高算多高。这些东西不具备我的眼睛,无法辩出阶梯位置。
是的,唯有如此,我才能摆脱绝境,到时哪怕战死,也是矗立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壮烈牺牲。或许多年以后,这些幸存者在晚风中品尝着美酒时,望着夕阳西斜,动情地说:很久以前,曾有一个不知姓名的吕库古小姐,为了拯救人类,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他们也许会自叹弗如,也许会泪流满面,也许会露出欣慰笑容。不论如何,我那轻盈婀娜的身影,纯真容颜,都将成为他们心头最沉重的唉叹!
我被自己感动地热泪盈眶,便决意去做这件事。趁着冲在最前的嗥突者仍有一段距离,便撒开丫子狂奔。窜到两堆麻袋包前伸手去探,果真是质地坚硬的台阶。这个位置极其隐蔽,起先我、马洛与勿忘我在底下穿梭,竟丝毫没有察觉它正架在头顶。快速跳上麻袋,我攀爬上去,一根接着一根向上,很快窜出去三十多根,位置渐渐转到了巨柱正前方。这个高度环顾四野,视线极广,不论尸鬼还是人皆看得一清二楚,逃命的众人,包括嘲笑我的勿忘我,都张大嘴巴,惊得瞠目结舌。
脚底七米之下,密密麻麻布满了首涅尸鬼,众妖仰头啸叫,不知我是怎么做到的。我顿时有种一览众山小,检阅群臣仪仗之感,便索性停下朝着它们大笑,发出一阵阵之音,惨伤中夹杂着无奈。想我一个倾国倾城的大好美女,竟被人渣男友拖累,历经一轮轮殊死搏战,好不容易苟活至今,却最终难逃一死。我有我的人生路要走;我有自己的父母要陪伴;更有难以割舍的许多情爱要追逐。
现在像颗钻石被群尸拥簇,虽然壮观,但下场就是有史以来最惨烈的暴毙。正在自哀自怜之际,底下传来一阵骚动。侧目去看,见那只九死一生的嗥突者正拼命抓挠自己大铜头,几只围聚身旁的卢克莱兹也伸手相帮,很快便脱下铜坛,露出尸鬼的真实面目!
那是一颗完全正常的女性头颅,根本不是首涅女尸那样龇牙咧嘴,皮肤白皙姿容秀丽,只是被长枪扎瞎右眼。它一头红色长发飘逸飞起,为自己眼轮扫清障碍。很快这只嗥突者便飞窜到了麻袋堆前,也开始攀爬向上!我大吃一惊,慌忙定睛看它,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难不成此妖也具备第三瞳?继续攀登了十多根阶梯,我才明白过来。它压根瞧不见,而是追踪我一路淌下的污血。但这不是最糟的,多亏这位带头大姐,其余首涅们也开始纷纷攀爬,它们立刻分作两路。一路紧随嗥突者脚步,另一路回到柱子前往上爬窜!
就这样,我的活动空间逐步收缩,慢慢被挤到了最上方。黑铁棺前是最后一道天梯,这个两平米左右的小平台,束缚住我的脚步。而嗥突者率领的大队已抵达阶梯中段,身后的巨柱上也是爬满了尸鬼。我仰天长叹,索性转过身来直视它们。
来吧,就在这儿决一雌雄,反正我活得也毫无意义,侥幸得生不过是被铁布利希鼠辈们逮回安道尔的老鼠洞里继续摧残,还不如丧生在此。身为百鬼潭尸鬼女王,就得有尊严地站着死去。千百年前,有位同样集美貌与才智的传奇女人对自己丈夫说过:“帝王的权杖,便是最好的葬衣。”既然我也是那种人,那么应该再补上一句,“血溅当场,摧毁这条浸透无数人血泪与遗憾的修罗之松,便是我吕库古小姐的宿命,更是绝佳的丰碑。”
我怒目圆睁,注视着嗥突者,叫道:“天梯就是理想的决战场,你上来吧。”
余光散瞳下,我看见极远处的alex正在高声叫骂,这会儿想起我是他老婆了,正不顾一切想要冲过来。但被正直者、勿忘我等一干人等牢牢擒住,双膝跪在泥地上,动不得分毫。
泅水之星表情肃然地坐在制势上干看,牝马见我腾空站在半空,也感到神奇。它似乎挺喜欢我,可能因全身萦绕的香水味使其陶醉。马洛与“小老汉”颤颤巍巍走到人群前列,正鼓着腮帮子大声高喊,可惜我耳边只有穿梭的风声。
而铁布里希的那群公羊,簇拥在自己头目身旁,表情愉悦地等待最终决战开始。那个老谋深算的矮男人,正阴沉着脸瞪我,嘴角带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就在那一刻,我忽然发现其中的怪异之处。我记得曾调侃过稻草男孩,让他在自己伙伴里挑个女友,别总一根筋地追求我。他当时回答说善良公羊里没有女性,所以不具备条件。可好事者中不乏女性成员,难道这家伙本质和弥利耶一样,都在整天耍我取乐
不过这已不重要了,因为我永远不可能知道答案,它将成为我临终前最后一个困惑。
“好好看着吧,我就是为了让你瞧见才爬那么高的,我不是废物弥利耶,你有我的胆略吗?你才是小贱人,无脑的乡下妞,小骚狐狸。呸!你去死吧。”每个人在确信自己即将身亡前都会发表豪言壮语,我想不出该对他们说什么,便将这个最后声音留给了勿忘我。
嗥突者窜到脚下三米之外,蹲伏下身子,那张脸立即舒展开来。它见我被逼到绝境,张开扯断的双臂,向首涅们挥手致意,肆意地阴笑起来。见我满脸正气凛然,便卯足了劲高高窜起,以千钧之力扑杀下来。
我紧握安贡灰,向心爱的人们看上最后一眼,心头道声永别,迎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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