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动作倒是悠闲,右手摩挲这一个被吃掉的伯爵,注意到他的目光,勾唇微微一笑,黑眸中还是那种没有消退的冷漠寒意。
房间中光线明亮。却照不清灯影下每个人摇晃不定的面目。
皇帝原以为他已经明白了真相,但现在。他又有些不确定了。
窗外的树影微拂,夜色深沉,似乎依旧如同他刚进这个房间时那样安静,枫宫仿佛被遗忘在了皇宫一角。
约克雅丹十分精神,双眼还有越来越亮的趋势,神采奕奕。
他低头看了一会儿棋面,手指在自己残败的棋局上虚划,似乎在回忆自己前面的棋局,思考自己走错的布局。
过了片刻,他捡起棋子,抬头再次对皇帝邀请道:
“父皇,不如我们再下一盘?”
他四指微并,邀请的姿势优雅从容,遗传自先祖的外表本就出色,现在在格外精神的神采衬托下,更显得英俊不凡。
约克雅丹诚意十足地看着皇帝。
后者盯了他一会儿,慢慢放下棋子。
缀饰祖母绿的玛瑙国王,哒一声掉落在棋盘上。
“你到底在做什么?”
皇帝站了起来,走到窗边。
在他身后,林安和赖斯大师同时放下了棋子。
赖斯大师神色一紧,精神锁定林安,林安则似笑非笑地靠在椅上,慢吞吞的摩梭棋子:
约克雅丹在更衣室里联络了赖斯大师,但他连自己精神力实化的事情都没有告诉后者,是忘记了,还是故意呢?
“这个家伙阴险归阴险,倒是恩怨分明。”林安心想。
窗边,皇帝两只瘦削的手臂撑在窗棂边上。
他俯视下方,枫林飒飒微响,在夜色里如火如荼,衬托得这片宫殿格外的寂静安宁,仿佛被世界隔离。
“没有火光,没有厮杀,风里带来的气息,也没有鲜血的味道……不要以为我老得感觉已经退化,是否有战斗搏杀,仅凭鼻子就能闻出来。更别说——”
皇帝抬起右手,对着下方宫苑一划,“这里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巡卫侍卫连一丝被控制的紧张迹象都没有。”
皇帝缓缓转身,瘦削而高大的身影站在窗边,说不出的威严冷酷。
“……我已经陪你玩完了一局你最喜欢的游戏,该是轮到你揭开谜底的时候了,约克雅丹。”
面对残棋的约克雅丹低头,放下棋子。
“果然瞒不过您,我原本心存侥幸,以为或许能拖得更久的。”
仅仅从一个“拖”字,皇帝已经明白了。
他的目光移到林安身上,这个黑发黑眼的少女再次令他惊讶了。
“你用什么说服了我的儿子,让他背叛他的父皇,他的家族?——用他的命吗?”
“您未免小看了您的儿子!”
林安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他是我见过的,最有赌性,也最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的皇室成员。”
“不错。他胆大妄为到竟敢用那种假象蒙骗我,企图让我将恶意转移到他身上——他确实是我最不怕死的儿子。”皇帝道。
对于任何一个帝王而言,篡位叛逆是不可容忍的禁忌,哪怕只是一丝怀疑,皇帝都会选择有杀错没放过,将苗头扼杀在萌芽中。
就在刚才,皇帝的确有一瞬间,是真的对约克雅丹升起了杀机。
约克雅丹是真的在玩命。
而且他这种玩法,是对一个皇帝的莫大刺激,即使事后证实是假的。也可能会让他这个原本受宠仅在奥丁之下的小儿子,成为最被厌弃的儿子。
皇帝想不出约克雅丹这样做的理由:
约克雅丹明显不是被胁迫,而是真的心甘情愿地这样做。甚至不惜自毁前途,自我牺牲。
“我想不出理由。”皇帝缓缓说。
他隐约知道自己儿子那点特殊的小爱好。
因此如果换成其他儿子,皇帝还能以为儿子是被蛊惑了,但约克雅丹却是唯一不可能的一个。
“理由之所以是理由,是因为它必然存在。不如你问问当事人?”
林安淡笑,目光从皇帝身上移到旁边。
皇帝的目光,随着她的一起移到约克雅丹身上。
约克雅丹面色如常,略显艳色的双唇紧闭着,沉默地单膝下跪。
“父皇,请您原谅。”
皇帝的神情冷了下来。
一整夜以来。他的心脏已经在冰窟和熔浆中反复浸泡了很多次,那时而冰冷时而爆裂的感觉,几乎已经让他麻木了。
一夜之间。他似乎突然对自己的亲生骨血陌生起来。
皇帝注视了这个有些陌生的儿子良久,约克雅丹深深地埋着头,一直没有抬起。
皇帝终于彻底失望,一股森然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在静默中。他启唇道:
“赖斯,动……”
他正要命令赖斯对林安动手。忽然面色一变,惊呼:
“约克——!”
两滴鲜红的血液,滴落在约克雅丹面前的雪白地毯上,宛如白雪上的红梅般鲜明。
就像两滴滴在心脏上的岩浆。
“约克!”
皇帝低咆,像激怒的雄狮般冲过来,赖斯大师悚然而起,一线散发着彻骨冰寒的凉意,抵在了林安脖子之间——
仅仅是触碰到肌肤,林安感觉仿佛灵魂都冻结了。
“……咳咳……”
约克雅丹咳了两声,终于抬起了头。
他面色依旧红润。
只是鼻子下方,鲜血像不要钱一样,不断地滴落,然后顺着下颔颈部滴到雪白的衣服上。
约克雅丹剧烈咳嗽,捂着的手一放下,满手鲜血,像白纸上的红颜料般触目惊心!
“解药!”
皇帝和赖斯同时低吼。
林安被两指长的冰刃抵着,脸上蔓延出一层白霜,连睫毛上都迅速结出了一层白霜,但她脸上的笑容有些奇怪,仿佛是被冻僵了,又带着一丝诡异。
她一直防备周围,赖斯身边出现魔力波动,甚至冰刃抵住脖子的时候,她都没有用精神力抵御,甚至连斜倚在扶手上的动作都没变。
皇帝和赖斯大师的声音刚落,一红一蓝两色大小一致的药丸,已经出现在棋盘上。
赖斯甚至被她的干脆利落给愣了一下,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他顾不上林安,俯身捏起两粒药丸,嗅了嗅,各自捏下少许屑末放到舌尖,然后就将蓝色那一粒分辨出来。
“解药是这颗。”
“没用的,我服下的毒药不止一种,”没等闻言的皇帝厉色看向林安,就听到他的声音继续,“……是我自己服下的。”
约克雅丹仿佛不知道自己现在鲜血横流的情形,一边任由鲜红的血液流满下巴,一边咳嗽地低声道:
“……父皇,咳咳……琳法师……救过我……请您、请您放她离宫……”
“你住嘴!”
皇帝将那粒蓝色药丸塞进约克雅丹口中,看着那粒药迅速溶解般吞下。
但片刻后,约克雅丹流血的速度没有停止,反而脸色迅速转白,脸上奇怪的红润彻底消失,变成一种死灰的苍白。
“……父皇……让她……离宫……”
约克雅丹断续道,目光坚定地看向皇帝,死死咬着牙关。
“赖斯!”皇帝大叫。
“没有用的,如果是殿下有意,他不会不防着我。”
赖斯大师沉声道,目光锐利地看向林安,皇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林安耸肩:“我给他吃的只有一种。”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皇帝,目光戏谑中有种冷漠的了然:
——奥丁,或者约克雅丹……您,选哪一个?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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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后皇帝应接不暇的转折接踵而来。
关于最近这两章的内容,不知大家看懂了没。
现在好比一场牌局的双方,天时地利人和之中,天时是突发情况,大家都不算占据,地利是皇帝的无疑,于是林安策反约克雅丹顺带赖斯,得到了人和。
但牌局的胜负,归根到底,还是在于牌面大小,以及出牌的顺序方式。
PS:
林安抓了一手好牌,某种程度上,牌面大小其实是有利于她的。
但她处境危险,因为占据地利的皇帝,可能都不给她上台打牌的机会,直接违反规则,在场外打她闷棍。
不幸的是,林安不是没娘的孩纸,打了她是要引出一帮大人的。
而这帮人既是皇帝的生意伙伴,又是他的未来竞争者,皇帝有心以后把那帮人一锅烩了,但目前生意稳定,却还要靠那些人维持——
最大的问题是,皇帝不知道林安家那么多亲戚,等知道的时候,他又是个犟脖子,两家大人生意要破裂。
于是两个小孩儿的斗殴,就演变成大人的全武行,这将会剧烈影响自己家生意,作为第二继承人的小E很不乐意。
林安原本挟持小E做护身符,打算皇帝不讲理,她就把人挟持出去,逃之夭夭。
但被策反的小E更进一步,为免小孩子斗殴升级到大人打架的层面,决定还是把事情降到小孩子斗殴的层面解决就好,撒泼打滚把黑锅背了,让林安偷跑或者拖时间不让皇帝打闷棍。
打闷棍是要看时机的,时间拖过了,外面邻居听到皇帝关门欺负小孩,皇帝丢不起那脸,只好把闷棍收起来,乖乖去公平地打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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